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容納二三百人的工坊場地,韓升君教習基本「靈觸手法」。 受訪者供圖
「股骨頭壞死」病者在「靈觸師」「關節能量置換」療法下被「療愈」。視頻截圖
「你的靈魂圓滿具足,你的身體就沒有病痛。」在山東濟南人韓升君(本名韓升軍)創立的「靈魂催眠養生禪」工作室裡,不少身纏疾病的人來此渴望通過「喚醒靈魂」治癒疾病。
南都記者調查發現,被該工作室宣傳萬能的「靈觸療愈法」背後,隱匿著一個從病者身上大肆吸金的類傳銷組織,創立僅一年,「靈觸療愈」已涉足國內十餘省市行騙。
「如果聽聽音樂,做按摩就能包治百病,那還要醫院做什麼?」質疑者說。
宣稱結合中醫、佛法、量子物理
這一幕猶如趙本山著名小品《賣拐》在現實中上演。
蔣勁被指令趴在一張按摩床上,「你是長短腿。」「靈觸師」要求他閉眼、放輕鬆,播佛樂的音箱開啟,房間裡的十幾人都屏著氣息。靈觸師的手掌輕推他的背部,間或指尖點播,又往下,松握著腿部慢慢移至足心,這過程用了10分鐘,「靈觸師」告訴蔣勁,「長短腿」治好了,全程旁觀的人立刻鼓掌歡呼。
今年9月,蔣勁被朋友孫強拉到了在濟南文軒大廈的一間房內,發生上述的一幕。事後,孫強激動地詢問他體驗是否神奇,而他卻一臉疑惑:「我沒有長短腿啊。」孫強有些失望,「那是因為你不信,信就有奇蹟。」
不止如此,還有許多「奇蹟」。在孫強發給他的視頻中:類似的場景,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像推拿一樣觸碰躺在催眠床上的一名紅衣女子,過了近50分鐘,紅衣女子在攙扶下站起來,隨後行走自如,「這個女人有多年的偏癱症,就這樣治好了。」孫強告訴蔣勁。
號稱能治療所有疑難雜症的「靈觸催眠」,就是由視頻中的黑衣男子韓升君創立,他也被孫強圈中人視為「神仙,不是一般人。」「靈觸催眠養生禪」的宣傳資料顯示,靈觸療愈法從牛皮癬到癌症,乃至抑鬱症和精神分裂症等精神疾病都有成功治癒的「個案」。
一名「靈觸師」向南都記者介紹,韓升君創建的「靈觸療法」在中醫、佛法和神經病理學等領域的研究成果中博採眾長,結合了中西方先進技術,還「包括量子物理學。」
除了替人「治病」,韓升君還開班招收弟子,稱其療愈手法在弟子習得後,不僅可親手為他人治病,對自身的性情修煉同樣大有裨益。
「為了治病,或者為了給家裡親人治病而來到這裡的大有人在。」一名曾進入靈觸療法課程的人士介紹,韓升君每月都會在不同城市間開設五六堂課,要兩天一夜,入場費是500塊錢,每場大概有兩三百人。
以了解項目為由,南都記者聯繫到「靈魂催眠養生禪」負責招收弟子的成員韓志強,他自稱也是優秀「靈觸療愈師」,並表示無論什麼疾病,只要通過他們的啟發,能夠悟到「靈魂本身是沒有問題的」,進而病者就能「從靈魂層面轉變,身體的疾病也能完全變好。」
當南都記者提到,病者尚未被醫院確診時,韓志強立即表示「不用去醫院檢查了」,稱醫院無法確認或治療的疾病,靈觸課堂「反而更加有辦法。」
拉下線賺錢1年內擴至多省市
進入靈觸班所需費用不菲,但「大多弟子覺得很值」。
韓志強向南都記者介紹,靈觸療愈法創始人韓升君每月有四五場工坊,講述靈觸基本原理和方法,入場費500元,體驗「靈觸師」的療愈則需再加500元,不過也可以直接交2萬元成為韓升君弟子,享受終身免費復訓,「可以學到會為止」。
另外在成為弟子後,還可以參加韓升君在濟南每月一次的「弟子班」,學習「比在工坊更深奧、高級的療愈手法心法」,有助於早日「證道」。
「(療愈法)能治病,現在學才兩萬塊錢,以後你生病了花幾十萬呢,我這是在省錢。」孫強曾這樣回應蔣勁的規勸,「才兩個月時間他就陷進去了,深信能治病。」蔣勁說。
然而,2萬元僅是踏入靈觸班的「起步價」。
家在江蘇的王陽告訴南都記者,其密友徐婷7月起前後借走3萬餘元,問其原因才知是用於還債,「因為聽課,在兩個月內就花掉了五六萬。」王陽介紹,徐婷平時就對心理學感興趣,從今年5月開始接觸了濟南的靈魂催眠養生禪,很快沉迷其中。
南都記者調查發現,弟子班的成員一開始都是為了健康,寄希望於儘快學成,但一段時間後,發現自己仍掌握不了「療愈手法、心法」,則更加「用功」,聽課積極性倍增;同時,進入弟子班一段時間後成為「資深學員」,會被韓升君團隊要求為工坊「撐場子」。
