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務所燒毀後,我們只能另尋他處辦公。
就當我們到處尋合適店面的時候,孔牧卻接到了一通電話。
打電話的人叫肖彥,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他想讓我們幫他找一個女孩。
由於電話裡兩三句話也說不清楚,孔牧就跟他約好了在我們附近的一家茶座碰面。
太陽剛落山的時候,肖彥準時出現了。孔牧說他細皮嫩肉的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簡直就是個典型的小鮮肉。
這孩子大抵也仔細琢磨了我們一番,認定我比孔牧靠譜,就將一個信封遞到我手上。「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
孔牧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示意我收下。但我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只喜歡就事論事。我又把信封遞還了回去。
孔牧不高興的在我旁邊發了幾句牢騷,我知道我們現在情況特殊,急需用錢。但也絕對不能掙不問青紅皂白的昧心錢。我沒理他,逕自問道,「你先說說,是什麼事兒?」
「我同學失蹤了!」肖彥的聲音聽得出很緊張。
「女朋友?」孔牧反問他。
那孩子沒有作聲。
「失蹤人口你應該找jing察,我們可沒那麼大能耐。」孔牧故意說道。
「你先別著急,聽這小夥子說說。」我插了句嘴。
肖彥說女孩叫程小秋,他倆是同班同學。她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過。
她母親從小將她拉扯大,對她十分嚴格。可是三天前,她卻突然失去聯絡。老師只說她是轉學,具體也沒有多提。
肖彥往她家打過電話,一直都是她母親接。小秋的母親不僅沒有告訴肖彥女兒的下落,還反問他和自己女兒是什麼關係。
「所以,你們兩真的是男女朋友咯!」孔牧八卦的問。
「沒有啊,只是關係比較好罷了。我真的很擔心她。」肖彥有些沉不住氣了。他說如果程小秋真的轉學不會不告訴他,她就這麼突然沒了音信。一定是出事了。
「她在失蹤之前,你們沒鬧什麼矛盾吧?」我問道。
「前一天晚上,我還送她回家。怎麼可能第二天她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了?」肖彥解釋道。「我也想過報jing,可是我手上什麼證據也沒有。而且她母親都沒報jing,jing察會相信我嗎?」
「好好的一個姑娘,突然不見了。而且她家人還這麼淡定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確實挺詭異的。」孔牧自言自語道。「小夥子,光有懷疑可沒用,你得有證據。」孔牧啜了口茶。
「我就是因為沒有才找你們啊。你們不是探靈事務所嗎!一定有辦法讓我見到小秋,如果她真的已經.不在了。」
我心中一緊,普通人遇到這種事都竭力往好處想,但是肖彥居然懷疑程小秋被她母親給殺害了。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告訴我們?」
我和孔牧覺得這猜測有些難以置信。可怎麼問那孩子都不願再多說。同時,他還對我們軟磨硬泡,死活不放棄,硬把定金塞給了我們。
從茶座出來,天色越發暗下來。我的視力正在慢慢恢復,我看了一眼程小秋家的地址。位置有些偏僻。但我和孔牧還是決定趁熱打鐵先去探探。
等我們打車趕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影影幢幢的三棟黑樓就立在我們面前,或許是過去的舊家屬樓,既沒有圍牆,也沒有物業。孤零零的立在那裡。
說是黑樓,是因為從外面看根本沒有幾點燈火,像是壓根兒就沒住幾戶人家。
孔牧撇下我,在樓下四處溜達了一圈,「這地方風水可不太好。」他朝我指了指不遠處幾顆高聳的樺樹。「這東西以前都是長在亂葬崗子上,土下的腐物越多,樹長得越是高壯。」
郎朗的月光映照出細長的樹影,風一吹,高處的枝椏撲簌簌的抖動。
涼颼颼的寒意從我們背後湧來。
