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多少年沒見過喜樹了?至少二十年了吧。深圳灣公園,沿著海修建了長長的綠道。綠道的一側是綠化得很好的坡地,它們被建設成為一個接著一個的小公園。公園裡種著南國的高樹和開花的灌木,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草地上,看海,看娃,聊天,睡覺,就是沒有人抬頭,看那幾株已經結果的喜樹。我也是遠遠地看到總狀垂花楹耀眼的橘黃色花朵,連忙走近了,方才看到它旁邊的那幾株喜樹。
當真是喜出望外。
喜樹,苦楝樹,法國梧桐樹,大約還有樟樹,是我記憶中小時候路邊栽種的僅有的幾種樹種。樟樹清新好聞的氣息,法國梧桐手掌般寬大的葉片,一個個絨球般的果實,苦楝樹的藍紫色的花,以及秋季黃澄澄如棗子般的果實,這些記憶中的樹貼上了「童年」「街道」的標籤,成為腦海深處一個一個淡淡的卻又不可磨滅的印記。真是奇怪,有關童年所發生的事大部分早已湮滅,可是這些印記卻依然存留。每一次再見到它們時,不論是在故鄉還是他鄉,總能喚起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早已在腦海深處生根發芽。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喜樹。然而我完全不記得喜樹的花是什麼模樣,只記得它圓圓的果實,像是許多迷你的綠色小蕉攢成的球。它們掛在樹上,玲瓏可愛。好像有鳥兒會去啄食,於是那些小球有時會缺了一個角,有時甚至會缺了一半。我們會在樹下撿落下的小球,它們有時會在跌落時散開,變成一個個迷你小蕉,有時卻又維持著原樣。成熟的果實會變成黃褐色,不過那樣已經不似青綠色美麗可愛,且極易散開。
我有些不習慣,當我在成年之後,至少過了二十年,又一次見到那些玲瓏的果實時。因為它們不再是作為行道樹,而是深圳大學校園中的景觀樹而存在。只有寥寥三四棵,枝葉並不茂密,孤孤零零地結了幾個球果而已。記憶中的它們,應該是高大挺拔的模樣。一行一行,站在道路的兩邊。葳葳蕤蕤,果實繁多。如同街道的主人一般,迎接著八方來客。而不是像這樣,像是水土不服的客人,被硬生生拽到了陌生的地方。
於是我想尋找幼時見到的那些喜樹,那些蓬勃的充滿生機的樹。不經意間,在貴州又見到它們。是在黔靈山公園的路邊,彼時它們並沒有結出記憶中的果實,而是開著白色的花。然而不知為什麼,我竟一眼認出了它。高高的,筆直的樹幹,葉片舒展,一葉葉的有手掌那麼長,葉脈深深地鐫刻其上。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模樣,只是它們的花,我卻是第一次見。
那些花和果實一樣,也是絨球一般。白色的花蕊四射,仿佛掛在樹梢的白色含羞草花。因為樹太高,完全看不清花瓣的樣子。查了植物志才得知:喜樹的花與其它植物稍有不同。它的花序是多個頭狀花序聚集形成的聚傘花序,同一個頭狀花序內的花性別不同,有雄花和兩性花之分,這植物學上被稱為雄全同株。據科學家研究發現:通常情況下,喜樹聚傘花序最頂端的那個頭狀花序,含有的都是兩性花,其雌、雄功能正常;在側枝上生長的頭狀花序也幾乎都為兩性花,但花序整體較小,偶爾有雌蕊不發育的小花,結實率較低;再次一級的頭狀花序由雌蕊未發育或敗育的功能性雄花組成,這一級花序僅有雄性功能,幾乎不結果實。
看不出來這一個個白色絨球,細究起來還有那麼多與眾不同的特點。不過那時我只是端著相機,透過鏡頭注視著它們,仿佛要彌補幼時對於這些花朵的忽視。如今,在深圳灣公園再見到結果的喜樹,仿佛是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個圓,從記憶深處走出的喜樹,與眼前的喜樹重疊。轉眼之間,三四十年過去,喜樹卻依然是當初我在幼小時見到的模樣,綠色的小蕉一般的果實攢成的小球從樹梢垂下,黝黑的並不十分粗壯的樹幹挺拔聳立,葉脈明顯的樹葉形成樹蔭,遮擋著陽光。
我站在樹下,滿心歡喜。
不像樟樹,苦楝樹,法國梧桐樹,喜樹這個名字是這兩年才知道的。在小時候的記憶裡,它是棵無名樹。而如今,覺得喜樹這個名字當真是恰當至極。可以葉遮陰,可以果餵鳥,可以它蘊含的活性成分——喜樹鹼治療癌症,難怪國際上依然沿用了它原產地(中國)的叫法,也稱呼它為happy tree。
喜樹
Camptotheca acuminata Decne.
藍果樹科 NYSSACEAE
喜樹屬 Camptotheca Dec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