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媽又來了電話,她客氣得像是個小孩兒,深怕一個不對頭的問題,就惹得我生氣。她遠繞近扯,說了隔壁那個鯰魚妹上了相親節目,順利把自己嫁了出去,今年過年就要帶剛結婚的新老公回老家了。
「人家阿妹都結婚了……」媽這句話說了一半我聽得出另一半的意思:像那樣相貌的女人都嫁了,你怎麼還沒消息?這問題被問煩了,一開始還會生氣,現在看開了,我回她:「有啦有啦,有在拜拜求姻緣了!」媽媽那頭聽得出我的自暴自棄和反諷,就也笑了出來,沒說什麼。
電話要掛了,媽媽有意無意說了:「早點回來吧,林家的小女兒今年也會回來,德國念書好幾年了……不說了,早點回來。」
家裡那條巷子,我和鯰魚妹還有林家的珠兒是同年紀,鯰魚妹是那種擁有怎麼被欺負也不哭的頑強力量的女生,好像是天生就知道如何在惡劣環境下存活的雜草。珠兒則是容不下一絲一毫的委屈,從小我就在一旁負責照顧她,兩小無猜,老實說,我甚至以為之後會娶的妻子,大概就是珠兒,或至少像珠兒這樣的女子。
過年了,我翻著手機上的日曆,想著哪天回家,然後又想起珠兒笑起來的樣子……
每年過年,對於像我這樣單身的人都是一種折磨,有次三伯母劈頭問我:「怎麼沒交女友?是不是身體有什麼問題?」我一時語塞,辦公室待久了,大家習慣表面上的溫良恭儉讓,少有這等當面插刀噴血的場面。我臉紅結巴卻坐實了她的想像,三伯母也不待我回答,意味深長一笑,把話題轉走了,我連解釋都不必了。
轉走的話題也沒好到哪兒,她問:「工作還好吧?一個月薪水有多少?」我嚇著了,低頭喝茶,裝作沒聽見。她又問:「有四萬嗎?」我呵呵傻笑,起身倒水。她鍥而不捨:「五萬呢?」我把倒得半滿的茶,一口吞下。她還沒結束:「哇,有六萬哦。」親戚這種生物的特點之一,就是擅長幫你的人生下結論做批註。
我月薪六萬(但身體有問題)的消息從此在他們之間流傳,任我如何辯解,腥羶的謠言版本,永遠是最受歡迎的,親戚永遠願意相信人性最可鄙奇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