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然而月季卻是個異數,迎春風,歷夏雨,經秋霜,傲冰雪,花開四季、風姿綽約,亦如她的名字那般,跟隨四季的輪轉,經受歲月的潮洗,而歷久彌香。
我們現在見到的都是「現代月季」,是1867年後中國月季傳入歐美大陸,與法國的玫瑰及其他國家的薔薇,經反覆雜交後育成的,屬常綠、半常綠低矮灌木,四季開花,一般為紅色或粉色,偶有白色和黃色。
月季適應性強,對寒冷、乾旱無所畏懼,地上、花盆亦是隨處而安。月季的花語包括「幸福」、「富貴」和「愛情」等等,不過,這些都是西方「薔薇文化」的體系,鮮為人知的是,月季還有一段奇妙的前世故事。
古老中國的絕豔
月季的前世誕生在古老的中國,那是距今約兩千多年前的漢武帝時期,她在宮廷花園中被大量栽培。至唐朝,其嫋娜多姿的身姿到處可見。不過,這時她還沒有正式擁有自己的閨名,屬於薔薇屬的她,有時候還被用「薔薇」來指稱。直到北宋,一個名叫宋祈的人出現後,她的命運才徹底改變。宋祈在《益部方物略記》中記載:「花亙四時,月一披秀,寒暑不改,似固常守。右月季花,此花即東方所謂四季花者。」「花亙四時」「月一披秀」,便是說這種植物可以四季常開,每月吐蕊,「月季」之名也因此而生。從此,月季有了屬於自己的名片,以及一個被賦予的獨特豐盈的靈魂。
這種綿遠悠長的特性,受到了文人墨客的極度青睞和追捧,月季不再是花園亭臺裡的一朵點綴,她開始走進中國古代的詩詞書畫之中,也漸漸走進了中國人的文化心理。
蘇軾有詩:「花開花落無間斷,春來春去不相關。牡丹最貴惟春晩,芍藥雖繁只夏初。唯有此花開不厭,一年長佔四時春。」蘇軾用「花王」牡丹、「花相」芍藥為之作比,凸顯在月季的常開不敗面前,即使百花中的冠首也只能俯首稱臣。韓琦也曾詠嘆:「牡丹殊絕委春風,露菊蕭疏怨晚叢。何似此花榮豔足,四時常放深淺紅。」立意與蘇詩如出一轍。
文人畫家的摯友
如果說月季四時紅、月月紅的天性俘獲了詩人的關注和讚譽,那麼她堅韌不屈、桀驁頑強的品格則真正贏得了詩人的尊敬、慨嘆和靈魂的共鳴。
蘇軾、蘇轍兄弟被貶謫流放期間,在蘇轍的住所後面,曾有一叢月季的枝幹遭人砍斷,然而一經秋雨,竟又重新長出嫩芽,並在秋風凜冽間日益茂盛。等到次年春天,這叢月季竟開滿繁花,這給貶謫中的蘇轍帶來了無限的驚喜與慰藉,他有感於月季再生,寫下:「客背在芳叢,開花不遺月。何人縱斤斧,害意肯留泋。偶乘秋雨滋,冒土見微茁。……及春見開數,三嗅何忍折。」蘇軾收到此詩後,回詩說:「也知宿根深,便作紫芛茁。乘時出婉娩,為我暖慄冽……誰言一萌動,已覺萬木活。聊將玉蕊新,插向綸巾折。」可見,月季這種遭坎坷仍昂揚向上,逢逆途猶不磨芬芳的生命意志能給人何其大的觸動。
後來,楊萬裡更有詩云:「只道花無十日紅,此花無日不春風。一尖已剝胭脂筆,四破猶包翡翠茸。別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鬥霜雪中。折來喜作新年看,忘卻今晨是季冬。」在詩人的心裡,月季不再是那娉婷豔麗的四季紅顏,也不再是那纖弱瘦小的低矮芳叢,更不是那任人砍伐的無力枝芽,她成了與梅花一起傲霜鬥雪的戰士,用從冰雪中淬鍊的芳香演一曲笑傲群芳的絕唱。
文人刻錄了她語笑嫣然、出塵拔俗的風骨,藝術家則描繪了她風姿綽約、千嬌百媚的面目。宋代畫家趙昌《歲朝圖》中的月季花構成了群芳絢爛的一員,象徵四季如春,風調雨順。沈銓《松鶴圖》將月季與松鶴並置,取其「長春花」之意,表達延年益壽的祝願。清人居廉《月季圖》,則描繪了一株巖石縫中枝繁葉茂的月季,旺盛而恣意的生長力似要從紙上噴薄而出。
尋常百姓家的守候者
後來她遊歷了西方,於上個世紀搖身一變為「現代月季」重返故鄉。幾千年的世事變遷,她從漢代的宮廷走到歐洲的園圃,植根到我們每一個人記憶中的斑駁老屋、尋常院落裡。無論是從前略有些土的稱呼「月月紅」,還是今天洋氣的名字「玫瑰(rose)」,她在每一個中國人的生命印痕和文化記憶裡始終是那朵嬌豔欲滴「月季」,她月月開放,年復一年,而看花的人,卻在每一個不同的年月裡輪換流轉,改變了容顏,更迭了心境,不免讓人想起許多歲月的故事。
她有梅蘭菊那樣卓然不群的風骨,卻並不只活在士人的意象裡,她有嬌妍可人的面貌,卻並不著意賣弄她的姿容。也許「月季」這個名字太過普通,也許她在每個季節都被風光無限的應季花卉黯淡了她的色彩,然而她只是自顧自地開過春夏秋冬,走過光陰輪迴,守候著她自己生命中的春風。
上海的街頭綠地、高架以及公園內月季栽植較為普遍。辰山植物園有月季品種達800餘種。上海植物園月季園佔地2000平方米,共收集有現代月季品種450個,野生薔薇品種38個,玫瑰品種40個。顧村公園也種植了大面積月季。
人間花木最真實動人處,大抵盡在這無限平凡,卻又從不相同的一月一季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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