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首次與母親通電話
熟悉物理與計算機能解開電腦密碼,卻不知自己是誰……
在深圳市救助站待了2年後,李平來到深圳梅林派出所,全身上下一無所有,不記得自己姓名,也不知道來自何方。
7月22日,李平的母親彭澤玉撥通了梅林派出所的電話,4年來第一次和兒子通話,「你咋跑啷個遠,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2012年6月,李平對母親說要去廣州打工,「沒掙到錢,就不回家」。在李平離家後的一個月,李父查出患上食道癌,3年後去世。之後,彭澤玉再也沒有了兒子的音訊。
/記憶缺失
不記得自己姓名
卻說得出深圳市長
7月1日,李平來到深圳梅林派出所,希望警方幫他找到家人。他身高1米67左右,身材偏瘦,背微駝,左腿上有一塊黃豆大小的藍色胎記;脖子上掛了一條塑料吊墜,他說是在流浪途中撿的,「能保佑找到家人」;平時總是穿著一套黃色籃球服,他說,「我要等我的家人來才肯脫掉。」
深圳警方說,李平說話有四川口音,表達清晰。但他卻答不上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我是誰?」被問及怎麼稱呼時,他總是一臉尷尬,眉頭緊鎖地說,「我不知道。」
不記得姓名,不知道來自何方,腦海中只記得兩個地名:漢正街和前三島。但他知道來深圳需要通行證,還能準確說出深圳市10年前的市長是誰。
之前,民警帶他乘車去抽血驗DNA,他一上車就打起了顫,連安全帶都拉不動。一位知情者告訴華西都市報記者,李平已有半年沒洗澡,總嘀咕著「要等到回家時洗」。然而在平日,就算手上沾一點油汙,他都要立即擦掉。
/他是誰?
會打字懂英語
還懂高數、磁場感應圖
這是李平第二次來到梅林派出所。2014年8月,巡防員匡立祥曾在梅林派出所接待他。
匡立祥回憶說,李平當時沿街乞討,後經行人指點,找到梅林派出所。當時,他便穿著那套黃色籃球服,「記憶一片空白」。李平「只隱隱約約記得有一個小黑屋和一個只露出一條縫的鐵窗,每天從鐵窗送飯進來吃。」警方查證後卻發現,李平並沒有犯罪記錄。
過了幾天,李平記起來,自己會射擊,會遊泳,「還能遊很遠」。後來,匡立祥經過測試發現,他會打字,懂英語,最令匡立詳驚奇的是,他還能懂得物理方面的磁場效應感應圖。
無法獲得有用的身份信息,2014年8月19日,派出所民警把李平送到深圳市救助站。在救助站,他以「無名氏—2014-08-19」的身份,度過了兩年時光。
剛入住時,很久沒有照鏡子的李平在鏡子裡看到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隨後,他頭腦逐漸清醒,腦海中偶爾出現一些場景。他坦言,現在所有的記憶都是進救助站之後的。
為了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誰,2016年7月1日,他再次來到梅林派出所,希望警方能幫他找到家人。
懂英語,了解「函數」「導數」「微積分」這些數學名詞,梅林派出所的餘警官推斷,李平應該受過高等教育,至少是大專以上的學歷。
救助站社工冬梅記得,自己曾拿電腦給他試,發現他能解開電腦密碼,會打五筆且手法非常專業,還 知 道 pro/E、 3Dmax、Photoshop等軟體各自的用途。冬梅猜測,李平可能以前從事相關的工作。
/解開謎團
戰友前來揭秘
男子來自四川 曾是軍人
7月21日,《深圳晚報》發出報導《神秘男能破電腦密碼卻不知自己是誰》。當日,一位自稱李平戰友的男子看到新聞後,來到梅林派出所,告訴警方,男子叫「李平」,來自四川南充。正是戰友的到來,讓李平想起了自己部隊番號。
一位知情人告訴華西都市報記者,平日幾乎不主動說話的李平,見到戰友時突然主動聊起來。戰友說,李平「性格還不錯,挺講義氣」。
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退伍回家頻換工作
離家打工消失四年
7月22日,華西都市報記者通過深圳警方了解到,李平來自南充市南部縣王家鎮楊村壩村,今年32歲。當天,記者找到李平的家,在辨認李平的照片後,家人欣喜若狂:這正是消失了四年的李平。
「他瘦了……這幾年肯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看著手機上李平的樣貌,母親彭澤玉眼眶開始泛出淚花。
放棄考學老師稱「毀了前程」
彭澤玉有兩個兒子,李平是老大,他和弟弟倆都屬於憨厚老實型,不愛說話,也不會惹事,但很聰明。
2000年,李平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南部縣城最好的中學——南部中學,並被分到「火箭班」。每次考試,李平的成績都排在全班前十,「放假回家他基本不看書,就愛玩,但成績一直很好。夏天的時候,最喜歡去河邊遊泳。」
