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蛇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是真正的膽小了。我那次抓蛇是主動撲過去的。那是一個烈日炎炎的夏天,我走在一條兩邊是綠油油稻穀的田埂上,突然,真的是突然,我發現正前方有一條茶杯粗的菜花蛇慢慢移動著。我當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無毒的菜花蛇。」閃過的第二個念頭:「我要抓住它。」加上有人在旁邊加油打氣:「快一點,它要跑了。」下一秒,我懷著巨大的勇氣,真的撲上去了。再下一秒,我一把抓住了蛇尾巴。大家都說抓住蛇尾後使勁地抖幾下,它就沒力氣了。我使勁地抖啊,抖啊……可是這條兩斤多的蛇沒有表現出沒有力氣的樣子,反而張大嘴巴,不停地彎起身子,向我的手發起攻擊。「它又沒毒,我怕什麼呢。」我試圖捏住它的七寸,可是它晃來晃去,根本找不準位置。我們就這樣僵持著……終於,它彎起身子咬住了我的右手中指,死死地咬住,都能看見它的牙齒。我感覺像被刺扎了一樣,也沒管那麼多,更沒有鬆手。我趕緊用左手找準了它的七寸,使勁一捏,它就鬆口了。之後,無論菜花蛇嘴張多大,也無濟於事了。
不過,這是一條臭菜花蛇,全身散發出一股臭臭的味道,好幾個星期我都能聞到這種氣味。它到底有沒有毒呢?還是我身體裡有毒衝抵了它的撕咬?這些問題不得而知。
克麗絲蒂·威爾科克斯
但是有一點我是很清醒的,當我看完《有毒》這本書,對於我這樣敢抓蛇的人來說,再也不敢隨便伸手了。作者克麗絲蒂·威爾科克斯還這樣警告,你會有什麼心情?
「我鄭重警告本書讀者,若未接受專門訓練,請勿接近、試圖捕捉或觸摸本書中提及的任何有毒生物,被這些生物螫咬可能帶來極大的風險。此外,利用蛇毒或其他有毒生物進行自我免疫可能危及您的生命。」
克麗絲蒂·威爾科克斯是夏威夷火奴魯魯的一位科學家兼作家。《有毒》真是「有毒動物」的集合,作者結合自己的專業,開展了大量的研究,帶領讀者了解毒液的演化和運作方式,尤其是作者「以身犯險」的行動,用「驚心動魄」來形容都不為過。作者在敘述過程中旁徵博引,把高深的科學知識(化學分析、細胞分子生物學、生物化學、免疫學、神經科學、藥物動力學、人體生理學等)講得深入淺出,通俗易懂。
《自然》雜誌這樣評價:「作者提醒我們,毒液是具有醫療潛力的『複雜分子庫』,因此保護其生物多樣性也可以保護生物化學的財富。」該書也被「科技藝術網站」稱為2016年拓展大腦的12本虛構圖書之一。
有毒動物們(蛇、河豚、科莫多巨蜥、蜘蛛、章魚、蝸牛、鴨嘴獸和黃蜂等)所含毒液對人類到底有什麼影響,有毒動物們在生態體系中的重要地位,以及毒液為何具備改變當代生物化學和醫學發展的非凡潛力,作者都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最有趣的是,有毒動物們在世世代代生存的過程中,與人類的關係悠久而深遠,互動從來沒有停止過。如果人類不去惹它們,它們與人類的相處可以用「相安無事」來形容。實際上,人類從來沒有停止過探索的步伐,探索這些有毒動物們的「毒液」成了科學家們和愛好者們的興趣。
在動物譜系中,有毒動物出現在刺胞動物門、棘皮動物門、環節動物門、節肢動物門、軟體動物門和脊索動物門中。人類就屬於脊索動物門。人類有沒有毒呢?被人咬了之後肯定要去醫院處理的。
節肢動物中含毒的動物最多,比如蜘蛛、蜜蜂、胡蜂、蜈蚣、蠍子等,毒性都不小。哺乳動物裡含毒動物不多,目前只發現12種,比如鴨嘴獸、吸血蝠、溝齒鼩、鼩鼱等。刺胞動物幾乎所有物種都有毒,比如水母、海葵和珊瑚等。脊索動物裡的箭毒蛙、眼鏡蛇、蜥蜴等,也是有毒的。
在大自然中,人類和動植物有著錯綜複雜的聯繫。自然世界繁雜多樣的構造、氣息及材質,形態各異的動物和種類豐富的植物(有些可食用,有的有毒),會讓人們在其中去冒險、探索、獲取新知、體驗驚奇。下面我們就挑選其中幾個我們常見的有毒動物說一說:它們離我們如此近,我們卻沒有了解它們如此美麗和致命的毒素。
1.特別的鴨嘴獸
一般動物為了保護自己,或者為了趕走敵人,會釋放毒素。但是鴨嘴獸不一樣,它使用毒素用於同性競爭,而不是覓食或自衛。只要被這種動物刺一下,就會改變一個人的人生體驗。一位老兵表示,被鴨嘴獸螫比在戰場上中彈疼得多。
作為會產卵的哺乳動物,它的毒性具有季節性。在繁殖季節,它會製造出最強效的毒素。鴨嘴獸的毒腺內一共有83種不同的毒質基因。它的毒質讓人疼痛,可是到底是哪一種呢?現在仍然是個謎。這樣的已知和未知的特點深深吸引著人類。
20世紀30年代,科學家們提出鴨嘴獸的毒是一種毒性極弱的蛇毒。可是在30年後,科學家們才弄清楚鴨嘴獸毒素的確切成分。鴨嘴獸毒素讓科學家們為之著迷,他們想盡辦法想分離這些成分。
鴨嘴獸一次最多能射出4毫升毒液,但實際上,提取它的毒液相當困難。很多時候,比如拿一塊毛巾去接近鴨嘴獸,它就會把毒液射入毛巾裡,而不會乖乖地被提取到。
2.被動釋放毒素
如果一個人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必須經過子彈蟻的考驗,該怎麼辦?這時候就需要有一種很有儀式感的事情來實踐。
