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所見識到的最特別的慶生蛋糕——雖然我只是從一張照片上見識到。是在已故翻譯家朱曾汶老先生的家裡。
朱曾汶老先生一年多前剛去世，享年92歲。或許許多人對他不甚了解，若將他1940年代的身份曬一曬，就知道了他的分量：華納兄弟公司上海宣傳經理，負責好萊塢電影在上海的宣傳。老先生還翻譯過《林肯傳》、美國的憲法，譯著等身，英語十分了得。
這個慶生蛋糕你一定沒見過
我曾經在朱老先生家裡看到了過一張照片，是朱老先生三十多年前六十大壽時朋友送的一件特別的壽禮，因為特別，所以留下了照片，並且一直在家裡的照片牆上佔有一席。已經是彩色照片了，照片裡，朱曾汶和太太張芝雙手展示的，分明是一隻細巧的湯碗，碗的底部像是一隻奶油蛋糕，還有一個「壽」字，當然不可能是奶油蛋糕。朱老先生開始細說，「奶油」是雞脯肉，褐色的「壽」字是雞胗……朱老先生六十大壽，朋友來慶生，帶來了這一件禮品。朋友也曾經得意此傑作：在碗底塗一層豬油，將雞脯肉一片片貼上去，而後，將雞胗切成絲，貼一個「壽」字，周邊一圈綠色的萬年青，是燙過的草頭，完全是自己動手，家中傭人都沒有資格搭手。三十多年前，吃雞還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所以雞用來做壽禮，還做出花樣來，就是會玩。我已經驚嘆，故事還沒有結束，蛋糕還有驚喜。那一天朋友還帶來了一鍋雞湯，帶來了剪得細碎的油條丁，慶生達到高潮時，油條重新油炸，鋪在「奶油蛋糕」上，一鍋子熱雞湯倒入：油條在沸騰中發出聲音，雞湯的香味，豬油的香味，雞的香味，油條的香味——請將這一隻「奶油蛋糕」的時代背景放大——1980年代，全社會還處於狼吞虎咽飢不擇食的狀態，朱老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已經進入到美食的境界。
年輕時的朱曾汶掌管了上海好萊塢電影宣傳
幾年前，朱老先生的大家族聚會，一百五六十個人，從十幾個國家和地區，匯集到上海浦東的國際會議中心。這才叫做海派呢。一張家族集體照拍出來，每一個人都是天庭飽滿，神情聰慧而乾淨。
我把這個故事說給朋友們聽，聞者皆稱奇。美食家沒聽說過，有身價之人沒聽多過，實在是朱老先生當年朋友圈「玩」出來的。這麼一位老人，當然應該是老克勒，但是朱老先生連連搖頭：我哪能好算老克勒？我倒是看到了這一位上海老先生的生活氣質和品位。
這張結婚照用得上當下的流行語——主要看氣質
其實，在朱老家裡我見到的朱老和他太太張芝，每一個生活細節都是非常考究，真是有諸多老派的樣子。在下一篇中，我會著重介紹張芝老太太那一聲「請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