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戰國時代,為了家族存續,父子演出一場鬧劇,卻仍走上絕路
日本戰國時代,以伊勢志摩為根據地的大名——九鬼嘉隆、守隆父子,在慶長五年(公元1600)這場決定日本大勢的戰役中,和前田家一樣,為了延續自身血脈而遊走於敵我雙方之間。但是跟其他例子不同,他們是父子相鬥。
其實九鬼氏源出於何處沒人知道,據說應該是以志摩半島為據點的海盜,從室町時代之後逐漸成為伊勢海盜眾的盟主,透過守護勢力的結合不斷擴張勢力範圍。
九鬼嘉隆的名字出現在歷史上,是天正二年(公元1574)織田信長攻打伊勢長島本願寺信徒暴動時。根據《信長公記》的記載,當時九鬼嘉隆率領安宅船作為織田信長陣營的水軍參加作戰。
原本九鬼嘉隆是九鬼一族的旁支,但因為跟織田信長合作,勢力迅速擴大,之後便使計消滅了嫡系的外甥澄隆,又誅殺他的女婿島羽主水,才讓自己躋身主流。某種意義來看,他也算是典型的戰國梟雄。
九鬼嘉隆的名字之所以傳揚天下,是因為天正六年(公元1578)十一月的海戰。號稱無敵的毛利水軍六百膄戰艦,想運送糧食給被織田信長包圍的石山本願寺,卻遭到九鬼軍的迎擊。他們只靠七膄作為主力的鐵船(有鐵甲的大型安宅船),就將毛利水軍打得體無完膚。
這次的戰功讓九鬼嘉隆封賞增加了七千石,躋身為領有志摩國三萬五千石的戰國大名。而且在織田信長死後,又繼續侍奉豐臣秀吉,成為豐臣水軍的核心,在紀州的根來徵伐、九州平定、小田原徵伐都非常活躍。在文祿之役中,更成為日本水軍總帥,以巨大軍艦日本丸為旗艦而活躍。
慶長二年(公元1597),已經五十五歲的九鬼嘉隆隱退,將家督讓給嫡子守隆。豐臣秀吉死後,九鬼守隆就試著接近豐臣政權中權力最大的德川家康。慶長五年(公元1600)六月,德川家康為了討伐上杉景勝前往會津,九鬼守隆帶領家臣一同出發。
但是到了隔月,德川家康率領大軍前往會津的途中,石田三成、毛利輝元等舉兵。石田三成派遣使者來到隱退的九鬼嘉隆身邊,想勸說他加入自己的陣營,同時提出破格的條件——勝利之後會將伊賀、伊勢、紀伊三國送給九鬼嘉隆。
但是九鬼嘉隆以當主守隆跟家臣都追隨德川家康,自己年事已高等理由,堅定地回絕了邀請。不過石田三成並沒有放棄,又派出九鬼嘉隆的女婿,已經加入西軍陣營的新宮城城主堀內氏善到九鬼嘉隆身邊,希望他幫忙說服。到了這個地步,九鬼嘉隆終於決定加入西軍。
其實九鬼嘉隆私底下憎恨德川家康。支配伊勢國田丸的巖山城主稻葉通道,想利用海運將自家領地出產的木材送到上方(意指京都一帶),不管怎樣都必須經過九鬼氏所領有的伊勢國,因此不得不向九鬼氏繳納通行稅。
但是豐臣秀吉死後,德川家康掌握了豐臣政權的實權,應稻葉通道的要求免除了通行稅。所以九鬼嘉隆不但怨恨德川家康,還憎恨稻葉通道。因此九鬼嘉隆投向西軍後最初的行動,就是攻打稻葉通道所在的巖出城。
九鬼守隆得知領國內父親的行動後當然非常驚訝,德川家康聽聞九鬼嘉隆的行為後,立刻叫來了九鬼守隆,憤怒地說:「這時候你的父親竟然跟石田治部(三成)一同謀反,快前往鳥羽去砍了你父親的腦袋!」(志摩軍記)
九鬼守隆試圖解釋,但德川家康只說了:「快點派出炮手吧!」完全不聽任何解釋起身離開。九鬼守隆沒有辦法,只好討伐父親,便脫離戰場返回志摩國。這時候,九鬼嘉隆已經佔據了九鬼守隆的居城鳥羽城。九鬼守隆試圖說服父親不要跟隨石田三成,並要求他歸還鳥羽城。
但是九鬼嘉隆拒絕了兒子的要求。於是九鬼守隆便將本陣設置在安乘村,準備攻擊鳥羽城。另一方面,他又和西軍的桑名城主氏家廣行來來回回打了好幾場海戰,將奪下的十三顆首級立刻送去給德川家康。
