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村子裡的秋果樹(蕃石榴樹)全部都死了。也許,都是隨著你去的。
二十年了吧,生活的繁雜與世間人情的冷暖無常,總是讓我感覺年華如輪,空轉不知所歸,回首一望,仿佛一切如從前。唯獨,我再也看不見你了!
這些年,我總是時常會在夢中驚醒,期待如同細時一般,你會張開雙手抱我入懷,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額頭,細聲輕語地說:「伢記,不怕、不怕!」你的體溫,我明明是感覺得到的,睜開眼時,卻連床前的觀音娘娘也看不見了。
我和姐姐是自小就在外婆家長大的。在我們的記憶中,所有的童年快樂時光,都是在外婆家的村子裡。表哥表姐、舅舅、舅媽、還有村子裡的好些朋友,都深深地長在我們的記憶中。
我自小記得的就是外婆家的地板是黑泥地,我常常在大廳裡挖坑玩彈珠。那個時候,外公就坐在躺椅上搖著他的大葵扇,外婆總是在忙前忙後,一時餵一下雞,一時去灶裡燒把火。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外公外婆吵架,總是相敬如賓,恩愛有加。
我的童年記憶裡,是沒有父母、兄弟的。姐姐、表哥、表姐一直是我的玩伴和榜樣,我從小就在他們的庇護下長大。到現在我還記得,我和四表哥去偷藤公的鵝蛋,傻傻地在池塘基上挖了個洞,放些稻草進去,說要孵小鵝。
外婆家後面的秋果園,是我的童年的樂園。在樹上跳來跳去,是我每天裡最大的樂趣。這裡大約有一個足球場的大小,一共有七八棵秋果樹,還有龍眼、大樹菠蘿,每一棵樹有二三十年的樹齡,十多米高。外婆家的秋果和外面的不一樣,有紅肉的、橙色肉的、白色肉的、白糖心的,特別的甜。這是外公一年的主要收入,收成的時候,每隔三兩天就會出市區賣一次,回來的時候,總是會給我帶點好吃的,好玩的,或者新的衣服。
每到秋果花開的季節,白茫茫的,特別的好看。我是偷果子的好手,秋果從結果不多久的時候,我就開始偷吃了。一開始味道是苦澀的,慢慢的有些微甜了,再到後來,我就可以隨便在一個樹丫上躺著,伸手就可以摘到一個又大又甜的果子。直到現在,我用鼻子一聞,就能在水果攤裡挑出最好的蕃石榴。
穿過村子裡的曬穀場,走過一條陰深深的小道,就會看到一個非常廣闊的田地。最近的一塊地是外婆的水稻田,外婆最喜歡在那道短短的石板橋上洗衣服。有些時候,我會隨著外婆在山裡放牛,摘草藥。在小時候,我會治好些病,例如感冒、咽喉痛、咳嗽、小兒出疹、跌打等等,也熟記了很多草藥的生長習性、藥性,這些都是外婆教的。只是我這個人十分懶,自己身上的病從來都不願意治一下,連牙痛都寧願痛上一個月也不治。
我常常會想起,和外婆放牛的時候,我們喜歡坐在山坡的樹下乘涼。那個時候的我,喜歡看著天邊的白雲,看著山下青青綠綠的菜、黃黃的稻田,喜歡聽山的另一邊在公路上馳跑的汽車。那個時候的我,喜歡和外婆說:「長大了,我要帶你去很多很多地方玩。我要帶你到白雲的底下去!」
我還沒有長大,你走了,而我沒有送你。有一年,我和姐姐回去看你的時候,我才發現,你一直在那個半山坡上靜靜地躺著,墓碑上刻著你的名字。
但願天國秋果花香,你能安在。如你能看見,我也成家了,當爸了,年華也在我身上稍然流逝,歲月饒不了我的青春,任由白髮爬上了我的額頭。縱使我一樣的老去,縱使我忘卻了年華,我永遠也忘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