在每月四五場工坊裡,韓升君都會帶上自己的核心團隊,成為其中一員被視作「榮譽」。「弟子班裡的人互相以家人稱呼,營造出一種氛圍,讓你覺得這些都自然而然。」上述曾參與工坊的人士稱。
不過,加入核心團隊也需要足夠財力。「每月的工坊都在天南地北各個城市,來去車費食宿都是成員自己掏錢,時間一久,錢包自然就空了。」上述人員說,當弟子感到有資金壓力時,會被建議「拉下線賺錢」。
「成為弟子以後都是代理商,如果弟子願意推廣這個事,成功招收到新學員,也會得到幾千元的獎勵。」韓志強坦稱,弟子班成員間都有上下線的利益關係,他作為其下學員的直推人,如果有新近學員,他也能得到獎勵。
上述人士介紹,靈觸班弟子有初級學員、督導、高級督導的等級之分,有專門的「考試」,「表面上是學習程度的區別,實質上取決於拉進人數的多少。」
另外,有足夠人脈的學員還可申請舉辦工坊,韓升君親臨教學,「不算撐場子的人,一場工坊也有200人左右,門票就有10萬元,利潤很高。」上述人士介紹,受高利潤的誘惑,學員開設工坊、拉人的積極性強,內部流程顯示已經有十多個省市已經開班或即將開班。
蔣勁坦稱,其友孫強「一方面篤信靈觸能治病,另外也是發現商機,想拉我一起賺錢,」但他並不認同,「這不傳銷麼?」
「代理商五個月就賺幾十萬」
從7月到山東一弟子班處「學習」後,徐婷已經3個月沒回過家,「家裡不支持她學習靈觸,她認為弟子班的『家人』更理解她,也不願意回來。」王陽說。
讓王陽更加擔心的是,徐婷在9月中旬時說自己在弟子班中已經扭虧為盈,但之後就失聯了,王陽多次找到山東弟子班,均無法獲知徐婷下落,但有人透露,「徐婷幹不下去了,已經不在弟子班。」
「和其它類型的傳銷一樣,只有頂層的人能賺錢,剩下的血本無歸。」上述人士介紹,與傳統傳銷不同,靈觸班因其養生、治療疾病等「門面裝點」,吸金渠道更加龐雜。
入會費是靈觸班的主要收入之一。蔣勁表示,靈觸班吸收新近學員的能力十分驚人,從8月的600弟子,至今「弟子群」中已逾千人,算來下「僅入會費就有2000多萬元。」同時,韓升君還通過為人「療愈」斂財。多名人士介紹,請韓升君親自療愈費用很高,弟子收費至少6000元,而「外人」收費最低也有1萬起步。
在尋找徐婷的過程中,王陽還發現了靈觸班更隱秘的收入,他告訴南都記者,因為靈觸班不少授課內容包括有傳統文化、佛教禪修及修身養性等內容,所以還受到同城一些文化培訓公司的青睞,講靈觸班的培訓作為公司培訓客戶的課程,「是一筆很可觀的收入。」
另外,表現優異的弟子班成員,除了能獲得新近會員費的高回扣外,還會成為韓升君「認證」的「高級靈觸師」,同樣能夠通過「療愈」病者收費,價格從1000到10000元不等,加上開設工坊的收入,「有的療愈師自稱做了5個月後,賺了幾十萬。」王陽說。
中國反傳銷第一人李旭:所謂靈觸班就是傳銷模式
「靈觸班」模式是否傳銷?被稱為中國反傳銷第一人的李旭告訴南都記者,如今傳銷早已「脫胎換骨」,以往的標準無法判斷如今出現的新式傳銷。
李旭認為,傳銷有三個基本特徵:一是要設立門檻,要繳納入會費才能進入團體;二是要發展下線;三是通過直接或間接方法,將新近會員的入會費撥給回扣,逐層盤剝。「從這三個基本特徵上看,靈觸班就是一個傳銷模式。」
「目前,國內出現了很多新型傳銷,除了經典的異地傳銷外,很多是通過網際網路建立起來的。」李旭介紹,新式傳銷往往披著打造人際關係、商務資金運作、互助理財等「皮相」,行傳銷之實。他認為,類似靈觸班這樣的「精神傳銷」值得警惕,因為其「門面裝點」效果,往往迷惑性更強,運行手段更隱蔽。
南都記者在採訪中發現,有靈觸班弟子的親友認為,靈觸班對弟子,尤其一些老年人有幫助,而且不限制人身自由,因此「就隨老人家高興」,放任不理。
「這是一個很大的誤區。」李旭表示,傳銷中的家人式溫暖是虛偽的,但「最終都使得思想毒害,當事人受到思想控制,之後,人生觀變得扭曲」;另外,一些精神傳銷看似耗費不大,很容易忽視其危害性,然而只要是傳銷,「後期加盟都會追加投資,造成的損失同樣不可小覷。」
(除韓升君、韓志強外,均為化名)
採寫:南都記者 嵇石
實習生 向治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