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4日發
小時候覺得，只要是愛情，只要兩個人相愛，就可以衝破一切阻礙在一起，如果不能，就不是愛情，就是不愛。長大了才明白，其實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為愛情的阻礙。有的時候不能在一起並不是因為不愛，也不是因為不夠勇敢，也許只是那時的我們無法衝破那些現實的阻礙。
這周上海的天氣真是糟透了，不僅越來越冷，還下起了雨，簡直就是我心情的真實寫照。
不過這周我倒是過得特別「充實」。
「創業型」公司和「守業型」公司的工作狀態很不一樣，雖然說壓力比較大，但是時間相對也比較自由。
說實話自從我12月和他見面後，我每天都在期待能和他再次見面，因此每天都把整個團隊的八小時工作時間安排得滿滿的，這樣好按時下班，可是下了班回到家，又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聯繫。
自從上周末聽說他已經有女朋友的這件事，我這周可是完全不敢再有這種讓腦子閒下來的狀態了，因此是儘可能找理由安排整個團隊陪著我一起加班。
團隊裡的人被我這種突然無效率的節奏搞得團團轉，今天上午有個女孩子竟然和其他幾個同事說「暖總這個禮拜是發神經嗎，天天都加班，還什麼都沒做成，完全沒有效率嘛，根本不像她的風格。」
另一個哥們兒用上海話說：是啊，而且上午一個主意，下午一個主意，一會兒一個變，真是領導動動嘴，勞動人民跑斷腿……」。
這世界上的事總是十分的不湊巧，他們這幾句話我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了，我非常想裝作沒有聽到，可是大家看到我的時候整個屋子人的臉瞬間都僵持了，當然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其實我自己也發現了，從我見陳暢到上周末那段時間裡，我的工作效率奇蹟般的提高了，我竟然帶領整個團隊搞定了之前兩個多月都沒搞定的事情。
人們都說戀愛中的人工作起來特別有幹勁，雖然我並沒有戀愛，只是發現我又愛上他了，最多勉強算是暗戀，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戀愛的感覺帶給我的動力。
可是這周我簡直就像是一個失戀的女人。不僅做事毫無條理還特別沒有耐心，整個人負面情緒爆棚到了一定程度，除了無休止的加班耗時間把自己搞得特別累，我好像再也想不出任何好的辦法了。
我對大家尷尬的笑了笑，擠出一句：今天咱們不加班了。大家臉上的笑容讓我明白心情不好的領導讓別人陪自己加班是一件多麼卑鄙的事情。
說完了這句大話我就立刻開始後悔了，雖然這周每天我都累成狗，卻沒有一天再像原來那樣失眠，回家洗了澡倒在床上就能睡著，雖說早醒的毛病並沒有好，但無意中養成了這「早睡早醒」的「好習慣」倒也不是壞事。
只是如果今天不再加班，我的失眠會不會又復發了呢？
我不想一空閒下來就滿腦子都是他，只好在還沒有下班的時候開始籌劃晚上約誰比較好。
失戀的時候相親既不負責任又可能平白葬送一段好姻緣，所以我並沒有撥通一直存在手機裡那些親朋好友給我的相親對象的電話。
不過這大周末的，哪個姑娘會放著男朋友不見來陪我這隻單身狗呢？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給一位我們新陽的女神姐姐發了條微信，沒想到女神姐姐不僅秒回了我還正好有時間。想到晚上有著落了我懸著的心又踏實了些。
女神姐姐大概比我大四歲，今年應該已經是三十歲了，人長得漂亮成績又極好，當年好像是從我們新陽一中保送到上海一所大學的，現在在上海一家世界五百強的外企工作。我上次見女神姐姐還是我剛到上海的時候，那次聽她說她本來是有一個快要結婚的男朋友的，那個男生的爸爸好像在一個小城市當公務員，所以他畢業後靠他爸爸的關係做了一些生意，本來就要結婚了，那個男生的爸爸卻因為經濟問題問被抓起來了，好像還判了很多年刑，家裡瞬間一落千丈，其實女神姐姐是不在乎的，憑兩個人的學歷和能力在上海工作還是能養活得了自己的，但是那個男生非常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非得要東山再起後再娶女神姐姐，要知道靠關係在小城市做的那些生意一旦沒有了關係是很難東山再起的，那個男生從他爸爸被關起來就一直非常不順利，不僅再也接不到能賺錢的項目，還總是被壞人騙。最教人鬱悶的是，他從此就開始長期玩消失，整月整月的聯繫不上人，後來耗了很長時間，女神姐姐實在受不了，只好分手了。
