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作為全球色彩風向標的潘通(Pantone)公布了2021年度代表色:極致灰(PANTONE 17-5104 Ultimate Gray)和亮麗黃(PANTONE 13-0647 Illuminating)。
這是潘通第二次將雙色組合作為年度色彩,上一次是2016年的石英粉和靜謐藍。值得一提的是,極致灰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pick的中性色。而在去年,潘通給出的2020年度代表色是經典藍(PANTONE 19-4052 Classic Blue)。為此,網友戲稱2020非常難(藍),2021走向輝(灰)煌(黃)。
終極灰(PANTON-17-5104)是永恆可靠的顏色,正如沙灘上鵝卵石的顏色和其經自然風化的外觀,是經受時間考驗的自然元素。終極灰色象徵人們沉著、穩重和堅韌的品質。
明亮黃(PANTON13-0647)則是一個自帶明媚感的顏色,總是能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陽光、檸檬、向日葵等充滿活力、令人愉悅的事物。
官方解釋到:持久的極致灰和充滿活力的亮麗黃相結合,在堅如磐石的支持下,傳遞溫暖和樂觀,給世界帶來希望,一切都會變得光明。
2020年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這一年,有著太多的坎坷和磨難。疫情的陰影籠罩著全球,不斷新增的確診病例、被封鎖的城市和社區、戴口罩和核酸檢測成為了日常……整個世界似乎都淪陷在一種持續的、混沌的灰色之中。
然而,透過這層灰色,仍有閃閃星光在溫暖著我們。義無反顧逆行的醫護人員、在前線的基層幹部與志願者、眾志成城捐物資的普通大眾、自覺隔離的人們……人們守望相助、相互鼓勵,世界因疫情停滯了,也未曾停止學習和工作,依舊在默默地努力前行,尋找光明。
潘通行政總監 Leatrice Eiseman 表示:「這是我們渴望的理想,我們還沒到那一步,但我們的目標是這樣。我們正努力做到這一點——當烏雲散去時,就能看到陽光。」
終極灰和明亮黃兩種顏色彼此支持,向我們傳達了對2021年的美好祝願:穿越極致灰,終將抵達明亮黃!
可以看出,這次年度色的選擇,主要出於文化方面的特殊闡釋,但是正如一百個讀者有一百個哈姆雷特,對於色彩的感受未必人盡相同,那麼說到灰色和黃色,還會讓人想到什麼呢?
灰色為什麼永恆和可靠?
許多人都認為,灰色是無色之色。灰色單調、無特色,平淡無奇、不可名狀;它是沉悶、無聊、單調和令人失望的。
但它同時又可以是一種精神狀態,一種存在方式,內在和外在統一的顏色。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灰色似乎已經足夠。沒人在意顏色,人們在黑白攝影中討論攝影技術,認為它完美地記錄了眼目可及之物,甚至能夠揭示肉眼不及之物。
世界的本質似乎就是灰色的。顏色對它或它的表達並不重要。色彩被理解為次要的、裝飾性的、可能是欺騙性的,並且總是讓人分心,因此,顏色的缺失可以被想像成攝影師試圖記錄的淨化的世界。
攝影被視為一種機械繪畫的形式「自然的鉛筆」,就像一位早期的攝影技術實驗者所稱的那樣。「在視覺藝術線條和色彩哪個更重要的漫長竟賽中,攝影最初被放在線條一邊。顏色無關緊要。」
尼埃普斯(Nicephore Niepce),現存最古老照片的增強和潤飾版,《勒格拉斯的窗外風景》(View from the Window at Le Gras),約 1826年。
也許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可以斷言灰色是永恆和可靠的,但是也要警惕這種一成不變的傲慢,以及可能給人帶來的漠然。
關於灰色,回想最近的噩夢,人們可能會想到乾旱塵暴地區貧困鄉村的黑白照片,盟軍士兵解放納粹集中營時記錄的不人道場景等等。
這些照片是灰色的。如果說灰色證明了照片的真實性,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灰色也會將圖像安全地隔離在過去。一旦色彩成為攝影的預見形式條件,單色照片就開始給題材蒙上一層令人寬慰的歲月的光澤,它剝奪了圖像的歷史特徵,讓圖像只成為過去。
照片有節制的灰色調消除了生活經驗圖像,從而削弱了我們對照片內容的道德參與。灰度釋放了圖像對我們的控制,或者更確切地說,它偽造出幅不同的圖像。
一幅旨在展示「現在」的圖像,通常需要道德或政治上的回應,但是黑白照片變成了「彼時」的習語,主要引發的是情感和審美反應。
《移民母親》是蘭格為一名婦女和她的孩子們拍攝的一系列 6 張照片中的一張。這張照片大獲成功,幾乎隨處可見,成為大蕭條時期的典型寫照:一個貧困家庭精心維護的尊嚴。
多蘿西婭蘭格,《移民母親》,1936 年,「坦誠見證(Candid Witness)系列,喬治伊斯曼之家
攝影師羅伊·說: 「在她身上,既有人類的所有苦,也有人類的一切堅忍。一種充滿克制的奇異的勇氣。你可以從她身上看到所有你想看到的東西。她是不朽的。」
你可以這樣,而她已然如此:有決心的,心神不定的,不滿的,有尊嚴的,有防備的,蔑視的。她眯著眼睛,眼神聚焦在中間遠處的某個地方,但是她當時是什麼感覺?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也無從知曉。
如果換成彩色,效果會大有不同。當我們回頭看照片時,我們不知不覺地發現了這種差異。顏色會使灰色照片的普遍性個性化。
顏色會使灰色的「不朽」特殊化。一旦不朽,這種辛酸的家庭場景就存在於歷史之外,也不在任何想要刺激的改革範圍之內了。
黃色曾經作為一種政治色?
