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在每個花瓣上都加上一個黃色笑臉?以藍色為底,點綴些紅斑,再加上個黃色笑臉怎麼樣?在鮮花公司工作的植物基因學家,夢想能創造一朵藍玫瑰。
何不在每個花瓣上都加上一個黃色笑臉?以藍色為底,點綴些紅斑,再加上個黃色笑臉怎麼樣?
會不會太複雜了?
事實上,我們已經製造出了藍色的玫瑰,隨便一家百貨公司都在賣某種樣式的藍玫瑰,還有各種人造形狀的香味花朵。
它跟其他精心栽培出的品種一樣,都是由錯誤造成的。有個基因把錯誤信息送到本應長成雄蕊的地方,結果該長雄蕊的地方卻接收到色素,變成了花瓣。在花瓣邊緣,你仍然可以找到本來是花葯的蓋子,那原本是用來盛裝花粉的。
很顯然,這種突變會讓花無法孕育後代,正常的情形下會死去。但幾百年來,園藝家一直鼓勵這種突變的發生,他們讓不同的玫瑰雜交育種,製造出為數壯觀的多餘花瓣、新的色彩還有能夠獲獎的形狀。
雄蕊很容易就變成花瓣,一朵正常玫瑰背後的演化概念正是如此:花瓣可能本是由萼片旁的雄蕊發展而來的。這樣的突變是有益的,適當擁有幾片色彩鮮豔的花瓣似乎更能吸引傳粉者。其他花的花瓣更明顯是由萼片本身演變過來的。
我們滿心歡喜地拿玫瑰的生殖能力換取欣賞價值。但我們因此失去了香味,大部分的玫瑰聞起來再也不香甜了。事實證明,要通過雜交育種還原花香是很困難的。顯然在花、傳粉者、信息素和香氣的世界裡,好聞比好看牽涉的因素要複雜得多。
多數在私人庭院和公共造景裡用的花,都經過雜交育種,以期看起來更美麗、更大、更高、開得更久、站得更直,看起來積極樂觀,而且面露微笑。(微笑!)
大部分矮牽牛或鳳仙花的顏色,在原野或森林裡都是看不到的。依照一位育種者的說法,有些顏色根本是為搭配人行道的磚頭或非白色的邊框而特別培育出來的。它們是人類意念促成的產物。我們把想要改變的植物,施以另一株也許是近親植物的花粉,希望得到的雜交種能有我們想要的特質,成為更受市場歡迎的吊鐘柳或是黃色鳳仙花。
鳳仙花是雜交育種的成功案例,但目前還沒有黃色的品種。若有一顆這樣的種子拿來做商業用途,將會很值錢。光是美國人,每年在開花植物和灌木上的開銷就高達數十億美元,大部分都是花在雜交種上面。而每年約有一千種新的雜交種引進鮮花市場。
許多花園和公共造景的花都是外來者。如果在天氣炎熱、乾燥時來到某座城市觀光,你將會看到產於世界各個炎熱乾燥地區的植物。來自巴西的花定居在洛杉磯,來自中國的花遷移到安娜堡。這些花通常也經過雜交育種,以更適應本地環境。
外來者繁殖得太成功,會有點危險。
當然,藍玫瑰不是隨隨便便雜交配種就能得到的。矮牽牛有個基因負責製造一種叫作花翠素的色素,鳶尾花、紫羅蘭、牽牛花的藍也是它製造的。一九九一年,一個鮮花公司複製了該基因,把它嵌入到玫瑰花裡,但沒有什麼反應。這也許是因為該基因被玫瑰裡的其他色素掩蓋了,也可能是因為花翠素的分子只有在高pH值(酸性低)的環境下才會顯現出藍色,而大部分玫瑰花瓣的酸性都太高了。該公司現在希望找出控制花瓣內酸鹼值的基因,或是把該品種跟天生酸性較低的玫瑰雜交。
該公司已經用他們複製且取得專利的藍色基因,製造出了紫色的康乃馨,黑色康乃馨也即將上市。他們還有一種康乃馨,能在你家餐桌上的花瓶裡待上一個月都不凋謝。
和其他任何一個雜交品種一樣,紫色康乃馨在美國和歐洲上市,需要得到立法者的批准。這當然不是問題,顯然這些立法者不認為一朵紫色康乃馨的基因物質會隨便跑出來,轉換到四周的植物裡。基因改良過的康乃馨本身花粉並不多,而且埋藏在花的深處。此外,康乃馨一經剪下,就不會再製造花粉。更何況,即使(可能性極低)一個鄰近的野生康乃馨的近親,得到因基因改良後呈現紫色的親戚授粉,而且成功孕育出有生殖力的種子——全新的紫色種子,還是會讓人覺得:「那又怎樣?」