程小秋家住在六樓,我和孔牧商量好今晚先由我假裝她同學去探探口風。
穿過陰暗的樓道,我敲開了601的門。
門內小秋的母親反覆問了好幾遍,才打開。
她枯瘦的身板堵在拉開的門縫中,兩隻眼睛無神的耷拉著,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我掏出從肖彥那裡借來的練習冊,假意來還東西,想套套她的話。可得到的說辭和肖彥告訴我們的並無二致。
程小秋轉學了。
為了防止她懷疑,第二天上午,孔牧又假裝程小秋課外興趣班的老師。給她家去了通電話。不管他怎麼問,小秋母親還是那句話。
因此,我們只好改變了策略,緊緊盯著程小秋的母親。
我們發現她除了單位就是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幾乎讓我們放棄了她就是兇手的念頭。
可是一天晚上,肖彥突然gui gui祟祟的出現在程小秋樓下。
孔牧以為他既然花錢請了我們,就應該放下這事兒了。沒想到他自己也一直在暗中調查。
孔牧把他叫到車上。他一上來就興衝衝地詢問我們情況。
我和孔牧不約而同的擺了擺腦袋。
「沒關係,我已經打了匿名電話報jing?」他說道。
「小秋已滿18歲,是成年人。再加上她母親如果能證明她沒失蹤。jing察也拿這種情況沒辦法。」孔牧拿眼睛掃了掃我。
肖彥一上車,我就戴上了墨鏡,我明白孔牧的意思。這小子一定還有事瞞著我們。我望向了不遠處的樹林。
「你剛才在那邊找什麼?」孔牧問道。
肖彥一聽這話,整個人有些亂了分寸。不僅說話的語氣,表情也不自然起來。
「到這個時候就別瞞著我們了。程小秋的母親我們見識過了,可是個厲害角色。」孔牧故意說道。
而就在他說完的一剎,我突然看見樹影之間站著個人。我朝車窗貼近,那道影子似乎察覺到了。迅速藏進了黑暗中。
我捏了孔牧一把,他默契的湊了過來。我將剛才看到gui影的事告訴了他,他也順勢朝外一瞅。
「你不說,我就自己下去瞧瞧。」孔牧說著便要打開車門出去。
肖彥一看,急了。立馬拉住他,「我說出來,你們別笑我。」
「難不成你見gui了?」
「那到不是,我只是做了些奇怪的夢。夢中我就站在小秋家樓下,然後耳邊一直迴蕩著一句兒歌.一連好幾晚都是這樣。當初見你們的時候,我沒說出口的也是這事兒。像是託夢,但小秋卻從沒出現。恐怕對你們的調查沒什麼用吧。」他看上去有些失落。
「什麼兒歌?」孔牧好奇的問。
肖彥扭捏的說道,「月光光,照地堂.」
他的聲音像是凍結在了空氣中,我看著孔牧半張著嘴,望了望窗外,朝他使了個眼色。
「抄傢伙。」
我們拿著後備箱裡的鏟子下了車,我站在剛才那道影子出現的地方。「從這開始挖吧。」我朝他們說道。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坑比我們想的要深。
果然,在及孔牧腰的深度,挖出了些東西。
那是一具上了年頭的骸骨。
雖然這和程小秋看上去沒有關係,但我不相信肖彥的夢境會引出一個無關的人。
我們趕緊報了jing。
至於怎麼跟jing察解釋這意外的發現,就是肖彥的事兒了。
總之,他再次出現在我們事務所,是三天後。
他病怏怏的推開玻璃門,探出半個腦袋,臉色有些蒼白,黑眼圈很深。
一進來,他就跌坐在沙發上。「你們肯定沒想到,那具屍體是誰。」
我和孔牧異口同聲的問道,「誰?」
肖彥撓了撓頭,「是程小秋的父親。還有一件事,程小秋是領養的孩子。」
不得不說,這一消息簡直是爆炸性的。我毫不懷疑,這麼重要的消息可能是他花錢買來的。
「你不是說,她爸在她小時候就離家出走了嗎?」孔牧追問道。
肖彥平躺在沙發上,聲音裡滿是絕望,「現在jing察已經帶走了那個女人,只是她像個啞巴一樣,始終不開口。」末了,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站起身,給他倒了杯熱水,「最壞的可能是,程小秋的母親殺了她父親,然後埋在了樓下。我擔心這個女人會用同樣的手法對付小秋?」
這話一出口,肖彥立馬激動的坐起來抓住了我的雙肩。
「你們快想想辦法啊?已經這麼多天了,小秋怕是兇多吉少。」他聲音激動到顫抖。
我想了想,認為一切還得從那句兒歌下手,所以當晚我們又再次驅車來到了小秋家樓下。
我戴著墨鏡,站在月光籠罩的樹叢中。抬起頭,剛好看見明晃晃的月亮毫無遮掩的懸在空中。我此時心中只有一個疑問,月光所及之處,除了那個挖出的坑,還有什麼?
