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乃作者方一畝原創,歡迎轉發及收藏。原創不易,如有轉載,請聯繫作者,謝謝!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作者刪除。
白歌近來的脾氣愈加暴躁了。
她今天又因為一件小事,而衝著蕭牧大喊大叫,地上的一片髒亂,飯菜中混著碗筷,上面還壓著一隻微微發黃的枕頭。
蕭牧皺皺眉,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拿了掃把和笤帚,將地上打掃乾淨。
他開門的時候,兩個實習的小護士正拿耳朵貼在門上聽。她們見蕭牧出來時,表情有些尷尬。蕭牧衝她們一笑,仿佛剛剛病房裡的一切都從未發生過一樣。
「你說,這麼帥的男人,怎麼會看上脾氣那麼差的女人啊?」護士A胳膊緊挨著護士B,偷偷地在護士B耳邊說。
護士B往病房裡瞧了一眼,嘆息道:「唉——她也挺可憐的,一隻胳膊都沒了。」
白歌沒注意到病房外竊竊私語的兩個小護士,只是神情木然地望著窗外的那一排木槿花發呆。
六月,正是木槿花初放的時節,她看著那些紅粉黃白色相間的木槿花,已經看了三天。它們十分美麗,可惜,這種美麗,至多不過一天的時間。
她右手撫上自己的左肩,指腹感受著那凹凸的疤痕。
是的,她失去了修長的胳膊,只剩下差不多和身軀齊平的肩頭。
自從那場事故發生之後,以前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她,經常在夜裡做起噩夢來。
她夢見她的左邊胳膊還在,她夢見她的左手還能輕巧地在鍵盤上打出一行行優美的文字出來······
可夢醒之後呢?徒留下淚溼的枕頭,還有隱隱作痛的左肩。
她時常會產生錯覺,自己的胳膊還在。
在床上躺久了,她的左腿某處有些癢,她總會下意識地伸出左手去抓一下,然後,看到空蕩蕩的袖子,然後淚流滿面。
她想,她的人生,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以前,她覺得自己多幸福,現在她就有多悽慘。
兩個月前,蕭牧向她求婚了。
白歌興奮地接過他手裡的大捧玫瑰,和他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那個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後來······
一場車禍將白歌拉入了無盡的深淵。
她很傷心,但並沒有絕望。
因為,蕭牧始終如一地陪伴在她身邊.
白歌那個時候,是靠著自己的意志想要儘快養好傷的,免得蕭牧公司醫院兩邊跑,累壞了身子。
她覺得,自己沒有自暴自棄的權利。蕭牧都沒有放棄她,她為什麼要放棄自己呢?
她一直堅持著,就算是心裡再傷心,也只會在半夜裡,躲在被窩裡偷偷地哭。
因為,白歌想讓蕭牧知道,自己很堅強,能照顧好自己。
她努力不去想以後的事,只想好好地活在當下。
可現實往往不會如她心意。
在她的傷勢快要養好的時候,蕭牧的父母從老家趕來看她了。
那天,蕭牧正在上班。她獨自一人躺在病房裡,見他們來了,便起身下了床,用還能動的右手給他們搬來兩把椅子,熱情的招呼他們坐下。
可他們接下來說的話,讓白歌再怎麼也無法繼續熱情下去。
他們說,蕭牧好不容易從那個山窩窩裡出來,自己在大城市裡打拼也不容易。他長得好看,又有能力會賺錢,不應該只找像白歌這樣的妻子。老家給他介紹了一個市裡的公務員,他偏不去相親······
他們讓白歌和蕭牧分手,順便勸勸蕭牧去相親。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還不自覺地瞄向白歌纏滿繃帶的左肩。
白歌聽著這話,想起來前天,母親坐在她的床前,抹著淚,欲言又止的樣子,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蕭牧父母走後,她在床上,思考了很多事情。
如果實在電視劇裡,她肯定會坐在沙發上,吃著薯片罵這種父母真勢力,巴拉巴拉的。可當這種事真的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
白歌深愛著蕭牧,可現在,殘缺的白歌······對不起······
床頭的抽屜裡,放著她的手機。她拿出手機,無法開機。
趁著手機充電的功夫,她又發了一會兒呆。
電話那頭的弟弟白勝在她的逼問下,支支吾吾地說出了實情。
前些日子,蕭牧的父母去白歌家鬧了幾回,說是要討回彩禮錢。
白父說,這事還要問一下兩個孩子的意見。
蕭父蕭母卻不願意了,只說,他們今天必須要拿回彩禮錢,否則就坐在他們家門口不走了,他們在白家門口自顧自鬧起來,說著一些十分難聽的話。
周圍的鄰居們偷偷地在看熱鬧。
白母哭得暈了過去。白勝當時在場,他氣得不行,本想吼幾聲讓他們離開,卻只能扶著白母回屋裡躺下。白父氣極,去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甩給了他們。
「······那蕭牧呢?」
「他後來提著禮品想要來道歉,媽媽是打算好好說說的,可······爸爸說,他再也不想見到蕭牧一家人了。」
白歌知道,爸爸這次是真的氣急了。
「姐······」,白勝頓了頓,「你放心,我養你。」
「嗯——」聽著弟弟這句話,她再也忍不住了,埋頭痛哭起來。
之後,蕭牧再來找她的時候,她對他的態度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就比如說今天,蕭牧倒好垃圾,再回來的時候,發現白歌又不見了。
每次白歌都有辦法,不讓蕭牧找到她。
雖然蕭牧知道,她不會出什麼意外,但內心還是會很不安,總覺得,看到她,才能安下心來。
今天,蕭牧的運氣很好,他在小花園的一角,找到了白歌。
白歌正坐在那裡,仰著頭,感受著從樹葉縫隙中穿過的陽光,嗅著小花園空氣中特有的花香。這是那間冰冷的病房裡所沒有的,病房裡,有的從來都只是消毒水刺鼻的氣味。
白歌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身,她知道是他,眼角溫熱的液體划過。
「白歌」,蕭牧左手搭上白歌的右肩,輕輕地喚了她的名字。
六月的天,已經開始熱起來了。
白歌轉過頭看著他的時候,蕭牧看到,白歌的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還有那紅紅的眼眶。
她的傷口,還是很疼嗎?
