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原作為正文《日藏林語堂英譯原稿考論》附錄的形式發在《紅樓夢學刊》2016年第2輯,第105-116頁
轉自:翻譯學研究
作者簡介:宋丹,南開大學博士,湖南大學外國語與國際教育學院日語系助理教授, 主要研究方向:日本文學及中日比較文學研究、《紅樓夢》翻譯研究。
一、尋找契機
2013年初,我在做《紅樓夢》在日本的譯介與傳播研究時,在日本推理作家蘆邊拓以《紅樓夢》為藍本改編創作的推理小說《紅樓夢的殺人》的後記裡,看到他羅列自己所參考的《紅樓夢》日譯本的名單中,有一部佐藤亮一譯自林語堂英譯"The Red Chamber Dream"的譯本。[]。我當時非常吃驚,因為對於林語堂翻譯了《紅樓夢》一事,據我所知,我國學界基本上是持否定或者懷疑態度的。原因是林語堂的長女林如斯為《京華煙雲》撰寫的序言《關於》中有這樣的記載:「一九三八年的春天,父親突然想起翻譯《紅樓夢》,後來再三思慮而感此非其時也,且《紅樓夢》與現代中國相離太遠,所以決定寫一部小說。」[]
我馬上作了調查工作。先是發現臺灣學者劉廣定曾經撰文介紹過他在日本看到了翻譯家佐藤亮一根據林語堂《紅樓夢》英譯稿轉譯的日譯本,此文後來收入他的專著《大師的零玉》中。2008年,上海的文匯出版社引進該書版權,以《大師遺珍》之名在內地出版,但當時並未引起學界廣泛關注。然後,我在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和國立情報學研究所的兩大網站上以「紅樓夢 林語堂」為關鍵詞進行搜索,發現的確有六興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林語堂編 佐藤亮一訳」的『紅樓夢』四冊本和第三書館1992年出版的「林語堂編 佐藤亮一訳」的『ザ・紅樓夢』單行本。於是,便通過日本古書屋網站購買了這兩套日譯本。兩套譯本內容一樣,第三書館出版的屬於再版。
在日譯本的譯者後記裡,佐藤亮一詳細介紹了林語堂委託他將自己的《紅樓夢》英譯原稿在日本翻譯出版的來龍去脈:
私が本書を訳出したいきさつは――。私が『北京好日』[](一九三九年)、『杜十娘』(一九五〇年)、『朱門』(一九五四年)その他の林先生の著作を翻訳出版した関係から、かなり以前から親交を重ね、先生が來日されるたびにお會いしていた。……
一九七〇年夏、私たち日本ペン・クラブの関係者が臺北で開催された第三回アジア作家會議に出席して、當時中國ペンクラブ會長だった林先生夫妻と親しく歓談したが、そのときも古き中國に強いノスタルジアを抱く林先生は、いまやオリエントの良さは日本の京都に殘っているだけだと、京都をこよなく愛しておられた。それから三年後の一九七三年十一月、香港の林博士から、十餘年の歳月をかけて翻訳された英文の"The Red Chamber Dream"が屆いた。つづいて數ヵ月後に訂正箇所を示した包みがまた屆き、林先生はこれを二年ぐらいで翻訳して日本で出版してくれるようにとのことだった。
私は責任の重大さを痛感したが、前からのいきさつもあり、先生の名訳をなんとか無難に日本文に移す作業を開始したが、訳文を進めるうちに疑問の個所や中國語の表現などの個所を、數十回に及ぶ文通で教えていただいた。私も教職や他の仕事も抱えて思うにまかせず時日が経過し、ついに林先生が一九七六年三月二十六日八十一歳で香港の私邸で永眠されたため、私はこの日本文訳書を先生の霊前に捧げる書とせざるを得なくなった。……[]
