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天起,中國象棋界一直奔走相告一條震撼的消息。
創刊於1979年,伴隨了中國象棋棋迷長達40年的《棋藝》雜誌,將於今年7月面臨「停刊」。
多少人的童年回憶,多少人的棋路成長曆程,多少棋迷的精神慰藉……以一種突兀的方式,遺憾地謝幕、告別。
也許,傳統的紙質刊物,和象棋這項歷史悠久的智力競技運動一樣,終究還是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了。
也許,當人們彈盡竭慮地追求著速度和效率時,慢條斯理的紙質閱讀,慢騰騰慢悠悠的棋類對弈,實在很難不被「日新月異」的時代車輪所衝垮;
這些年,我們已經目睹了太多傳統雜誌和期刊的突然「死亡」……而今年突然其來的疫情,所衍生的蝴蝶效應,波及到各個經濟領域——這更是一枚壓死駱駝的稻草,讓一本原本就只能苟延殘喘的老式刊物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份刊物,從成長、青春、壯大到衰老、亡息……這恰似人的一生。如果說生老病死是人生不可抗拒的輪迴,那麼一份雜誌,隨著時代的變遷而偃旗息鼓,更是早已註定的宿命。
紀念《棋藝》,實際上是在追憶一代棋迷自己的青春歲月。
1
你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看《棋藝》的?
那時我還在讀五年級吧,放學路上有個小賣部,除了出售零食、文具之外,也混搭零售各種散裝的雜誌和刊物。小小年紀的我,經常徘徊在那跟老闆嘮嗑,順便「蹭」雜誌看。
大多數同齡人,沉浸在笑話全集、小人書故事書和盜版漫畫中,而我,當時就和他們興趣點完全不同,總是喜歡涉獵一些和自己年齡格格不入的書籍和音像製品,玩一些超越自己年齡的成人遊戲項目——象棋、牌九、麻將……這些流行於中老年人中的遊戲,我很早就有了「入門」水平,甚至自己也會從出版物中尋找和學習「攻略」,提升競技實力。
這些「不務正業」的「愛好」中,唯一一個讓家長和老師看來比較「靠譜」的,也就只有象棋了。大概是覺得象棋這種東西還有幾分益智作用,家長們倒是願意支持我下象棋,默許我跟公園棋攤裡的「阿叔、阿伯」們打成一片,也會給我一點零花錢購買象棋刊物。
不過,我很快就發現了家長們的雞賊——每周只給我幾毛錢的所謂「零花錢」,零食、玩具和街機你就別指望了,買一本《棋藝》都是非常勉強。口袋拮据的我,不得不佯裝與老闆閒話家常,從而獲得免費「偷看」《棋藝》的機會。
依稀記得,那時候的《棋藝》雜誌,每一期最後都有殘局拆解——這些殘局對於少年時期的我而言,簡直是堪比地獄難度的測試……奧賽數學題都難不倒我,可碰上這些毫無頭緒的殘局,我還是一頭霧水——這到底是些什麼神人才能解開的啊?
那一年,放學路上小賣部的樹蔭下,總是會有一個少年捧著一本《棋藝》雜誌,在抓耳撓腮。不久之後,老闆發現了我「蹭雜誌」的意圖,大多數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看見我經常把雜誌揉得皺巴巴,也會忍無可忍——經過長期艱苦卓絕的「鬥爭」,我們終於愉快地達成了協議:我免費看三本雜誌的時候,必須付一本的錢。
可惜,好景不長,這樣的歲月並沒有維持多久——一年之後,該路段由於擴建修路,小賣部被迫搬遷,我就這樣失去了「蹭雜誌」的特權。
遺憾的是,以我那時候的棋力水平,《棋藝》封底的殘局,我一個都解不開;後來我棋力增進了一些,卻再也沒機會證明自己了——小賣部搬家之後,我每月必讀《棋藝》的習慣被迫中斷,一斷就是將近20年。
2
因為多次搬家,曾經珍藏過的《棋藝》雜誌,後來都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不過,有些棋迷卻把《棋藝》當成雋永的珍寶,收藏了滿滿一屋。這些伴隨自己成長的棋冊,終究還是變成史冊了。
《棋藝》的落幕,令一部分對它懷有深厚感情的棋迷黯然神傷。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與棋類有關的出版物,銷量不斷萎縮的頹勢,實際上早在數年前甚至十餘年前便已開啟,高質量的棋類競賽信息、報導信息和棋譜信息由出版物壟斷的時代,其實很早就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網絡媒體時代,大師對局、冠軍對局的棋譜和信息,在網際網路中唾手可得。一個新飛刀、新變例,不出24小時,就會被全國各地的棋迷「暴力拆解」;由強軟強機給出的某個「布局妙解」,很快就會在網站、微博、微信群中實現共享。包括當年在《棋藝》上登載的、我撓破頭皮也無法解出的「殘局」,最多只需要1分鐘就能從網上搜索出解法,根本不需要等《棋藝》下個月才來揭曉答案——象棋界,已經沒有多少需要紙質出版物才能揭秘和祛魅的「秘密情報」可言。
還有幾個棋迷,會抱殘守缺地閱讀紙質棋類刊物呢?人們獲知訊息的主流渠道,先是從紙媒轉移到了PC端,旋即又迅速地轉移到了移動端,人性的驅使下,人們只會越來越傾向於更便利、更直接、更適合「懶惰」和「放鬆」的閱讀渠道。現在,說起象棋有關的「媒體」,人們並不會想到象棋刊物、象棋報紙,而是第一時間想到都是提供象棋專業資訊的微信公眾號。一批批象棋自媒體人的成長,早就承接甚至替代了古典棋類雜誌的報導職能,並且還開拓出直播、競猜等傳統紙質媒體無法實現的即時功能……或許,與其說《棋藝》雜誌謝幕,不如說它另闢蹊徑地在另一個平臺、另一種形式中得到了重生。
3
《棋藝》的停刊,也許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正如越來越多的棋迷,不一定非要面對面、棋桌棋子擺好才能下棋,在網上戳戳滑鼠、戳戳手機屏幕一樣可以對弈競技……《棋藝》作為一份刊物的實體,可能會消失;但《棋藝》的精神和內涵,早已如滿天星般散落在各處。
我們告別了《棋藝》,我們卻無法忘懷它對初學者棋藝的啟蒙;真真實實的棋藝精進,已經刻在了我們的腦海裡,凝結在我們下出的每一步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