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獁新聞·東方今報記者 陳思/文圖
核心提示：針孔攝像頭，可能是你手邊的打火機、手錶、煙盒、紐扣、路由器……等一切常用物品。而你所有的隱私行為，可能也已變成別人硬碟裡的視頻文件、色情網站上的頭版頭條、種爺手中的標價商品……
近日，記者調查發現，針孔攝像頭正被不法分子在鄭州的科技市場上公然銷售，而且背後隱藏的灰色利益鏈讓人感到擔憂。
【賣方】針孔攝像頭在市場公開銷售 賣家：全世界都可以看直播
「有針孔攝像頭嗎？」10月20日，隨記者一起暗訪的行業知情人武先生簡單直接的開場白，讓鄭州某科技市場3樓店鋪的女老闆一時沒反應過來。
看女老闆警惕，武先生先是搬出了該市場曾經的針孔攝像頭老賣家「老程」，又提到了自己用過帽子式偷拍機、手錶式偷拍機、夾包式偷拍機……幾句話，讓女老闆徹底放下了戒心。
女老闆打開了一個小柜子，裡面各種偷拍設備一應俱全。有偽裝成手錶的、有偽裝成手環的、有偽裝成紐扣的……武先生進一步暗示，自己想買一個設備放在臥室，隨後，女老闆拿出了一個大排插。在她的提示下記者才看到，針孔攝像頭隱藏在黑色標籤的位置，非常隱蔽，即便是拿在手中，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我們還有一款牆上插座式的，攝像頭在插座孔裡，想拍哪裡把這個假插座直接粘在牆上就行。」女老闆繼續介紹產品。記者問：「這東西錄的時間長不長，如果沒電錄不上怎麼辦。」女老闆一臉不屑道：「這東西可以接電源，根本不用取下來。你在外面就可以直接看見臥室。」「在省外可以看嗎？」「登上帳號，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直播！」
記者暗訪中注意到，和賣家的整個交流過程，完全是公開的，所有設備在介紹、交易的過程中，都是被直接放在了櫃檯上。
隨後，記者又暗訪了7家賣「錄音錄像」設備的攤位，其中有4家店主均表示，自己有針孔攝像頭在售。
記者了解到，除了成品外，一些商家還可以出售偷拍設備的核心原件讓買家DIY。記者看到，未經偽裝的針孔偷拍器材核心原件很小，主體元素包括夜視鏡頭、機芯、天線、變壓器、220V交流電接線口。在任何一個物品上開個一兩毫米的洞，就足夠夜視鏡頭的拍攝。
【買方】60%的針孔偷拍視頻發生在酒店 有「種爺」專門收購偷拍視頻
陳安曾經是鄭州特攝圈的「小名人」，因為他以前對於針孔攝像頭的消費需求格外的高。他開過一個叫天眼信息諮詢的小門店。「說是信息諮詢，其實就是私家偵探，每天的工作就是查出軌、拍小三，尋找別人的出軌證據。」
在他看來2001年，是私家偵探所的「春天」。
雖然1993年，私家偵探所就被公安部命令禁止了，但私家偵探打著信息諮詢的名號依然可以業務。2001年，私人錄製的錄音錄像可以作為「呈堂公證」之後，私家偵探迎來了春天。「不少人包括代理離婚案件的律師都來找我，我針孔偷拍設備最多最全」，這讓他頗為自豪，「2005年左右我平均佣金也就三萬元，但是我拍的東西一般值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但是好景不長，2010年，中國首例「私家偵探非法獲取個人信息」被判刑之後，私家偵探由「灰色地帶」進入了「黑色地帶」。
私家偵探行業衰落了，但是隨著針孔攝像頭走進大眾視野，卻孵化出了另一條偷拍灰色利益鏈。
記者調查得知，針孔攝像頭使用者中，已經出現了一個專門販賣偷拍視頻的違法犯罪群體。
比如在一些街拍網絡論壇中，悄然出現內部暗語為「CD」的視頻與圖片。據了解，「CD」即是「抄底」的縮寫，專指對女性裙下風光的偷拍。除此之外，酒店偷拍視頻的泛濫更為嚴重。
記者登錄某名為「91湯不熱」的中文色情網站發現，裡面存在著大量酒店、臥室等場所的偷拍視頻，從視頻內容看，被偷拍的女性絕大多數並不知情且全程露臉，甚至視頻標題中還會專門提到名字、住址、單位等個人信息，而偷拍的男性卻會給自己的面部進行打碼。而上傳視頻、「視頻質量」高的偷拍者，還會被論壇裡的用戶稱作「大神」，而該網站「91大神原創區的視頻就高達一萬六千多部。
記者注意到，「大神」偷拍的淫穢視頻可以上傳到網站就行售賣，網友要觀看、下載「大神」的作品，需要充值網站的專用幣在進行購買，「大神」獲得收益，平臺獲得流量、抽取提成。看到一位「大神」還公然在論壇表示，自己靠偷拍視頻月入近10萬，自己還可以收徒弟，「傳帶幫」。