我翻譯本書的契機——由於我翻譯了林語堂先生的《京華煙雲》(1939年)、《杜十娘》(1950年)、《朱門》(1954年)及其他著作的關係,多年以前就與先生過從甚密。每逢先生來日,都會碰面。……
1970年的夏天,我們日本筆會的成員出席了在臺北召開的第三屆亞洲作家大會,與時任臺北筆會會長的林先生及其夫人交談甚歡。林先生對古老中國懷抱濃濃鄉愁,他說唯有日本京都尚存東方文化的美妙,因而對京都情有獨鍾。三年後的1973年11月,我收到了林博士從香港寄來的包裹,是他耗時十餘年英譯的"The Red Chamber Dream"。緊接著幾個月後,又一個指出譯文更正之處的包裹寄過來了,林先生希望我將他的譯本用兩年左右的時間翻譯出來在日本出版。
我深感背負重任。由於之前翻譯過先生的作品,所以還算比較順利地開始了將先生的名譯翻譯為日語的工作。在翻譯過程中,對抱有疑問之處和中文的表達方法等,與先生通信數十次請教。因為身兼教職,外加其他工作的幹擾,我無法全身心投入翻譯,眼見時光飛逝,先生最終於1976年3月26日在香港宅邸與世長辭,享年81歲,我的日文譯本也就只能供奉靈前了。……
佐藤亮一(1907-1994)是日本著名的翻譯家。出生於青森縣三戶郡名久井村。畢業於慶應義塾大學法學部政治科,畢業後先後就職於時事新報社、東京日日新聞社(今每日新聞社)。1939年,以每日新聞社中國特派員的身份,作為從軍記者赴中國。1945年日本投降後,因可能攜帶中國共產黨資料的嫌疑而被關進北京收容所,飽嘗艱辛。1947年7月接到釋放通知,於當年年底回國。回國後在每日新聞社出版局工作,並開始從事翻譯工作。是日本翻譯家協會、日本作家協會、日本文藝家協會成員。從每日新聞社退休後,任慶應義塾大學講師、慈惠醫科大學講師、共立女子大學教授。曾代表日本出席第一屆文學翻譯家國際會議、國際翻譯家會議、第三屆亞洲作家會議等。1984年榮獲國際翻譯家聯盟頒發的國際翻譯獎。1988年至1994年擔任日本翻譯家協會會長。翻譯了林語堂著或譯的《京華煙雲》、《朱門》、《杜十娘》、《匿名》、《紅樓夢》、《中國傳奇小說》,查爾斯•奧古斯都•林德伯格的《聖•路易斯號精神》,邱吉爾的《第二次世界大戰》,賽珍珠的《大地》等大量英文作品,畢生著、譯作達170餘部。
由此可見,佐藤亮一是日本翻譯界德高望重之人,又是林語堂諸多作品的日譯者,因此他在譯者後記中的講述應該是可信的,況且又有日文轉譯本為證。至此,我基本相信林語堂的確翻譯了《紅樓夢》。但佐藤亮一沒有提及翻譯工作結束後,是如何處理原稿的。當務之急是尋找到林語堂英譯《紅樓夢》原稿的下落以徹底證明此事。
二、日本尋訪
林語堂是1976年去世的,而佐藤亮一的日文轉譯本是在7年後的1983年才出版的,所以我最初推測原稿可能還在日本。後來才知道,這一貌似「武斷」的推測恰好是我能找到日藏原稿的關鍵。箇中緣故,稍後再述。
2014年年初,我被南開大學公派至日本早稻田大學文學研究科交換留學,得到了能在日本尋找原稿的便利條件。