高考前夕,李平突然決定,不考大學,早點出門掙錢。「好好的讀書苗子,卻要放棄考大學」,他的班主任很痛心,一番苦口婆心勸導,但李平仍堅持出門掙錢。
「你這是自毀前程」,這是班主任對李平說的最後一句話。
頻換工作「不掙到錢就不回家」
高中畢業後,李平並沒出門打工,而選擇報名參軍。2003年12月入伍當兵。2006年,李平退伍。回到家鄉後,李平並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整日無所事事,他準備到大城市找財路。2006年開始,李平先後輾轉深圳、廣州等地,換了不少工作。
「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連在哪個城市都不知道。」彭澤玉回憶說,那幾年,孩子有空也會打電話問問家裡情況,每年也都回家看看父母,給父母錢,「雖然金額不多,也是心意」。但一說到工作,李平就開始沉默。彭澤玉說,「這孩子愛面子,總覺得沒錢就低人一等,沒錢就沒臉回家。」
2012年6月,李平弟妹懷孕,要從外地回家坐月子。在家閒了好幾個月,李平覺得自己沒有工作很丟人,沒臉見弟弟和弟妹,便在弟弟回家前幾天,收拾好行李告訴父母,自己要去廣州打工,「不掙到錢,就不回家」。
消失四年母親問遍同村打工者
此後,父母便和李平失去了聯繫,一消失,就是四年。沒有電話,也不知道孩子在哪個城市。同村在外打工的人,幾乎都被彭澤玉問了個遍:「有沒有碰見我兒子?」
每一次回復都讓她失望,甚至不知道兒子是死是活。但彭澤玉並沒有放棄,依然期待著孩子回家。她沒想到,得到兒子消息時,會是深圳公安打來的電話。
「昨天晚上,有人給我打電話,問我兒子的身份信息,我以為是騙子,就沒理。」22日,彭澤玉告訴華西都市報記者說,當村支書帶著記者來到家中,從記者手中看到兒子照片那一刻,她這才相信,失蹤了四年的兒子突然找到了。
/母子對話
聽不懂鄉音
不記得母親
「我想聽聽他的聲音,和他說說話。」這是彭澤玉向記者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幾番努力之下,記者終於打通了深圳市梅林派出所電話,母子倆時隔四年後再次對話。
「你曉得我是哪個不?你咋跑啷個遠?」面對母親的關心,電話那頭的李平沉默了幾秒鐘後說:「我聽不懂。」便把電話交給了民警。經過和民警的溝通,記者決定暫時充當翻譯的角色,將母親的思念傳遞到電話那頭。
母親:你怎麼跑那去了,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平:我不記得了。母親:你在那邊還好嗎?
李平:嗯……還好。母親:你想回家不?李平:……(沉默數秒)我不知道。
母親:那你為什麼想要找我們?
李平:我是個黑戶,找到家了,就能辦身份證,到時候就可以出去打工掙錢了。
母親:那你不想我們嗎?不想看看自己長大的地方嗎?
李平:……(繼續沉默)不想……我也不知道。
交談中,離家4年的李平已經完全忘記鄉音,不會聽、也不會講四川話,對話多以沉默為主。
「你在外面是不是被欺負了?」「你為什麼一直不聯繫我們?」……母親拋出的一連串的關心問題,讓李平有點應接不暇。「我不記得了。」「不知道」更多的回答則是沉默。
四年前,離家時還是好好的,如今卻連親生母親都不認識,面對如此陌生又熟悉的兒子,彭澤玉心裡很是難受,「不管他找家的目的是什麼,是否會一直會留在我身邊,家門永遠為他敞開。」
/歸鄉路難
父親患病去世欠下外債
母親「想見他,但沒有錢」
在李平家中的堂屋中間,牆上掛著父親的遺照。
「娃兒爸是去年走的,到死都沒等到他回來。」母親彭澤玉告訴記者,孩子是2012年6月出門的,在離家後的一個月,父親就被診斷出患上食道癌。在和病魔對抗了3年後,父親於去年去世,臨終都沒見上兒子一面。
這三年,為了給李平父親治病,家裡花光了全部積蓄,還在親朋好友那欠下了一大筆外債。
彭澤玉已年過六旬,之前為了照顧丈夫,也累出一身病,連農活都幹不了。還債的重擔全部壓在了二兒子李常安身上,而他還帶著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李常安目前在鎮上打零工,一家五口全靠他每個月2000多元的工錢維持。
「很想見他,可沒人能抽開身……也沒有錢去接他,家裡還欠著一筆債。」彭澤玉說,自己現在身體不好,不能出遠門。兒媳婦剛剛生完二胎,還在坐月子,兒媳和兩個孫兒也需要人照顧,打工的李常安也脫不了身。
「能否將兒子送到成都或者南充?我們到時候去接。」彭澤玉問記者。華西城市讀本記者陳俊君華西都市報記者毛玉婷攝影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