記者了解到，除了自己上傳外，網絡上還活躍著一部分「種爺」專門往各情色網站倒賣淫穢視頻。收購價根據視頻質量，從百元到千元不等。
而偷拍場所中，酒店、家/出租房、民宿等場所，是針孔偷拍事件的高發地。
10月4日，安徽諦聽科技統計了自2017年以來公開報導的偷拍事件，發現60%的偷拍行為發生在酒店，22%的偷拍實行發生在出租房/家。
【反擊】檢測難度大 目前市場缺少有效反偷拍設備
針孔偷拍的猖獗，催生了反偷拍產業。
記者注意到，現在市面上常見的檢測針孔攝像頭的方法依然有限。現在網絡上傳播最廣的一種檢測方法是：關燈拉窗簾讓房間徹底黑下來，然後打開手機相機功能對可以處進行掃描，如果有光斑，則懷疑是攝像頭。
但是電商平臺上反偷拍設備的售賣店家小賈並不認可這種檢測方法，他認為，這種方法只對老版的紅眼攝像頭才會有效，對現在檢測層出不窮的偷拍設備來說，意義不大。現在有許多也出現了檢測針孔攝像頭APP，原理是通過檢測無線網內連接的攝像設備，確定有無偷拍。「但是酒店一般自有的監控等設備對檢測結果乾擾比較大，並且如果針孔攝像頭是內存卡儲存式的話，APP也無法檢測出來。」
小賈告訴記者，不論是強光還是紅外檢測，對於現在的不發紅外光、隱藏高明的針孔攝像頭而言，效果有限。真正能起到作用的，或許只能靠熱成像儀，因為一旦針孔攝像頭通電工作，電流通過電阻，就一定會產生熱量。
記者從主流電商平臺發現，可視的熱成像儀價格高達五六千元，且設備較大，對於旅行、出差住酒店的客人來說，幾乎沒有參考意義。
【說法】針孔攝像偷拍違法成本過低
河南銘樹律師事務所文韶華律師告訴記者，試衣間、酒店、民宿、出租房等場所，針孔攝像頭偷拍事件頻頻發生，涉及場所和範圍也越來越廣。
在此類針孔攝像頭偷拍案件中，偷拍者的責任認定需根據其對偷拍信息的使用方式和目的進行區分。
首先，偷拍者侵犯隱私權，應承擔賠償責任，包括精神損害賠償；
其次，偷拍者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可對其進行拘留和罰款。如果偷拍者利用偷拍視頻對被害人進行恐嚇、威脅、索要財物，則涉嫌敲詐勒索罪。
我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二條規定，偷窺、偷拍、竊聽、散布他人隱私的，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情節較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條規定：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專用器材，造成嚴重後果的，涉嫌構成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專用器材罪，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現在偷拍行為更多的是被定性為治安違法行為，只要不是傳播、售賣，還構不成犯罪，即便有傳播行為，無論是定性侮辱還是定性傳播淫穢物品，判刑一般也不會超過三年，震懾效果有限。
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專用器材罪屬結果犯,造成嚴重後果的,才構成本罪。而什麼樣的程度才構成「情節嚴重」,我國法律並沒有給出十分明確的標準和界限,這加大了實踐中的執法難度,給了不法分子以可乘之機。「有關部門應進一步完善法律條文的可操作性,加大對生產者及市場的監管力度。」
記者了解到，不只中國，世界範圍內，防範偷拍都是一大難題。以鄰國日韓為例，日本為了防止手機偷拍現象，政府曾要求所有在日本銷售的手機必須在拍攝時附有聲音，傳統的手機快門聲是不能關閉的；針對偷拍，他們有明確而且很重的處罰細則。在韓國，針對裝設針孔攝影機、偷拍、散播未經同意的私密性視頻，最高可處以5年至7年刑期或1000萬韓元至3000萬韓元的罰款。
文韶華表示，對於偷拍行為，不要只盯著事件本身，還要追究前端責任。還要加強執法力度、降低容忍度、完善相關法律。現在不僅是打擊行為，更重要的是遏制趨勢。
網絡平臺要加強對商家出售商品的審核，做到及時發現、及時清理，並向警方提供相關線索。相關部門也應嚴格落實國家關於竊視聽器材生產、銷售的法律法規，依法嚴懲違法違規者，從源頭上治理網售針孔攝像頭亂象，不給不法分子以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