孔牧和肖彥也同我一起思考著這個問題。
月光光,照地堂——月光光,照地堂——
我們仨都小聲嘀咕著這句話,地堂——地下——
「會不會.」肖彥立在白月光中,木偶似的伸出手指。
我們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是一樓的一排地下室。
有兩間地下室矮塌塌的門都同時被月光罩著。
「小秋!」肖彥瘋了似的跑過去敲打著門。我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先安靜下來。
我貼在兩個門上聽了聽,裡面靜悄悄一片。
我們只好報了jing。
幸運的是,jing察在其中一間地下室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程小秋。
她被救護車拉走後,我們仨則被一起帶到了派出所去錄口供。最激動的就屬肖彥,他拜託jing察一定要嚴懲兇手。
儘管我們都不希望,犯下這一切罪行的真的是程小秋母親。
從派出所出來,肖彥又給了我們一個信封。
孔牧和我知道這是他之前許諾的錢,但我們都覺得不能要。
「線索都是你提供的,我們也沒幫什麼忙。再說定金也夠多了。」孔牧第一次推脫起錢來,真讓我有點不習慣。
其實,我明白在他心裡,所有真摯的感情都是不能用金錢去定義和衡量的。
半個月後,肖彥帶著康復的程小秋一起來了我們事務所。
這姑娘不愛笑,有些沉默。她深深向我們鞠了一躬表達謝意。
她不願意再提起養母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恐怕這姑娘從得花點時間才能從那陰影中走出來。
而之後的事就都是由肖彥轉述給我們的,程小秋的母親因為囚禁女兒的事情敗露而最終伏法。在證據面前,她依舊不肯承認自己犯的錯。對於當年殺害自己丈夫的事,她也諱莫如深。
不過警方還是在小秋養父的貼身衣物裡找到了兩張殘破的火車票,多年前的真相才由此顯露。
原來當年小秋的養父因為受不了妻子的控制,移情別戀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他知道妻子不會和他離婚,更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所以選擇了和那個女人私奔。
沒想到這事兒被小秋的養母提前察覺,她養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逃離的路上,還被妻子埋在了自家樓下的院子裡。
肖彥很自責 說這一切都怪他,他沒有考慮到小秋家特殊的情況。所以才讓她母親在得知女兒戀愛後,會囚禁她。
我又回憶起了那個陰暗的地下室。小秋被關在一個木箱子裡,沒有食物,只有水。
她的養母或許是想讓她認錯,讓她覺得自己永遠也離不開母親。
聽完這些,我既有畏懼也有唏噓。這世上有太多人以愛的名義來綁架所愛之人,只是程小秋的母親做到了極端,她無法接受丈夫離開自己,也無法接受女兒離開自己。所以才想用禁錮的手段把對方硬生生留在自己身邊。
恐怕她永遠也不會明白,真正的愛不是捆綁,也不是控制,而是懂得放手。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抓得越緊,反而失去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