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懷舊，翻了好多自己小時候看過的影視劇作品出來看，突然發現了好多珍貴的寶貝：國產劇比如《春光燦爛豬八戒》《少年包青天》《武林外史》《仙劍奇俠傳》《大明宮詞》，還有一些老的日劇美劇，比如《悠長假期》、《X檔案》《老友記》等等……這些片子從現在來看，即使去掉童年美好記憶的濾鏡加成，都是在編劇和製作上都堪稱優良的作品。上兩個禮拜重溫了一遍《我和殭屍有個約會》（以下簡稱《僵約》）前兩部，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拖進了一個懷舊的漩渦，度過一段晚晚哭成水管子的日子。
如今回看，這部劇依然令我震驚：首先，它劇情複雜、人物眾多，還融合了多種文化元素，中國的殭屍加入了西方的吸血鬼屬性，中間穿插各種中國古代的神鬼傳說，比如白蛇傳、嫦娥奔月、女媧造人、盤古開天闢地，配樂和故事底色又處處都充滿日漫色彩，這種一鍋亂燉的東西要是放在今天可能是會被噴成篩子的，但是編劇卻將這鍋湯燉得鮮美異常，其中雖然充滿了時間空間的錯綜複雜，處處出人意料卻又能自圓其說，令人回味無窮，初看時是驚豔，如今再看更覺寶貴，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想像力如此豐富的作品了呀。（有可能是因為建國以後動物不能成精了？？？）第二點可能是我現在才能看明白的，這部戲雖然劇情複雜，從前往後演了100多集，但它的內核卻是簡單的，其實也就主要講了一件事——愛情，這裡的愛情不一定是男女之情，而是指人類所擁有的一種獨一無二地被稱作是」愛「的感情。它從頭到尾就想告訴我們，愛情是如何拯救人性以及它最後是如何拯救世界的。其實奇幻類題材的作品有很多，講世界末日英雄拯救地球的也不在少數，這些作品往往也會提及愛情，比如《復仇者聯盟》中的黑寡婦和綠巨人，《仙劍奇俠傳》中的李逍遙與趙靈兒，但是這類作品一般很少將愛情作為主題，大多還是以降妖除魔拯救世界為主線，英雄主義為內核（另外一部神作《新世紀福音戰士》不在此列，有時間單獨寫一寫）。《僵約》系列則不一樣，它穿了一個奇幻故事的外殼，劇中人物一路打打殺殺到世界末日，但是最終始終落在一個」情「字上面。
一、殭屍——寂寞又浪漫的生物
」殭屍「本來起源於中國明清時期的傳說，說是由人死後感染屍氣化身。我對殭屍的最初印象，應該來自於香港80年代紅極一時的系列殭屍電影，殭屍電影其實屬於當時功夫片的一個變種。老實講，雖然殭屍系列的電影基本走的是功夫喜劇的路子，但那些身穿清代官服，渾身僵硬，跳來跳去卻怎麼也打不死的殭屍，還是給我留下了不小的童年陰影。
到了《僵約》系列，殭屍在劇情上已經跳脫了當年死人化作活屍的設定，殭屍也不再是一種單純的需要由茅山道士收伏的惡勢力。在這部戲裡，殭屍是一種存在於六道眾生之外，不老不死、以血為生的怪物，這樣的設置讓殭屍從最初與人正邪不兩立的角色轉移到了一個模稜兩可的位置。人是有局限性的，而人的局限性的一個終極表現就是，人會死。殭屍是不死的，從這一點上來看，殭屍似乎是一種比人更高級的存在，這部戲裡的殭屍既不怕陽光，也不怕蒜頭和十字架，還有各種比人類優秀的戰鬥技能，比如可以瞬間移動、手指射子彈，還能隨便進入別人的夢裡，是不是聽著就覺得特別高級？《僵約》的每一部裡面，我們都能看到相當殭屍的人和想做人的殭屍，這裡其實就已經涉及到一個比較深的主題：不死，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總有人因為怕死，想要長生不老，想要變成殭屍；可是真正做了殭屍的人又都不太開心，如果說人生痛苦，至少還有一個死可以讓他解脫，但是如果做了殭屍，就連死也死不掉，只能在悠悠歲月中忍受孤獨和寂寞，看著心愛的人一個一個離開自己。
如果殭屍和人相愛了怎麼辦？——「咬還是不咬，這是一個問題。」《僵約》系列在這裡為以後所有的吸血鬼類型電影的愛情線開了一條先河。
二、況天佑和馬小玲——從不敢愛不敢恨到「千秋萬世，至死不渝」
「不能同生，但願同死；千秋萬世，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歌頌愛情的形式了。可見編劇是一個浪漫的人，浪漫主義就是為了愛情可以不顧一切。但人性是軟弱的，從第一部到第二部，況天佑和馬小玲也是到了最後一集才終於能夠面對自己，真正相愛，然後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愛情有多麼美妙。