出版日譯本的六興出版社創立於1940年,曾為日本出版業界的中堅力量,出版了大量文藝、學術類書刊,後因在泡沫經濟時期投資不動產失敗,於1992年倒閉。出版社這條重要的線索斷了,接下來只能在佐藤亮一身上尋找突破口了。而佐藤亮一於1994年就已去世。我經過多方調查,找到了他生前的住址,前去探訪時,卻是人去樓空。雖知希望渺茫,但當時的我認為這是唯一的線索,因此後來又去過該地多次。終於有一次從一位熱心鄰居的口中打聽到他的夫人佐藤雅子女士尚在人世,不過由於年歲已高,已入住老人院,無法與人交流,而且佐藤夫婦無親生子嗣。我通過那位鄰居輾轉聯繫到了佐藤雅子的監護人,得知佐藤夫人已將丈夫的藏書捐贈給了某圖書館。與該圖書館取得聯繫後,館員告訴我佐藤夫人為這批藏書所作的目錄裡,的確有一條「林語堂 紅樓夢 タイプ原稿」(林語堂紅樓夢打字原稿)的記錄,但由於佐藤夫人在捐贈時曾經叮囑該圖書館,在她健在時,不要對外公開這批藏書,因此圖書館方面需要我提供佐藤夫人監護人的書面許可,方能閱讀這批藏書。我想年事已高的夫人可能是擔心藏書公布後,會受到外界的打擾,才有此叮囑。
2014年8月底,經與監護人多次溝通後,我終於拿到了書面許可,前往該圖書館,看到了佐藤亮一的藏書,其中就含有總計860張的林語堂《紅樓夢》英譯原稿。
對於日本所藏的這份原稿,我在論文《日藏林語堂英譯原稿考論》中有詳細的介紹與研究,故先介紹到這裡。下面要提到的是還有一份修訂稿的存在。
三、修訂稿的存在
佐藤夫人在日藏原稿上面附了一紙留言,時間是1999年11月12日。留言全文如下:
これは最初に送られたもので、すぐ訂正したものを送ってくださいました。訂正原稿は臺灣臺北市にある「林語堂記念館」に他の本と共にお送りしました。
臺灣にいらしたら是非林語堂氏の記念館にお立ち寄りください。
這是最初寄過來的(稿子),後來馬上又寄來了修訂稿。修訂原稿同其他書一起寄到了位於臺灣臺北市的林語堂紀念館。
如果去臺灣的話,請一定要去一趟林語堂氏的紀念館。
佐藤亮一在日譯本的譯者前言裡說「緊接著幾個月後,又一個指出譯文更正之處的包裹寄過來了。」看來,這「又一個」「包裹」裡裝的就是指佐藤夫人所說的修訂稿。
為確定此事,我從圖書館回來後,對與佐藤亮一和佐藤雅子相關的文獻重新作了調查。
佐藤雅子1928年出生於大阪,原名結城雅子。畢業於東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附屬高等女學校的國語部。畢業後先後在出版社、演劇研究所工作過。1950年與佐藤亮一結婚。1953年,「日本テレビ」(日本電視臺)建臺時入職,成為該電視臺第一位女主持人。1957年,辭職回歸家庭,全身心支持丈夫事業。
佐藤夫婦共著了『翻訳秘話――翼よ、あれがパリの燈だ』[](《翻譯秘話——翅膀啊,那是巴黎的燈光》)一書。書中,佐藤亮一在「林語堂博士との出會い」(《與林語堂博士的邂逅》)一文中再次回憶了他受林語堂的委託翻譯《紅樓夢》的經過。[]而佐藤夫人在「地下鉄」(《地下鐵》)一文中也提及了此事:
林語堂先生は『紅樓夢』を外國の人にもよく理解してもらえるように、あの長編を原作の雰囲気を殘しながら、上手に読みやすくまとめられ、英文で原稿を書かれた。夫は一九七三年に林先生からタイプライター用紙に打たれた原稿を、ぜひ翻訳してほしいと依頼されていた。[]
林語堂先生為了讓外國人也能很好地理解《紅樓夢》,在保留這部長篇的風格之下,巧妙地將其歸納得簡明易懂,並用英文撰寫了原稿。1973年,林先生委託我丈夫務必把他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原稿翻譯出來。