我記得上次見女神姐姐的時候她說她剛交往了一個上海本地的男孩子，不知道今天她怎麼有時間出來和我吃飯。
我們約會的餐廳是一家上海菜，周到的女神姐姐提前定了座位，讓我們免除了周五晚上排隊的命運。
她主動點了瓶酒，我想著自己也沒事，就決定陪她喝一點。
菜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你今天怎麼有空出來，不陪你男朋友嗎？
只見她微紅的臉頰輕輕抽動了一下，說到：他又回來找我了，但是也沒有說結婚，不過我還是願意等他。
我知道她說的是她原來的男朋友，於是問：那上海的那個男朋友呢？
「上次見你沒多久就分手了。他家就在上海，我們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他也沒有說讓我去見他家長的意思，我覺得他對我也就那麼回事，所以提出分手了。」
「那他就同意了。」我有點疑惑，我總覺得像女神姐姐那麼好的女孩子，怎麼會有人就捨得說分就分呢？
「是啊，他同意了。其實兩個人的感情都是互相的，我對他一開始就沒辦法太投入，所以他對我自然也投入不到哪兒去，這件事不能怪他。」她說話的時候十分平靜，絲毫看不出是在說一件有關分手的事情。
「那你現在也不會想他嗎？」我問到。
「不會。」她微笑著搖著頭。
「其實說實話他條件挺好的，家裡是上海的，有房有車，工作好，人長也不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我和他長不了，可能因為我還是沒辦法忘記我原來的男朋友吧。」
我突然覺得女神姐姐說的那種感覺自己一直都有。
這五年來我也交往過幾個不錯的男生，但是每當我們想要往下進行的時候，我都會找出莫名其妙的原因分手。
我承認這些年我也會覺得寂寞，有時候遇到特別能聊得來的人也會想要順便就把陳暢忘了算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旦我們真的在一起，我就覺得我的未來裡沒有他們，這樣的感覺讓我無法繼續和他們往下一步走了，最終只好分手做回朋友。最神奇的是，竟然也都真的做回朋友了。
關於未來，我每一次都只能看到陳暢，我總覺得我們最後還是會在一起，我不知道那是幻想還是奇怪的預感。
可是那怎麼可能啊？五年前我說再也不想和他聯繫的時候，他是有女朋友的，後來我也曾經那麼恨他，但是為什麼還是會夢見他，夢見他吻我，夢見我們很老很老的時候靠在一起的樣子，每次做這樣的夢我醒來都會充滿疑惑。
如果按照《夢的解析》裡弗洛伊德的理論去解釋的話，夢都是人慾望的體現。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呀，當年我是發過誓愛任何人都不會再愛他的。這麼多年裡，我也是真的想要忘記他重新開始的。
可是如果不是欲望而是預感那就更不對了，我又沒有超能力，怎麼能預感呢？
難道女神姐姐也是這樣嗎？
我小心的問「你是不是總有一種預感覺得你會跟原來那個男朋友在一起？」
「你怎麼知道的？」她突然抬頭看著我，眼睛裡投來期待的目光。
「我……我也覺得是。」我忽然間有點錯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啊？你還會預言嗎？」女神姐姐疑惑又充滿期待的看著我。
我腦子裡突然浮現出《哈利波特》裡那個戴著厚厚的眼鏡的預言學教授捧著一顆水晶球的場景。
面對女神姐姐期待的目光，我只好一本正經的說：「是啊，我在美國還真是學過一點。我能預感到你們最後肯定會在一起的。」
女神姐姐笑了，笑得將信將疑，但總歸是幸福的笑容。
晚飯是我買的單，女神姐姐客氣說要請我吃甜點，我本來說怕胖拒絕了。
後來女神姐姐又說這裡離她家非常近，問我要不要到她家吃一點她自己做的提拉米蘇。
有美女親自做的好吃的我自然是不會錯過，美食加美女總比自己回家滿腦子陳暢強得多。
女神姐姐租的房子就在上海音樂學院附近，從我們吃飯的商場走過來非常近，傘還沒有溼透的功夫我們就到了。
她住的房子一室一廳，布置得簡單而溫馨，書架上擺了許多烘焙的書。她做的提拉米蘇朗姆酒味很濃，卻不是很甜，非常合我的胃口，比一般甜品店買的好吃得多，我說著不吃不吃的最後竟然把她做的都吃完了。
女神姐姐看到我喜歡也非常高興。
我去衛生間的時候無意中看到浴室的鏡子上貼著一張被水泡過的火車票，按道理說這個人應該就是他男朋友。車票上面的名字有點熟悉，讓我突然想起一個人。難道他是？他是我們原來新陽市委書記的兒子？
我努力的回憶著，好像在女神姐姐的介紹裡，她男朋友的爸爸是在一個和新陽差不多的小城市裡做官？