從第一部開始就能看出來況天佑與馬小玲是相愛的，但是這一部裡面的他們都不夠成熟。況天佑知道自己是殭屍，而且親眼見過心愛的女人老死在自己面前，他本能地把自己封閉起來，誰也不敢愛，馬小玲她們家裡有個詛咒：馬家的女人世代以驅魔為己任，不可以為男人流一滴眼淚，不然就會法力全失（也就是不能談戀愛的意思咯）。兩個都是不敢去愛的人，也正因如此，當觀眾看到他們能夠一點一點克服心中障礙去愛對方的時候，才會那樣感動。第一部到最後馬小玲和況天佑也沒在一起，只有些許愛情的火花：馬小玲和況天佑要一起穿越到60年前去改變歷史，在出發的前夜他們決定像普通人那樣浪漫一把，一起去唱KTV，一起喝酒，馬小玲喝醉酒惹了流氓，況天佑幫她打架，她就坐在一邊笑嘻嘻地看著。這是他們兩個笑得最輕鬆最開心的時候。
講道理，況天佑其實長相一般， 唱歌也不咋地，身高也應該與42寸大長腿的小玲不相上下，憑什麼就讓馬小玲對他這麼死心塌地呢？我想就是那種「不論遇到什麼危險我一定拿命擋在你面前」的氣勢吧，他的話不多，在小玲即將陷入時間的虛空漩渦時他會不顧一切的抓住她的手，死也不放開，在小玲受傷後他會把小玲抱起來走路，即使一句情話也不說，這樣的男人亦足以讓人非他不嫁了。
第二部的況天佑比第一部更加成熟，在第二部他沒有把珍珍咬成殭屍，也沒有為了責任要跟珍珍結婚，因為珍珍在死前對他說」不愛我就別咬我「，於是況天佑猶豫了，他決定更加直接地面對自己的內心。其實他早已明白自己心中最愛的人是馬小玲，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認，他覺得自己作為一隻殭屍沒有資格去愛。直到白狐把他們帶到世界末日之後的世界，在小玲奄奄一息的時刻，況天佑對小玲講：「珍珍說，如果不愛她就別咬她，但是我現在決定要咬你，如果你不願意的話，說一句就好「，言下之意是「我愛你，我捨不得你離開我，請你讓我自私一次，讓我把你變成殭屍吧。」這一次，平時嘴上嗷嗷叫著」你咬我我就收了你」的小玲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樣做是錯，但是因為愛他，她也願意陪他錯下去，陪他一起承擔後果。故事的情緒在這裡渲染得很重，想表達的意思卻是簡單的——愛情可以改變人，愛情可以讓人變得勇敢。
故事的最後，編劇還把主題升華了一下，況天佑終於明白，原來殭屍最偉大的力量不是恨而是愛，他終於可以敞開心扉去愛馬小玲，也因此啟動了究極變幻形態，從綠眼殭屍進化為紅眼殭屍，消滅了女媧大魔王的元神。雖然劇情看上去有點中二，但是看到最後馬小玲和況天佑終於互相說了一句「我愛你」，拉開盤古弓，以犧牲自己為代價銷毀了撞擊地球的隕石的時候，說不感動是假的。編劇是在說，只要有愛情就不會有世界末日，愛情可以做到一切事情。
後來，馬小玲和況天佑死了，他們到了天堂，神仙邀請他們和盤古族人一起，過上平靜快樂的生活。小玲說 ：「不知道這裡能不能shopping呢？」天佑：「哈？可是我好像沒帶信用卡哦……」
三、王珍珍和山本一夫/司徒奮仁——「即使你不愛我，我對你的愛也不會消減半分」
王珍珍是馬小玲的好閨蜜，也是在戲裡面總是處在小玲和天佑之前的那個人。但是珍珍是那種令人一點也討厭不起來的角色，她始終在純粹地去愛、去付出，甚至不介意對方到底愛不愛自己。珍珍後來知道了天佑是殭屍，知道小玲在騙她，她也一點不生氣，只是悄悄地把給天佑做的飯菜都換成了豬血粥鴨血湯，她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一定是為她好才騙她的，於是問都不多問一句。在第一部裡面，珍珍跟山本一夫說，如果她愛的人是殭屍，她也願意跟對方一起做殭屍，陪他度過漫長無邊的寂寞歲月，在第二部裡面，她對況天佑說，如果不愛她就不要咬她。如此清澈純粹的一個女孩子，只是純然地相信愛情，即使最後她最愛的人愛的不是她，她也是幸福的。
