東北冰球:聯賽鬥毆至隊員左腮刺穿 運動員巔峰退役都為錢

這是理想主義的沃土，最後結出了現實主義的果實。

聯賽鬥毆事件頻發 冰球運動員曾是東北最好的職業

2015年11月26日全國冰球聯賽第二站的比賽，齊齊哈爾隊對承德避暑山莊隊的比賽，在進入第二局的時候，齊齊哈爾隊員兼教練的郎兵宇在隊友的一系列「前戲」結束之後，拿著球桿衝到承德避暑山莊隊員黃鵬的身邊，用球桿末端直擊黃鵬的臉。鮮血從黃鵬的臉上流出，他疼暈在地上失去了意識，郎兵宇的球桿貫穿了黃鵬的左腮，他被送到醫院縫了足足44針。

希望隊參加冰球聯賽

像這樣的惡性傷人事件在全國冰球聯賽中時有發生，然而郎兵宇的事卻「不幸」被捅了出來。之所以說是不幸，就是因為全國冰球聯賽一直沒什麼人關注，更別提媒體的關注了，整個比賽只有4隻球隊，三支東北球隊、一支河北球隊，然而河北承德避暑山莊隊的隊員也是一水的東北人。在這個「黑龍江聯盟」中，即便出了事也有人為你買單。

被哈爾濱隊、齊齊哈爾隊和佳木斯隊環伺的承德避暑山莊隊日子不好過，東北球隊對外打不出成績，對內卻不希望別的省份超過自己。這支原浩沙健身老總張遠成立的隊伍在建立之初出手闊綽，張遠親自到黑龍江挑選好苗子，但2008年經濟危機之後，張遠的生活急轉直下，一時間這支冰球隊竟成了張遠的唯一希望。他把球隊命名為「希望隊」，把手頭上所有的資金拿出來供養這支隊伍。

張遠與希望隊隊員

張遠是地地道道的理想主義者，他出生在哈爾濱，父母都是體育學院的老師，從小就喜歡打冰球的張遠長大後便有了組建一支自己球隊的想法。當時張遠每年的收入都能上億，希望隊是全國唯一一支個人出資獨立於體制之外的球隊，而現在張遠卻連一臺80萬的冰車都買不起。

整個70和80年代是東北冰球最好的時代。中國男子冰球隊在1986年和1990年兩獲得亞冬會金牌，而在大眾普及方面，東北冰球更是有著現今都令人望塵莫及的高度。原哈爾濱隊的隊員原江說那時候整個黑龍江練冰球的風潮跟今天的北京非常像，孩子們放了學就在家附近的冰湖上打上兩局，甚至體育課上也會有體育老師帶著在學校的冰湖上玩冰球。那時沒有專業的冰場，穿著幾十塊錢一套的冰球服，沒有收費的教練，沒人管青少年在場上是否衝撞，也沒有動輒出手打人的家長，但孩子們在冰湖上每次都要玩到滿身大汗才肯回家。

青少年上升職業梯隊的渠道也非常順暢。哈爾濱的每個區都有區冰球隊，在哈爾濱組織一個市冰球聯賽是非常輕鬆的事。在當時進冰球隊是一件令全家人都很自豪的事，原江回憶說自己剛進哈爾濱冰球隊時每個月拿到的糧票就比在學校當老師的父母多了，鄰裡說起來都會稱讚自己有出息，「連對象都好找」。當時哈爾濱冰球隊的隊員還能看到最新的NHL比賽錄像，每個周末教練組都會抽出一個下午播放從上面拿過來的錄像，原江說自己每次看錄像都覺得自己或者哈爾濱可能一輩子也不可能打到那個水平。

青少年冰球聯賽

不過最令人羨慕的還是80年代這些冰球隊員就可以跟隊出國了，至今原江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跟著隊伍一起去了德國，從飛機上看到法蘭克福晚上的燈那種激動的心情都溢於言表。去了國外打友誼賽，哈爾濱半點便宜也討不到，輸個十幾分是常事。但是這種友誼賽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交換」隊服。當時整個隊裡英語好的沒幾個人，20出頭的毛頭小夥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心願意交換隊服，小夥子們就半搶半換的硬是拿到了對方的隊服。這件隊服對他們而言意義重大，在當時，誰要是能穿一套國外的冰球服，在場上光氣勢就高了半截。