難道……難道是她故意模糊這個概念，難道就是新陽？
火車票上面那個名字讓我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因為我爸爸離開新陽市政府去了南方的民營企業工作，其實就是跟我們新陽這個姓張的市委書記有關係。不僅如此，當年我爸還因為陳暢他爸那塊地和這個張書記有過非常激烈的衝突。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正好在北京上大一，因此我都是這幾年才陸陸續續的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的。
正因為這件事不僅和我爸有關係，還和陳暢他爸有關係，因此我是格外留意過的。
如果沒有記錯，這個姓張的市委書記被抓好像是因為有個開發商從新陽貸了款，房子沒有蓋起來就攜款潛逃了。而他兒子開的建築事務所好像也和這個房地產項目有關係，因此關於張書記被抓的報導裡還提到過他兒子的名字。由於他的名字裡的字特別少見，所以我就記得了。而恰好這張火車票又是新陽開往上海的，世界上哪裡會有這麼不湊巧的事啊。
從衛生間出來我有些不太自然，其實我並沒有跟女神姐姐說過關於我家裡的任何事情，她也不知道我爸是誰。所以我乾脆直接問：你男朋友他爸不會是張書記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女神姐姐非常驚訝的看著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看到鏡子上面那張火車票了。我好像記得原來微博上有關他爸爸被抓的報導裡提到過他的名字，因為字比較特殊我就記得了。」
女神姐姐沉默了片刻，說道：「你記憶力太好了，原來我不想告訴你的。」
我感覺到她的話裡有一絲戒備的意思，於是忙說「怎麼會啊？他爸又不是他，他又不是你，跟你有什麼關係嘛！」
女神姐姐神色黯然：「可是他爸出事兒以後，新陽老鄉聚會就沒有再叫過我們。你是剛來上海，你不知道原來多少人為了拍他爸馬屁跑到上海來討好我們。後來出了事，全都聯繫不上了，我才明白紅樓夢裡那句樹倒猢猻散是什麼感覺。」
她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說：「那些人送到我們這裡的錢，我們都沒有要過。」
我看她情緒有些激動，於是往她的方向挪了一些，小心地靠在她身上說：「我相信你的。」
我倆互相靠著沉默了片刻，她又說：「我也勸過他別接和他爸有關係的項目，可是當時我們也剛畢業，憑自己太難了。」
「你別太自責，他爸被抓不是因為那個無良開發商卷錢跑了嗎？又不是因為他。」我說完有些後悔，但是已經開不急了。
女神姐姐靠在我肩上的頭突然抬起來，驚訝的看著我說：「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啊？」
我有點尷尬。
不過靈機一動想出一個超好的理由。「我學新聞的呀，分析能力是基本素養。」
女神姐姐像是相信了我的話，嘆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爸判了十年，他一直不死心，一直想著能把那個跑了的開發商找回來就能給他爸減刑。還有老鄉說花多少錢就能給他爸減刑，可是後來證明那些都是騙子，他和他媽把家裡剩的錢都拿出來了也沒有減刑。」
我突然覺得那些人為什麼這麼壞，怎麼什麼錢都敢騙。而這種感覺特別似曾相識，上一次發生竟然是我知道我爸離開新陽和陳暢他爸生意不順都是和張書記有關的時候。可是這一次聽到有人騙張書記的兒子，我竟然也同樣感到很憤怒。「那些人也太壞了吧，他家都這樣了還騙他們。那他現在怎麼生活呢？」
「沒有他爸的關係他的建築事務在新陽根本接不到任何生意，在上海又沒有競爭力。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具體在幹什麼，我問他也不說，反正是沒賺到錢，上次回來還讓我給他轉了一萬。」
女神姐姐擔憂的神色讓我十分心疼。
「那你們可以先結婚呀，等他爸爸出來了，還能到看自己的孫子呢。」我承認我有時就是天真的有點傻，不過這也是我的真心話。
有趣的是女神姐姐並沒有覺得我很傻，像是遇到知己似得：你說的對啊，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我又不是覺得他爸是當官的才和他在一起的，我讓他在上海找個好一點建築事務所先上個班，反正在上海我們能養活自己不就挺好的嗎？可是他就想憑自己東山再起，可是他是做慣了到手的熟人生意，現在自己走出去真的是到哪兒都四處碰壁。他這人從小就特要強，現在事業家庭都不順，哪兒有心思結婚啊。」