黃色代表溫暖、樂觀、明亮,這或許很多人都不會有所質疑,然而也並不是一貫如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作為人種高低貴賤的區隔,黃色都是相對應於白色而存在,它的寓意也因此急轉直下。
正如電影《普萊森維爾》裡本無顏色之別的人變成了有色人,現實中,人們也是「變成」有色人的,人們不僅能從無色變成有色,甚至還能從一種顏色變成另一種顏色。
1785年,喬治·華盛頓收到一位密友的來信,信中提及一群中國水手,評論說他們膚色各異。
華盛頓有些吃驚地回信道:「在收到你的來信前,我曾以為中國人……是白人。」
喬治·華盛頓
實際上,從13世紀末到18世紀末的大約5個世紀裡,西方人幾乎都和華盛頓一樣,都相信亞洲人是「白人」。
15世紀初,經歷3年亞洲之行的託梅·皮萊資在《航海旅行記》描述路途中他遇到的中國人,稱他們是「和我們一樣的白人。」
16世紀,日本天承使團訪問歐洲,得到廣泛報導,他們也被描述為「白人」,甚至還被評價為「非常聰明」。
不僅如此,17世紀的旅行者也如此記述——耶穌會士利瑪竇在中國生活了25年,堅稱中國人「總體而言,是白人」。
利瑪竇
即使到了1860年,一位法國外交官仍然寫到,日本人「和我們一樣白。」
當然,東亞人從來就不是白色,至少不是「歐洲膚色」的那種白。但很快,中國人變成了黃種人——當然,中國人也不是黃色的。
1910年至1911年,《大英百科全書》第十一版出版之時,人們發現中國人口眾多,膚色眾多,但百科全書仍然堅持認為「黃色最為主要」。
事實上,黃色確實是主要的,並不在於人口多少,而在於被描述的方式。在西方人的想像中,中國人和其他東亞人慢慢地、確確實實地變成了黃種人。
「白人」眼目所及之處,逐漸處處見黃——並處處見威脅。
威廉二世
人們普遍認為,1895年,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創造了短語「黃禍」(「die Gelbe Gefahr」),但這個詞肯定之前就有人用過。
威廉皇帝將該詞廣而告之,堅持要「白種人」做好準備,抵禦「黃種人的侵略」,他甚至還委託人畫了一幅名為《黃禍》的大型油畫。這副畫,描述了大天使米迦勒引領白人女戰士,在十字架的聖光下,團結起來保衛歐洲免受東方風暴的侵襲。
威廉印製了多份畫作,分送給其他歐洲國家元首以及美國總統威廉·麥金萊,而這副作品的版畫很快就在流行雜誌中流傳開來。
1904年,傑克·倫敦為《舊金山觀察家報》寫了一篇臭名昭著的文章,將亞洲人同質化和妖魔化為「對世界的威脅,得名『黃禍』,恰如其分」。
「黃禍」一詞彼時成為了仇外心理和種族主義的陳詞濫調,繼續得以各式各樣的發展和構想。
亞洲人被描繪成身體泛黃、面目不清的一群人;或者被赫然個性化成難以理解的假想惡棍傅滿洲;或者被風格化為險惡的喻體,正如埃裡希·席林那幅觸目驚心的卡通畫中,一隻笑嘻嘻的斜眼黃章魚,正展開手臂,裹住整個地球。
簡單說來,亞洲人之所以在西方人眼裡是白種人,主要是因為他們似乎是皈依基督教的候選人;但當亞洲人對西方的道德價值觀和經濟利益構成威脅時,他們就變黃了。想像中的道德品質在某種程度上融入了對亞洲人膚色的想像。
亞洲人變黃了,但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高度飽和的、開朗的黃色,而是一種灰黃色和看似病態的黃色——這投射出了西方社會的焦慮和偏見。黃色是腐敗和怯懦的顏色,代表著兩面性、墮落和疾病。然而,這種顏色孕育自偏見,而非色素沉澱。
但即使從積極角度看,亞洲人仍是黃色的。
1888年,帕西瓦爾·洛威爾寫了一本影響廣闊但意義含混的書——《遠東之魂》。這本書在「人類的黃色分支」中發現了一種無所不在的理念,即「創造生活之美」。