大眾不太擔心紫色康乃馨或藍色玫瑰,但他們對基因改良作物的感覺就不同了。例如我們給農作物加入抗除草劑的基因,這樣我們噴除草劑時就可以只殺死雜草。但令人擔憂的是,該作物會跟附近植物雜交,產生出一種超級雜草,能抗藥或抗害蟲,或者,任何作物能抵抗的東西它都能抵抗。
甚至能抵抗某種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
來自某種常見土壤細菌的基因已經接合到玉米上,創造出不怕玉米螟的作物。美國有幾千平方千米的土地種植這種玉米,該基因同樣也運用到馬鈴薯、番茄和棉花上。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期,我們才知道這些經過改造的作物的花粉會毒害帝王蝶。
我們正插手自己不懂的關係。這早已不是新聞,從人類撿起石頭,把它削成箭頭時,我們就開始插手了。我們不顧一切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我們從不曾回顧。
我們就是這樣。
我們的花園不要藍玫瑰,但我們喜歡藍色。
藍玫瑰並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在。它是件有趣,而且藍得很漂亮的藝術品,也許放在花園裡的某個角落,襯託著白牆,很搭調。但是跟天井裡的磚擺在一起就不行了,如果放在葉子花旁邊就更刺眼了。
身為作家和文化批評家的傑裡米·裡夫金一直在推廣「基因術」(algeny)的理念,它是指「生命體精髓的改變」,跟中世紀的鍊金術類似。
中世紀的鍊金術士相信,所有的化學元素都可以轉變成其他元素。自然是連續的,就像電扶梯一樣可供我們搭乘。而且,所有的金屬都可以轉變為黃金。終極轉化這個概念構成強有力的象徵,揭示人類也可以升華成靈魂。
裡夫金寫道:
基因術藝術致力於改善現有的生物,並設計出全新的物種,意圖讓它們呈現最好的一面。但不僅止於此。它也是人類嘗試定義人類和自然關係時賦予的玄學意義。基因術是一種對大自然的新思考,這種思考將開啟歷史的新紀元。
藍玫瑰是新紀元的產物。
有了生物科技,玫瑰又能散發出香味了。一家鮮花公司把柑橘屬植物的酵素基因嵌入玫瑰,玫瑰便散發出了檸檬香。遲早我們會把其他香味加入花中。藍玫瑰可以聞起來像肉桂、烤麵包,甚至是你第一個孩子擦過爽身粉的肌膚。
我們能夠分離、複製基因,並把它放進其他植物的技術,已大大加速了各種研究。開白花的擬南芥已完成了基因定序,現在各地的科學家正把基因嵌入這種小小的芥菜,或把它的基因取出,看看會有什麼結果。在同代的幼苗中,我們可以看出缺少某個基因,添加另一種基因,或保持這種基因不變,會有什麼影響。
有種簡稱ANT的基因,專門控制花和葉子的大小。當它被嵌入植物的基因組時,植物長出的花和種子會變大;而當它被移出基因組時,製造出的花和種子就較小。
花的成長是我們對植物最不了解的部分之一。不過每天拼湊一點,關於它的知識就會與日俱增。我們知道某個基因的存在,會讓花朵對生長激素做出回應。另一個基因若產生突變,則會讓子房產生變化。還有,那個基因呢?
就這樣,花的秘密一下就洩露光了。
將來,我們種的作物可以在我們選擇的時間和環境下,以指定的方式開花。在自家花園中,我們可以控制花的顏色、花瓣的形狀,還有關於花香的回憶。
藍玫瑰必定會照著我們教它的去做。
我有時會感到矛盾,花美麗與豐饒,鍊金術和基因術,所有魔術,一個接著一個,無止境地循環下去。我的心跳加速,心胸一片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