山本一夫對珍珍的愛其實也是這樣純粹和不顧一切的，在第一部裡，山本一夫可以為了珍珍放棄把所有人變成殭屍的末日計劃。在第二部裡，已經變成司徒奮仁的山本一夫也是因為愛上珍珍，才獲得了生命的改變，即使這個愛是單方面的，即使在珍珍剛剛開始考慮接受他的時候就死掉了。我們看到司徒奮仁由一個唯利是圖的電臺總監，變成一個懸壺濟世的醫生（雖然後來發現超能力是假的），再到珍珍去世以後，他去珍珍的小學做了一名二年級的教師，只是希望可以完成心愛的人的遺志。這股愛情的力量是他活下去的動力，將他塑造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而這個人又正好喜歡自己，本來就是偶然事件，大多數情況下可能都是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僵約》系列也講了很多這樣的愛情，這樣的愛情一樣很動人，也是人的美好生命力的體現。
三、正中與白蛇、正中與貞子
除開兩對主線cp外，最令我感動的，就是兩部裡面金正中的人妖/鬼之戀。金正中，馬小玲的徒弟，不高不帥不聰明還沒錢，總的來說屬於一個有點挫的角色，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即使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他遇上愛情的時候會有多大的轉變。第一部裡，法海要抓白蛇，正中明知道即使師父也打不過他也擋在白蛇面前，不忍她受傷害，這裡表達的東西其實就很簡單——愛就是保護，是生死與共。第二部的正中似乎更加離譜，和一個叫貞子的女鬼搞起了網戀。講道理貞子那段絕對是我的童年陰影，那時候剛剛開始學會上網，就看見了這麼一個可以從電腦裡面爬出來的女鬼，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年被嚇得好幾天都不敢上網的情景。不過這次重溫，恐懼感不再有，而是被正中和貞子的愛情故事感動得痛哭流涕。即使知道她是鬼，他也願意花重金去買一個筆記本電腦，就是為了可以帶著她到處走走看看，可以跟她一起吃牛油菠蘿包，一起看漫天繁星。貞子本身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女鬼，死在他手下的男人數以千計，但是她卻會為了怕正中肚餓，不辭辛勞地為他在現實世界偷一個菠蘿油回來。最後，愛意化解了怨念，正中心甘情願跟貞子一起廝守於網絡世界中，貞子卻主動放手，將正中送回了人世，自願超度，希望來生再可與情郎相見。如今再看才明白，這裡講的也是一個」愛「字，只有愛才可以化解沖天的怨氣，同時愛也能讓最懦弱的人變得勇敢。
四、將臣與女媧、馬叮噹 —— 完美演繹為愛痴狂
最後想說說將臣女媧這組第二部怒刷存在感的奇葩組合。將臣，在第一部最開始的時候是邪惡勢力的化身，是馬小玲的姑婆馬丹娜的追殺對象，原本以為他就是代表邪惡勢力的終極大Boss。不過要是那麼容易被想到這部戲的編劇也就不是陳十三了。到了第二部，以任達華的形象出場的殭屍真祖將臣著實令人驚嘆了一把，一點也不像壞人哦！
實際上看到最後我們才知道原來劇情設定是這樣的：殭屍王將臣這個級別的殭屍根本就不是妖怪，而是神，屬於盤古一族，是的，就是開天闢地的那個盤古，是神中之神，這些神每人都有一個殭屍牙，但是他們是不需要飲血維生的，他們本來在早於人類很久之前就已存在了。只是被他們咬過的人變成殭屍以後需要吸血，這可能就是長生不老的副作用吧。在盤古開天闢地以後，將臣被他的族人派到女媧身邊，本意是監察女媧的功德過失，以便及時阻止女媧犯錯誤或女媧犯錯以後可以殺掉他。於是，將臣就這樣跟在女媧身邊，看著大地之母創造人類，陪伴她度過悠悠歲月。
最開始的那個不會說話的將臣其實很單純，他咬人是為了救人，比如1938年的時候咬況天佑，只是因為看出來他不想死，他也沒想到咬完人之後會讓人這麼痛苦。也正是因為他看到了況天佑那麼糾結複雜的情緒，他才覺得人類很奇妙，他想要了解人類，終於脫下了渾身的包裹，理了個發換了件衫，跑到大學裡面去看書學習。
在學校裡，將臣遇到了馬叮噹，馬叮噹陪他演了一場《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是將臣第一次明白什麼是愛情。
」我寧願他們用仇恨將我殺死，也不願放棄愛情去挽回生命。「
