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早上面對手機屏幕上一行冷冰冰的字,和爆炸的微信消息,才知道一個名字對於一代人的意義。
無論你是否是某種擁躉,你對於那個名字,那張臉,總歸是有點記憶的。
當這記憶與痛苦的死亡勾連。
「便覺得我的記憶好像被刀刮過了的魚鱗,有些還留在身體上,有些掉在水裡了,將水一攪,有幾片還會翻騰,閃爍,然而中間混著血絲。」
國人於這個「死」字,本是極其厭惡的,尤其在農曆新年前後,無知幼童倘若說出一個死字,必遭大人訓斥一番。
但在二零年代,隨著致命病毒的流傳與爆發,以往的鴕鳥戰術已經失效,唯有強忍著恐慌的情緒,自我拘禁於家中,親朋好友不得相見。
本以為戴上口罩能夠阻隔肉體的打擊,沒想到更加錯愕的消息,透過厚厚的紗布直擊心靈。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科比是英雄,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在人們的幻想中,英雄應該是凋零的。
讓所有人都看到他一點一點的老去,然後聊發少年之狂,用迷離的雙眼看著歡呼聲漸漸遠去,成為永恆。
事實卻是,強壯如他,亦戛然而止,悲壯蒼涼。
魯迅說:「死於敵手的鋒刃,不足悲苦;死於不知何來的暗器,卻是悲苦。但最悲苦的是死於慈母或愛人誤進的毒藥,戰友亂發的流彈,病菌的並無惡意的侵入,不是我自己制定的死刑。」
是的,英雄不該如此,英雄應該自己定製自己的死刑。
但老子說: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
老子是消極的,但科比是積極的,一句「洛城凌晨的太陽」,無數人的座右銘。他讓多少年輕的毛頭小夥,懂得了拼搏之意義。
可他還是沒有擺脫老子的這句話。
死,是已經掌握了核武器的人類,依舊解不開的謎題,就像那肆虐的病毒。
但各國對死有不同的對待。
歐美以宗教為綱,還算淡然,最淡然的還是拉丁各族,載歌載舞,真真的把死當做了生命的一部分。
華夏文明則不然,避而不談,覺得晦氣,尤其是功成名就的大人物們,仿佛他也應該徵服了死亡。
所以當那個消息傳來,讓本就在重重焦慮的我們,耳邊咯噔一聲。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強如秦始皇,一掃六合,一統八方,為了一副長生不老藥,做盡荒唐。漢武唐宗莫不如是。
偉大人物們似乎可以徵服四海,卻唯獨攻不破那座死亡的堡壘。
這是強者的悲哀,也是普通人的宿命。
八零九零世代,大多數對於死的認識,或出於老人之口,或看於影視劇中。螢屏上,蕭峰以斷箭自盡於雁門關外,多少少年看得認真、動情。
但這種對死亡的理解是片面的,甚至在過家家時還要表演一番,遠沒有大人們那樣畏懼。
為什麼?少年不知死,所以不畏死。當年太平天國有一處要塞,湘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結果進去一看,就是幾個十幾歲的少年。
不知死,不畏死,強如狼,身終死。
但是當我們漸漸長大,至親之人逐漸凋零,眼望著他們離開,不動,仿佛豬狗一般。這時的少年才幡然醒悟,這就是死亡,殘酷,無情。
科比的離開為什麼讓我們錯愕?
因為他是一個強者,他理應擺脫宿命;因為他是八零九零世代的至親,無論你曾經討厭他,喜歡他,了解他,不了解他,他都出現在你的世界裡過。
震驚,懷疑,接受,祈禱。冷靜下來,唯有一句話:
人固有一死。
我們開始畏懼,畏懼死亡,但畏懼是為了更好的活著。這就是生活的真相,認清它,仍然熱愛它。
洛城的太陽又升起來了,戴好口罩,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