看來家家都有難念的經，我嘆了口氣，問：「那你準備一直這樣等著他嗎？」
女神姐姐點點頭，眼睛望著窗外。
「他說過年前還會回來，會給我一個最終答覆，如果不結婚，就徹底不聯繫了。」
我聽了心情十分沉重，默默道：「一定會結婚的。」
從女神姐姐家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小雨還在滴滴答答的下著，我從打車軟體叫的車已經到小區門口我才下的樓，女神姐姐非要送我下去，我也沒有拒絕。
樓道裡鋼琴的聲音非常清晰，雖然我彈鋼琴水平十分有限，但卻還能分辨出琴聲絕非出自一般水平的人，我本來說你住這裡挺好的，天天免費聽音樂會，可是女神姐姐說他們這裡挨著上海音樂學院，練什麼樂器的都有可能有，有的時候專業的曲子挺好的，但是有的時候純粹是為了炫技，簡直就是難聽得不要不要的，煩得她只能跑附近咖啡廳坐著了。
我被她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她也笑了。
在單元門口，我們擁抱告別，那一刻，我的鼻子突然覺得有點酸，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卻又怕太沉重。「那個……你好好的，回頭有什麼情況告訴我一下。」
她拍拍我的背，微笑著說：「相信你的預言，會好的。」
她的笑容非常好看，透著堅強和勇敢。
走到小區門口，迎面碰到一對操著四川口音的母女倆，女孩背著小提琴，估計是參加藝考的，看到她們，我突然有點想我媽了。
打車回家的路上我給我媽打了電話，我迫不及待的告訴她我遇到張書記兒子的女朋友了，本以為我媽會說些略帶諷刺的話，沒想到我媽竟然還說其實張書記老婆人挺好的，他家都是為了他兒子什麼的，全然沒有再提當初張書記和我爸翻臉的那些舊事，仿佛在她們心裡，幾年前那些變故已經真的過去了。
可是我卻還是無法接受我沒有和陳暢在一起的事情，不管是什麼理由，畢竟我們現在還沒有在一起，這樣的結果怎麼能讓我不難過呢？如果說原來我可以去恨那個張書記，那麼今天知道了這些後，我現在不但沒有辦法再去恨他，反而真心的希望女神姐姐能夠和張書記的兒子幸福。
此刻，我是那麼的想把這些都告訴陳暢，我想要告訴他，其實如果不是當時大人們的這些事情，他爸拿到的那塊地早就蓋成漂亮小區也該賺到錢了，那麼他爺爺就不會因為心情不好而摔倒，我爸也不會因為和張書記據理力爭而離開新陽去私企，而我可能也沒錢去美國交換。那樣的話，我們的人生可能都會不一樣，我們之間就不會發生那些不必要的誤會，那樣的話，我們沒準早就在一起了呢。
小時候覺得，只要是愛情，只要兩個人相愛，就可以衝破一切阻礙在一起。如果不能，就不是愛情，就是不愛。長大了才明白，其實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為愛情的阻礙。有的時候不能在一起並不是因為不愛，也不是因為不夠勇敢，也許只是那時的我們無法衝破那些現實的阻礙。
當年陳暢和我分手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是因為不愛我才離開我的，所以這些年明明很想他卻故意不和他聯繫。現在才明白，其實他離開，更多的是因為那些現實的阻礙，而這些阻礙，真的是年輕的我們無法承受的重量，更是一份愛不該去承受的負擔。
剛分開的那段時間每次想他想到不行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愛你的人永遠不會離開你，所以陳暢他不愛你，別再自作多情了。可是如今我才理解他走的時候反覆對我說的那句話：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而這种放手才是需要更大的勇氣。
快要到家的時候，我突然想到陳暢說如果過年回家買不到票可以搭他順風車這件事，於是給借著還沒完全散去的酒意，鼓起勇氣給他發了一條微信：「過年我還真的是買不到票了，你準備哪天回家？」
寫於2016年1月22日夜。
特別聲明一下，故事裡的名字都不是我們真實的名字，「新陽」也是我給我們老家那個城市起的名字，小城市地方小，就那些個人，說來說去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太好了，畢竟我們還得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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