原來愛情，可以是一種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叮噹讓將臣明白什麼是愛，將臣卻發現原來自己至愛的是女媧，在天地歲月開始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一起，共同度過了千萬年的時光。只能說叮噹點兒背，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又遇著一個這樣的情敵，自是敵不過的。可是叮噹依然愛得無怨無悔，即使她穿上戰衣去殺將臣，最後死在了自己心愛的人手裡。這樣一個敢愛敢恨，拿得起放得下，不僅能將生死，還能將個人感情都置之度外的女人，實在令人喜歡佩服極了。
而將臣呢，他不是人，但愛情徹底地改變了他，讓他可以去體會和理解人性。賭五毛他在最後幾集做的事情小時候的我肯定一點都沒看懂，多半就是以為將臣瘋了所以開始化身大魔王毀滅世界了。如今才明白，編劇想通過將臣告訴人類另一個可貴的本質——愛不僅是選擇，愛還是責任。將臣做人做得真是出神入化了，對於馬叮噹，他愛過，但是他最後選擇了女媧，不能將自己交付，所以他答應馬叮噹三件事，每一件事都是與女媧作對，他都一一做了。對於女媧，他確定對方是他心中摯愛，那就是選了，選完之後就要為她負起全部的責任。即使將臣知道女媧滅世是一個錯誤的選擇，他曾經很想阻止，當他知道滅世必須以毀滅女媧為代價時，他選擇為了愛犧牲全世界，即使要殺死一個全心全意愛著他的女人，他也要做，因為他已經選了。但是他也答應過叮噹，要盡力而為阻止女媧滅世，將臣本身也捨不得人類，不過要阻止女媧滅世就要殺了女媧，可女媧是他最愛的人，要殺女媧必須先殺了他。於是將臣才開啟了瘋狂屠城模式，目的就是激怒敵人，迅速增強他們的戰鬥力，讓他們能夠有能力殺了自己。如果自己不死，他們是不可以殺女媧的。這也是他能夠為叮噹做的最後的事。
實際上，將臣是盤古派來監視女媧的使者，他的任務是要在女媧犯錯的時候殺死女媧的，但是當另一位盤古天神告知將臣這件事的時候，將臣直接將前來交代程序的使者打成了重傷。」為愛痴狂「四個字，在將臣身上體現得最為明顯，無怪乎他一直都是全劇能力最強的扛把子了，果然愛才是殭屍最大的力量啊。
五、天地歲月、由此重生
《僵約》系列終於看完了，我的眼淚可能也流了幾大桶。在觀看影視作品過程中流淚，一般來講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相對複雜的情感體驗，另一種則是相對純粹的情緒爆發。我為《僵約》流的眼淚大多屬於後者，畢竟是膾炙人口的電視劇，你不能要求它去構建多麼飽滿豐富的內在空間，也不用要求導演在渲染觀眾情緒時隱忍克制。一切自然而然、恰到好處，就可以了。《僵約》就是這樣，它裡面有些場景你是不得不哭的，這種眼淚不是看到《夜》結尾處那封情書時的肝腸寸斷，它就是由多個生離死別的場景組合起來的淚點：正中和白蛇告別的時候會哭，正中跟貞子最後一次猜石頭剪刀布會哭，珍珍死的時候哭，堂本靜死的時候哭，未來死的時候哭，小玲和天佑消失的時候也會哭，因為已經把劇中的人物當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與之產生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情感糾葛，才會在他們一個個離開的時候痛哭失聲，實則是因為已經分不清虛構和現實。如果一部電視劇能夠在情感層面上讓觀眾有如此深刻的參與感，就堪稱經典了。
《僵約》系列一直緊扣時代脈搏，每一部都在講世界末日的問題。而關於世界末日的預言迄今沒有停止過。90年代的時候人們以為自己無法來到21世紀，21世紀初又說2012年是世界末日，雖然現在末日還未到來，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這與《僵約》所表達的精神是一樣的，人類已經徹底從自然走出，擺脫了神的束縛，由自身來書寫歷史。這是在人類歷史上從未發生過的，說不定真的曾經理有過世界末日，但是我們已經被英雄拯救了也說不定？說不定如今真的已經是」天地歲月，由此重生「了？若真是如此，我們更不能放棄愛情，因為在沒有神的世界裡，愛是人性中唯一神性的體驗，也只有愛才能戰勝所有的劣根性，不致使這個世界變得太差。
希望21世紀，我們還能繼續擁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