九月七日,德川家康收到首級後非常高興地說:「這是最棒的首級!」並給守隆表彰狀和其他賞賜。關原之戰是九月十五日,所以在這個時間點依然勝負未知,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德川家康想透過大肆誇讚九鬼守隆來拉攏九鬼氏,讓九鬼氏確實加入自己的陣營。
在這當中,九鬼守隆不斷試圖說服父親,但進展相當有限,終於不得不開始攻擊鳥羽城。這場戰爭看起來不像是真打。根據《志摩軍記》的記載,九鬼嘉隆這邊竟然是「架在弓柄上的箭沒有羽根,鐵炮雖然在擊發沒裝填彈藥,但只聽到空炮的聲音。」意指箭沒有箭尾,鐵炮只擊出空包彈。
至於九鬼守隆方面,德川家康為了監視他的行動,派出了池田輝政的家臣石丸雲哲,因為有人看著,無奈之下,他只能使用實彈,但也是打得零零落落,可以慢慢打以爭取時間,以了解東海地方的東西軍主力目前形勢。
膠著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天,九月十二日傳來關原之戰西軍敗退的消息,九鬼嘉隆立刻逃出鳥羽城,而九鬼守隆竟然就這麼看著父親逃跑,不知所蹤。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九鬼一族的內鬥,很明顯是演戲。但對九鬼氏來說,卻是為了自家生存的搏命。
之後九鬼嘉隆也前往堀內氏善所在的新宮城,但卻被同城的東軍桑山一晴攻下。九鬼嘉隆不得已只好又返回志摩國,躲藏在答志島。九鬼守隆雖然持續搜索父親,卻也沒有對該島發動攻擊。
總之,九鬼守隆奪回鳥羽城、讓家臣團再次統一後就迅速趕去晉見在伏見的德川家康。不久之後,德川家康對關原之戰論功行賞,九鬼守隆被賜予南伊勢五郡二萬石。
九鬼守隆雖然解釋了自己領國的事,想換取父親的免罪,但德川家康一開始並不同意,還命令九鬼守隆逮捕父親嘉隆,但是九鬼守隆無論如何都想拯救父親的性命,過了一陣子,又再次哀求德川家康饒恕父親:「我願意返還追封的二萬石,無論如何請赦免我的父親。」
當時,作為東軍先鋒相當活躍的福島正則和池田輝政也對德川家康提出讓九鬼嘉隆免罪的請求,因此德川家康終於同意了守隆的哀求,對九鬼嘉隆發出了赦免狀。
九鬼守隆非常高興,立即派遣使者將赦免狀送給九鬼嘉隆,但這個時候,九鬼嘉隆已經不在人世了。九鬼嘉隆剃度出家,在答志島的潮音寺蟄居,到寺裡拜訪的家臣豐田五郎右衛門說了這樣的話:「家康不願意原諒你。」
豐田五郎右衛門不知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情報,根據《鳥羽志》的記載,豐田五郎右衛門是過去曾被九鬼嘉隆放逐的家臣,他「發覺嘉隆在答志,想殺了他以解心中的怨恨,所以欺騙了嘉隆。」
但這個說法不太可信,豐田五郎右衛門應該是九鬼嘉隆的近侍,是嘉隆自己秘密派到上方去收集情報的,但回來的豐田五郎右衛門卻向嘉隆傳達了舊的情報。也有可能是豐田五郎右衛門為了九鬼一族的考量,自己判斷應該要勸嘉隆自殺也說不定。總之,九鬼嘉隆也做好了覺悟。
慶長五年十月十二日,九鬼嘉隆進入潮音寺的別院洞仙庵,唱著「南無利劍是彌陀」,切腹自殺,介錯由女婿青山豐前守執行。青山豐前守持著九鬼嘉隆的首級前往伏見,諷刺的是,當他在伊國的明星茶屋休息,遇到了九鬼守隆派來送赦免狀的使者。
九鬼守隆看到父親遺骸後嘆道:「椎心泣血。」並逮捕勸九鬼嘉隆切腹的豐田五郎右衛門。據說他被處以鋸刑。另外,與父親九鬼嘉隆一起行動的四個兒子,除了五郎九在朝熊的金剛寺成為僧侶,為父兄祈福外,其餘三人全部自殺。
這場決定日本局勢的戰爭中,九鬼一族分成兩方,最後以一方自殺的悲劇收場,但九鬼嘉隆高潔地負起責任,給德川家康留下很好的印象,追封九鬼守隆二萬五千石,讓他成為五萬五千石的大名,也算對遭遇重大損失後的九鬼家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