事實上,現代主義藝術的歷史足可寫成東西方文化關係的歷史,或者至少是西方對東方模式和主題的挪用:梵谷對日本版畫的迷戀,龐德對中國詩歌的興趣,路易斯·康福特·蒂凡尼對日本和中國裝飾風格的痴迷,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對東方建築設計特色和哲學的運用。
梵谷《藝妓(仿英泉)》,1887年
顯而易見,亞洲人不可避免地變成了黃色。膚色不是視覺現實,而是一種文化結構,它創造並附著了我們看不清楚的顏色含義。
顏色對於我們意味著什麼?
生活之處,皆為色彩。我們頭頂的天空是藍色(或灰或粉或紫或近乎黑色)的。腳下的草地是綠色(有時也呈棕黃色)的。我們的皮膚顏色各異,膚色的類型不盡相同。我們的發色不同,並隨歲月漸染,還能在髮型師的手中變幻出五顏六色。
我們的衣著服飾色彩斑斕,住宅家具也各色各樣。我們吃的食物色彩繽紛,喝的牛奶、咖啡和酒也顏色不一。顏色是構成我們對世界的體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它區別並系統化了我們生存的物理空間,讓我們得以駕馭。
我們也用顏色思考。顏色標記了我們的情感和社會存在。我們的心理狀態也可以用顏色表示:憤怒的時候是紅色的(see red)、憂鬱的時候是藍色的(feel blue)、高興的時候是粉色的(tickled pink)、嫉妒的時候經常眼綠(green with envy),尤其是碰上了那些性格活潑之人。
性別的顏色選擇也很明顯。有時候,性別竟由顏色決定:如今,生女孩穿粉色,生男孩則穿藍色;但曾幾何時,人們的做法卻剛好相反。
階級也有顏色之分:鄉巴佬被稱作紅脖子(red necks),貴族則被稱作藍血(blue bloods),而貴族為了彰顯身份,往往又很抗拒亮色,即使是對於藍色本身他們也嗤之以鼻。
政治界也有顏色之分:例如,美國就有紅藍選區之爭,而綠黨往往宣揚環保理念。
儘管顏色無處不在,但我們卻不甚了了。日常生活中,顏色顯而易見,卻又複雜難解。我們不太明白顏色是什麼,或者說,我們不明白顏色出自何處。顏色似乎就在「那兒」,乃是繽紛世界的一大屬性。但是科學家們不以為然,儘管他們對顏色的來歷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化學家認為,顏色來自於有色物體的微物理特性;物理學家認為,顏色在於有色物體反射的特定電磁能頻率;生理學家認為,顏色存在於檢測這種能量的眼睛光感受器中;神經生物學家認為,顏色存在於大腦對這些信息的神經處理中。
他們的研究分歧,似乎表明顏色存在於客觀和主觀、現象和心理的模糊邊界之中。總的來講,化學家和物理學家討論的是邊界的這一邊,生理學家和神經生物學家討論的是邊界的那一邊。哲學家們,至少是那些思考過色彩本體論問題的人,在所有研究中都插了一腳。
今日活動
說到灰色和黃色你會想到什麼?你會選擇什麼顏色作為2021年的代表色?分享你的想法和理由,小北將挑選2位幸運讀者,送出兩本今天的主題圖書《談顏論色:耶魯教授與牛津院士的十堂色彩文化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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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冉娜 黃泓
觀點資料參考:
《談顏論色:耶魯教授與牛津院士的十堂色彩文化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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