蕭牧小心地將白歌摟入懷裡,儘量不去觸碰她的傷口。
蕭牧有些興奮,這是那件事之後,她頭一次沒有拒絕自己的擁抱,以至於摟著白歌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蕭牧」,這是她自那件事以後,第一次叫他名字,「我們分手吧!」
蕭牧騙自己,白歌那天什麼也沒說,他也什麼都沒聽到。
直到白歌消失了,蕭牧才明白,他真的把白歌弄丟了。
白歌出院那天,蕭牧特意請了一整天的假,將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才開著車去接白歌。
當他捧著一束百合,推開那間病房的門時,才發現白歌早就不在了。
蕭牧又去白歌家裡找她,可白歌的家人一直將他拒之門外。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對白歌的家人做了什麼,可他也沒有辦法。如果他知道那天會發生如此不堪的事,他又怎麼會不管呢?
知道那件事後,蕭牧甚至和自己的父母大吵了一架,親自把他們送上了回老家的列車,看著他們走了,才買禮物去的白歌家。
可蕭牧並沒有跟白歌講這件事,他總不能說,自己和父母吵架,還把他們趕了出去吧!
他只能跟白歌道歉,和白歌的家人道歉,說都是自己的錯,儘管這種道歉在此時顯得毫無意義。
蕭牧在白歌家門口等了五天,白家門終於打開了。
「你真是和你父母一模一樣!」
門是白母開的,這句話事白父說的。
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位置,只能苦笑著叫著叔叔阿姨。
白勝此時正好拿著空水杯從自己的房間出來,見著蕭牧的時候一愣,然後又假裝蕭牧是空氣一樣,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白父白母坐在沙發上,蕭牧坐在他們的對面,白勝則倚在廚房門口,拿著水杯,看著客廳裡的一切。
「白勝,回房去。」
看著這段時間,蒼老不少的父親,白勝沒有「反抗」,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覺得,現在客廳裡的那三個人,無論說了什麼都沒有用了,老姐都已經離開了。
老姐說過,蕭牧十分固執。可白勝覺得,自己老姐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旦下定決心,真的很難改變。
聽見外面的關門聲,白勝趕緊出了房門。
「你要幹什麼去?」
白父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嚴厲。
白勝笑笑,「空調遙控器的電池用完了,我去買。」
白勝沒有撒謊,他的確是要買電池去。當然,也還要做些其他的事。
蕭牧在白歌家樓下的車棚裡看見了白歌最喜歡騎的那輛紅白相間的自行車,上面已經積了好些灰塵。
白勝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蕭牧站在車棚下發呆。他又看見了那輛自行車,心中感慨。
蕭牧感覺到有誰在盯著自己,抬頭剛好看見不遠處的白勝。
蕭牧有些苦澀地向白勝點頭示意,白勝索性將手插進褲兜,吊兒郎當地站在那裡,抬頭看天,也不離開。
蕭牧心裡升起希望,他向著白勝走過去。
「白歌······白歌她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我老姐說的果然沒錯!」白勝瞥了他一眼,「是呀!她說,讓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也不要再去找她了!」
「你知道你姐去哪裡了嗎?」他不死心。
「我不知道,我只是傳話的」,白勝心一硬,「她說自己要出去散散心,也不說去哪兒,我們攔不住。」
蕭牧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白勝看到蕭牧這副模樣,想起來之前他對病床上的姐姐也算是可以了,忽然有些不忍。
他覺得,自己明明和白歌是同一個爹媽生的,怎麼心腸的軟硬度差了這麼多?當事人都可以一走了之,倒是他這個旁觀者······
蕭牧在小區裡轉了幾圈,天漸漸暗了下來,一道閃電劈下來,緊接著便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雨。
身上已經溼透了,他沒在意,繼續在雨中走著。
肩上的溼意,讓蕭牧想起了那天,他最後一次抱著白歌時,她的眼淚好像也是這樣浸溼了自己的肩膀······
下雨了,我卻以為,是你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