對巴西的薩特瑞—馬維人來說,子彈蟻是他們文化傳統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年輕的薩特瑞—馬維人必須戴上裝滿子彈蟻的手套,忍受成百上千次的螫刺,讓自己的雙手腫成一根大棒,渾身因劇痛而顫抖。只有這樣,他們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男人。
這樣的「冒險」讓更多的人爭相效仿,希望被子彈蟻咬上一回,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勇氣和忍耐。子彈蟻的毒素會導致神經細胞紊亂,肌肉會失去控制。
還有某些魚類,雖然它們的毒素不足以殺死人類,但是它們帶來的副作用同樣致命。比如毒擬鮋、魟魚等,它們的毒刺會讓你在水中爬不起來。如果這些魚類沒有感覺到危險,它們是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的。
防禦性的毒素保護它們免遭各種潛在掠食者的攻擊,但這些能帶來劇痛的毒素最初到底是怎麼演化出來的?或者說,這些毒素到底是怎麼來的呢?這仍是毒素科學領域最大的謎團。
無論怎樣,我們都希望有機會去見識這些有毒的生物,甚至想去看一看,摸一摸。
3.主動釋放毒素
被人控制,就像牽線木偶、行走的殭屍那樣,是不是想想都覺得恐懼?
但是當你們讀到《有毒》中的蟑螂命運時,或許你會變得勇敢一點,會對「打不死的小強」有一種同情。因為,有一種小蟲子可以操控蟑螂。
扁頭泥蜂就是專門幹這事的,被稱為殭屍操控者。她平時吃花蜜,到了繁殖期,就會去給未出生的幼蜂尋找上等的食物——蟑螂。可是蟑螂比她個頭大得多,她必須得用毒素才行。
最高明的是,扁頭泥蜂用毒素不會把蟑螂螫死,而是讓蟑螂行屍走肉般活著。這種毒素聽上去就很高級。扁頭泥蜂先第一針把蟑螂麻醉,暫時讓蟑螂動彈不得,接著找準蟑螂的腦袋刺入第二針。第二針的毒素會控制蟑螂的腦神經,讓蟑螂乖乖跟著走。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扁頭泥蜂會把卵產到殭屍般的蟑螂身上,幼蜂可以吃東西時就會有大餐等著,不用擔心營養跟不上。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蟑螂可以中毒後活那麼久,並且保持自身味道不變呢?扁頭泥蜂的毒性怎麼可以保持那麼久呢?
4.再看看毒蛇
回到前面我自己的真實經歷上去。毒蛇釋放毒素時,應該是主動和被動都有。捕獵和防禦時,毒素都是它們值得信賴的武器。
在《有毒》中,毒蛇類致死率是非常高的,全球每年死於蛇咬的人仍有十萬之眾。比如眼鏡王蛇咬一口釋放的毒液最多達7毫升,足夠殺死20個人。
傳說印度孔雀王朝時期的傳奇女刺客「毒姬」自幼經毒蛇咬,所以她們的血液和唾液中都充滿了毒素,只需一個吻就可以殺人。
還有福爾摩斯探案故事中,毒蛇也是非常重要的形象,可以主導故事情節的發展。毒蛇致人死地後,簡直是完美的犯罪。就像人被動物襲擊了一樣,就是一個意外,誰也不會多想。
蛇對人類影響這麼大,會不會影響人類的進化呢?答案是肯定的。人類巨大的大腦不是為了思考或推理而演化來的,而是為了更迅速地處理視覺信息。而蛇的巨大威脅,就需要人類進化出更好的視覺系統,以便能夠更好地躲避蛇。從這個意義上說,蛇在某種程度上影響著人類大腦的演化。
對待主動釋放毒素和被動釋放毒素的毒物們,科學家都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興趣,甚至可以說瘋狂地研究毒素。有的科學家會不遺餘力地研究毒素的分子結構,並期待用這些毒液去創造更好的藥品服務人類;有的科學家僅僅是對毒物們感興趣,他們的研究就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克麗絲蒂·威爾科克斯就是一位痴迷於研究有毒動物的女科學家。她「從記事起就迷上了有毒動物」。對動物的熱愛,對毒液的複雜分子的痴迷,加上自己有情感的敘述能力,克麗絲蒂·威爾科克斯寫出了大眾喜愛的《有毒》。
更重要的是,她在研究過程中,在敘述自己的研究經歷時,始終帶著「問題意識」。當然,她解決了很多問題,包括自己的疑惑,但是還有更多的「問題」她也弄不清楚。
或許正是這種不能一時解決或者徹底解決的現狀,才會讓一個人去瘋狂地探索和研究。正如她在書中所說:
「動物投入這麼高的成本來維持某個適應性演化,意味著背後必然存在極大的選擇壓力。深入理解物種從無毒到有毒的演化過程,我們必將從中學到許多演化學的知識;同理,研究物種失去毒性的過程也能帶來極大的收穫。」
這種「適應度」到底是怎麼樣的?獲得毒性和失去毒性會有哪些因素?為什麼會攜帶這種毒素而不是那種毒素?如果一種有毒動物一直處在圈養中,會不會失去毒性?……研究越深入,敘述越細緻,就會有更多迷人的問題等待人們去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