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在狗狗火化前剪下一撮毛留作紀念。
在告別儀式上，主人悲痛地撫摸寵物不忍放手。
寄存寵物骨灰的架子上還擺放了照片和絹花。
生老病死，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飼養寵物，如何送別視為家人的寵物成為城市人的一道難題。特別是在一線城市，在近幾年嚴禁私自埋葬後，寵物殯葬應運而生。
在廣州，從10年前只有一家寵物善終服務獨秀，到如今幾家寵物善終與1家寵物標本製作團隊。被服務對象從常見的貓、狗、烏龜到倉鼠、刺蝟、孔雀、鸚鵡、蜥蜴乃至冷門的金魚，從小如倉鼠大到過百斤的巨型犬。
這門稱為寵物善終的服務像是通常「殯葬服務」的簡化版，除了有鮮花、音樂、儀式，還有寵物安樂死、製作標本、3D列印同比例公仔和製作骨灰鑽石等附加服務。一場寵物善終服務從幾百元到幾萬元不等。
▍歸宿
從火化到骨灰寄存一條龍
劉先生的寵物善終公司成立於2009年左右，是廣州最早的寵物善終公司。公司坐落在距離廣州老城區開車30分鐘的幾十畝果林中，山頭種著上百年的荔枝樹、木瓜樹、香蕉樹，還有大片竹林環繞。周圍是幾家農家樂。
寵物火化按重量收費，價格從幾百元到上千元，近十年價格幾乎沒變。這裡對廣州市區流浪犬基地和獨立救助人,還有經濟條件差的寵物主人給予優惠，希望人人能負擔得起。
「我們不想賺快錢」，此前做外貿生意的劉先生說，不僅能養家餬口，他希望長遠發展，「這個事業能服務更多寵物的主人，是一輩子的事情」。
十多年前他和拍檔因養狗認識，拍檔看見國外和我國香港地區有處理動物遺體的火化方式後，就去香港學習，買來了廣州第一臺寵物火化爐。十多年前，他和太太也因養寵物結緣，在此之前她太太曾為了自家去世的狗狗能火化四處求助。因此，對劉先生的工作，家裡人沒有嫌髒和忌諱，「只要事後清潔乾淨就好」。
劉先生公司的火化爐有一大一小兩個，常見送來火化的寵物有貓、狗、寵物豬、鴨子、蜥蜴、兔子、鸚鵡、蛇等，這幾年多了小刺蝟、兔子、倉鼠，有人還把制好的寵物標本拿來火化。一隻小倉鼠只要十幾分鐘就能完成火化。
寵物骨灰寄存則是從4年前開始，一年的骨灰寄存費為300元，可以預交多年。也試過有主人交了一年費用後就再也聯繫不上的。過了一年，這些骨灰會被拿下寄存架，再過一段時間還聯繫不到主人，骨灰會在果樹旁樹葬。
▍3D列印公仔和骨灰鑽石逐漸興起
除了火化，製作寵物公仔和寵物骨灰鑽石是近幾年的新服務。有人選擇把自家的龍貓、小兔子用3D列印做成一比一仿真公仔，再人工縫製，一個公仔約需一千多元到三四千元，按大小收費，工期要2個月。
還有人把寵物的骨灰送去國外做鑽石，提取碳元素，在實驗室加速形成鑽石。一枚骨灰鑽石的價格從幾千元到幾萬元不等，主要看骨灰重量。
一隻貓的骨灰最多只有100多克，做成二三十分的鑽石就幾萬元，如果做成十幾分，要10000元左右。做一枚骨灰鑽石要等3個月，要求做鑽石的多是女主人。
▍像《王牌特工》那樣制標本懷念寵物
如果主人希望能夠時時見到愛寵的樣子，並且心理上能夠接受，也可以選擇將愛寵遺體製成標本。
製作寵物標本也是這幾年寵物善終的一個新服務。好萊塢電影《王牌特工》裡，老特工就是在狗狗「泡菜先生」死後，把它製作成了狗標本，放在家裡的壁爐上面。
華南農業大學從事獸醫解剖專業的副教授剡海闊大約從2004年左右開始製作第一個寵物標本——一隻狗去世後，主人拿著狗的照片，希望做一個能抱在懷裡的軟體標本。原有的毛髮不夠，就用同等的狗毛再製作。最初要求製作寵物標本的人，要麼是剡海闊在開會時遇到的同行，要麼是身邊的朋友、熟人介紹而來。寵物標本的價格大多是幾千元起，先要兩個人合力解剖，然後才能製作，技術要求主要是防腐和頭部的神態還原。
到如今，十多年來，經剡海闊和他的團隊經手的寵物標本，除了貓、狗、烏龜常見的三類，還有孔雀、蜥蜴、金龍魚、刺蝟等五花八門的寵物。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在寵物去世後，把寵物做成標本。因此，來找剡海闊的人，大都是對寵物標本製作有了解、下定決心的主人。
「最近幾年，來這裡的貓狗體內脂肪特別厚，解剖都很困難」，剡海闊說，越來越多的貓狗因為主人餵得過胖，超重，不運動，有糖尿病或腎病而提前死去。而遇到天氣轉冷，也會有龜類被送來。
▍寵物殯葬人的煩惱
宗燕妮的愛心天使寵物善終公司成立7年多，人手最多時也就4個人，從沒對外招過人。這一行開支大，市區房租貴，員工工資高，又不像殯儀館業務量大。幸好現在租的工業區的老闆也是養寵物的，否則一般人給錢也不願意租，覺得晦氣。
做這一行，需要24小時服務，隨時預備接送、開爐，只有過年她才有空回一趟老家，也不太好意思跟親戚朋友說自己具體做什麼生意，「畢竟跟死亡有關」。現在正值暑假，她兒子從老家來看她，她想帶孩子在廣州轉一轉玩一玩，但又擔心隨時會有電話打過來，她覺得如果帶孩子一起去處理寵物的身後事不太好。