成為正式的冰球隊隊員還有一個莫大的福利——進入體制。不光在黑龍江，在整個東北，編制二字的魔力抵得上一切放在眼前的真金白眼，編制意味著體面、意味著社會金字塔的頂端。從冰球隊退役的正式隊員在當時包分配，能夠進入風光的機關工作。但在原江看來，這份福利卻有著很大的壓力：「從小就進了冰球隊，你去了單位工作，你什麼都幹不了啊。」

大環境好，冰球隊員沒有後顧之憂，但這些年輕人心思也沒有全部放在冰球上。80年代初開始的跳舞風潮讓這些年輕人們心旌搖曳，每天都去跳舞是當時那批年輕人的日常。改革開放之後，文憑變得越來越重要，哈爾濱冰球隊開始改變安置政策，退役的冰球隊員可以在當地的體育學院上學並獲得大學文憑。隨著工作越來越難找，這一紙文憑几乎是當時年輕人對於未來前途的金牌保障。

教練掌握隊員前途命運 運動員巔峰退役都為錢

但也正是這個獲得文憑的捷徑，讓東北冰球隊開始滋生腐敗。據了解，從區隊去挑選隊員時家長就要開始上下打點，8萬塊買一個編制是很正常的事情。買完編制之後，這些為混文憑的隊員心思也不在打球上，為了能及早上大學，他們通常是最早退役的一批人。在「買編制」這個過程中，最有發言權的非教練莫屬，教練有直接挑選隊員的權利，而且因為冰球是個團體項目，只要能保證球隊中有一兩個得分好手，其他人的水平就不再那麼重要。

東北冰球比賽

進入隊伍之後，教練更是掌握著隊員前途的生殺大權，能否評上健將級運動員跟隊員的待遇有著直接關係，送禮塞錢給教練幾乎是每個隊員都必須要做的事情。在這個人情大於法治的地方，你想像不到的各種社會關係網交織在一起，為了各自的利益爭得頭破血流。

1990年中國男冰奪得亞運會金牌之後，東北冰球的整體水平開始迅速下滑，一方面讀書才能成才的風氣越來越盛，孩子們從小就拋棄了冰球選擇學習；另一方面，上面對冰球也不像以前那麼看重。曾經僅哈爾濱就有8支球隊的盛景已經不再，現在整個哈爾濱的職業球隊僅剩一支。

冰球運動員的境遇越來越差，到2015年東北冰球隊正式隊員的工資每月僅有3000元。聘用的非正式隊員待遇則更差，他們不僅工資更低，而且隊裡的一切福利都與他們無關，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在場上拼命一年一年熬成正式隊員。但在這個過程中，萬一受傷就意味著他們要與自己的職業生涯和所謂編制說再見。

無奈退役的非正式隊員很難通過正常渠道找到心儀的工作，由於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文化教育，他們多數選擇自己經營點小買賣。但也有難以營生的運動員，退役後只得去歌廳唱歌維持生計。

孫紅雷塑造的人物形象曾被認為是經典的東北男人形象

2015年北京申冬奧成功之後，冰球教育成為產業開始蓬勃發展，但對東北冰球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在北京的冰球培訓機構任教的幾乎全部都是東北教練，這些教練在北京正常排課能拿到月均2萬以上的工資，這顯然比留在老家每月拿3000塊工資的誘惑要大得多。大批東北冰球運動員提前退役到北京來當教練，黃金年齡選擇退役的大有人在。東北教練在北京有一個自己的江湖，除了正常的教授課業，他們也喜歡結交有權勢的家長，有些為了孩子在冰球上能有長足發展的家長送起紅包來絲毫不手軟。與現今東北的土味文化一樣，在北京的東北教練最喜歡炫耀自己：從抽什麼煙、穿戴什麼、在哪下館子，到教出了幾個冠軍隊。

搞冰球和搞足球不同，曾有人斥責看上去風風火火的崑崙鴻星俱樂部：「沒有商業回報的事情你搞那麼大到底圖什麼？」當年崑崙鴻星拿著大筆鈔票把整個東北最好的冰球運動員選走，然而正在參加KHL大陸冰球聯賽的北京崑崙鴻星隊中卻根本看不到中國球員的身影。這也是讓張遠倍感焦慮的事情，崑崙鴻星把希望隊最好的選手重金挖走，這些本應在生涯巔峰的隊員卻無法獲得上場時間，更別提希望隊自己的球隊建設了。

張遠曾在採訪中說「帶著情懷進入冰球產業最終只能失敗，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片理想主義的沃土，為什麼就結出了現實主義的果實呢？

本文來源：網易體育 作者：曉天 責任編輯：馮昊天_NSJS2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