宗燕妮接送寵物用的是一輛後備廂寬敞的小轎車，不時會放泡沫箱和冰塊。最重的寵物是體重過百斤的巨型犬，要兩個人一起抬。
而劉先生說，從業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他見過不少，有人半夜三更很急打電話來，問了大半個小時，最後說沒事了；有人在他開車到達後開始砍價，不便宜50元、100元寧可不火化；還有他深夜開車到達目的地後，就再也聯繫不上寵物主人。惡意見多了，劉先生現在出車前會收取定金。
劉生自己養的幾隻狗，也是這些年在自家的彩虹橋寵物善終公司被送走的。雖然親眼見證了成百上千的寵物和主人的道別，但輪到自己的寵物離去，他並沒有被「免疫」，依舊會很傷心。
▍告別
越來越多主人希望
寵物離世後有儀式
從事寵物殯葬業多年，年近不惑的廣州人劉先生（化名）除了老去的寵物，還看到過意外離去的寵物，也幫助過警用的蘇格蘭牧羊犬和導盲犬安息。所有找到他的人，必然對寵物充滿感情，才不會選擇丟棄。
劉先生和五六人的團隊堅持了近十年的24小時熱線服務，負責清潔寵物的外表，整理遺容，應要求給寵物們一個個小而溫馨的告別儀式，然後火化。最近幾年還提供骨灰寄存、周邊紀念品。
雖然是寵物善終服務，但與劉先生打交道更多的還是人。十年前，寵物善終的生意一個月只有十單八單，沒人知道這個行業的未來在哪裡，幾個拍檔都是輪值，幫忙接送，去做24小時熱線服務。
十年後，在劉先生眼中，廣州越來越多年輕人接受這種寵物善終的觀念，但送寵物火化的主人，年齡卻多以30~40歲為主，他們生活、經濟相對穩定。
▍八成主人會親自
送寵物最後一程
江西女子宗燕妮在廣州天河客運站附近與人合夥開了一家寵物善終公司，大概有7年多。做這門生意前，她做電池批發買賣，因為在市場上買了一隻灰兔當寵物，聽說不少寵物死後要進行高溫高壓無害處理，像生活垃圾一樣被處理，就想著自己的兔子離世後怎麼辦。由此，她遇到了生意拍檔入了行。去年，她的兔子離世了，在她眼裡，算是有一個好歸宿。
她說：「寵物年老或者得了病太痛苦，有的主人會選擇讓寵物安樂死來解脫。」有主人覺得寵物最後的日子太辛苦，就通過他們聯繫寵物醫生先安樂死，再擇日火化。患有癌症的狗狗，就像電影《布拉格之戀》裡的情節再現，得以提前安息。
曾有一對從廈門坐高鐵過來的情侶，拿著一隻小倉鼠，再坐地鐵到天河客運站附近。火化一隻小倉鼠的費用大約400元，算上時間、交通、住宿，似乎得不償失。「但這種感情，養過寵物的人都能理解。」宗燕妮說，所以越來越多人希望寵物死後有儀式、有鮮花、有人照相，即使花點錢，也希望服務更多些。
宗燕妮說，有八成的主人會親自來送寵物最後一程。情緒激動、淚流滿面的一幕幕往往出現在看寵物最後一眼的時候。有的主人會要求單獨跟寵物待一會，說幾句心裡話，拍幾張照，或者要求擺放鮮花、玩具、零食，要求播放音樂的也有，讓主人們心裡有個離別的準備。
火化後，有人會把寵物骨灰帶回家，有的人放在花盆裡或者常去的公園樹下。很多人不方便帶回家，隨便埋也不知道放哪裡，這裡有一格格的骨灰寄存格，有絹花裝飾，有寵物的名字、水晶照片和喜歡的玩具。在這裡，骨灰寄存是360元一年，交2年720元就永久儲存。「只要我們還在做這一行」，宗燕妮說。
骨灰寄存4年裡，有人每年都會來，也有人加了微信，請宗燕妮在清明、中秋、過年時幫忙點香，祭拜。來這裡的一般是中年人比較多，選擇寄存的則是年長一點的人，以女性居多。
◎記者手記
5年前，2013年的7月夏天，我陪伴著珠海一隻名叫BIBI的「中華田園犬」，第一次走進了當時廣州唯一的一家寵物善終公司，跟著它的主人林姨一起，體驗了接送、儀容整理、道別、火化到撿骨灰裝罐的全過程。屋內火化爐一關，熊熊烈火燒了足足2個小時，屋外雨後竹林，蒼翠欲滴，邊喝茶邊聽林姨講她和BIBI的故事。單是聽名字，就知道主人有多愛這隻狗，連早上喝茶都要帶著它。
獨身的她和BIBI相處的5年，她帶上BIBI自駕遊去了北京、內蒙古、浙江等地，給BIBI拍了至少上千張照片。
在廣州送別，只因林姨執著地要給自己「孩子」一個體面的走法方能心安。廣州是當時整個華南地區唯一有寵物善終服務的城市。
同年，我去芳村的無害處理場，戴著口罩、防護服跟著勞模班組體驗了一整天的廢棄動物高溫高壓全過程。那一刻，我既理解城市衛生無害處理工作的要求和不易，也明白了為何更多寵物主人執著地希望讓寵物有更體面的告別方式。
選擇更體面的告別，寵物善終實際給予的就是這種類同家人的生命同等的文明。 「我們不主張人人都為寵物火化花費太多錢，只要尊重就好。」5年後，彩虹橋的劉先生對我說。
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王丹陽
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陳憂子
統籌/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王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