芙蓉書房1996年出版的佐藤亮一翻譯的《京華煙雲》日譯本『北京好日』的下卷,有佐藤夫人撰寫的刊行寄語。這篇刊行寄語也提到了佐藤亮一翻譯《紅樓夢》的經過。而且其中有一條之前我沒有注意到的重要線索,那就是提到了林語堂《紅樓夢》英譯原稿的下落:
九州大學の合山究先生のお力添えもあって、臺北の林語堂記念館に『北京好日』『朱ぬりの門』『杜十娘』『マダムD』『紅樓夢』他、林先生著作の夫の訳本、大切なタイプ用紙の原著、寫真、資料などをお収めして先生のご冥福をお祈りしている。[]
在九州大學合山究教授的幫助下,往臺北的林語堂紀念館寄送了我丈夫翻譯的林先生的《京華煙雲》、《朱門》、《杜十娘》、《中國傳奇小說》、《紅樓夢》等作品的譯本、打字機列印的珍貴的原著、照片、資料等,以祈願先生冥福。
在日本的圖書館,我看到佐藤夫人把與丈夫相關的所有資料,包括書籍、原稿、照片、信件等都作了妥善的分類整理並放到一個個的紙箱裡,且每箱資料都會留下說明性的文字。其中唯獨沒有與林語堂相關的照片和通信。看到這段記載,我終於明白佐藤夫婦不光是把林語堂《紅樓夢》英譯修訂稿寄回了臺北,而且是在九州大學合山究教授的協助下,把他們收藏的與林語堂相關的所有資料連同這份修訂稿一併寄到了林語堂故居。
四、臺灣尋訪
看到佐藤夫人的留言後,我馬上致電臺北林語堂故居(林語堂紀念圖書館的現名)諮詢,得到的答覆是沒有這批資料。但我不想就此放棄,2014年11月,我前往臺北的林語堂故居找尋這份資料。很遺憾,最終也沒能找到這份修訂稿。
不過,這次尋訪還是有一定收穫的。我在查閱故居的一個編號為M06、名為「紅樓夢相關研究資料」的檔案袋時,發現裡面有與佐藤夫人寄贈資料相關的一些線索。
首先,檔案袋裡有一封九州大學合山究教授寫給當時的館長楊秋明的日文信件。信是用很粗的黑色油性筆寫在一張約A3紙大小的白色硬紙上的,寫信時間是1988年1月29日。從這封信中可知,合山究受佐藤夫婦的委託,將與林語堂相關的資料寄到臺北,而合山究又委託當時臺北醫學部的陳秀雲將這份資料轉交給林語堂紀念圖書館。合山究在信中稱「『紅樓夢』の影印原稿はまだ出版されてないので、貴重です。記念図書館に保管しておいて下さい。もし米國で出版社が見つかれば、それを使うことになるかもしれませんので。」(《紅樓夢》的影印原稿尚未出版,非常珍貴。請保管在紀念圖書館。如果我能在美國找到出版社的話,可能會用到它。)這封信件後還附有一張約A4紙大小的白紙,紙上文字用藍色水筆寫成,是對合山究信件的中文翻譯。合山究這封信證明了前述佐藤夫人在刊行寄語中的記載是真實可信的。
再者,這個檔案袋裡還有一張白色便籤紙,紙上用鉛筆記錄了「紅樓夢 イントロダクション プロローグ 本文 1~41章まで 1.18.'88 整理 於東京 佐藤」(紅樓夢前言序幕本文1~41章1988.1.18整理於東京佐藤)。這張便籤紙應該是佐藤亮一或其夫人在把修訂稿寄到臺灣之前,對這份稿件所作的整理記錄的原件。從這份記錄看來,與初稿相比,修訂稿並不完整,缺少第42-64章和尾聲。
除此以外,還有兩張比A4紙略大的紙上複印了一些信息,應該也是佐藤亮一或其夫人對原稿和其他寄贈資料所作的整理記錄及相關信息。其中一張紙上複印了五項信息,包含上述便籤紙原件所記內容,捐贈的日文譯本的清單(含分別於1952年、1972年出版的『北京好日』各一套,『西域の反亂』(《朱門》)、『紅樓夢』、『マダムD』(《中國傳奇小說》)各一套),四條看似是日本翻譯家協會會刊的發行信息,以及「林語堂先生寫真 四種類計八枚」(林語堂先生照片四種總計八張),「翻訳に関する參考書簡 林先生よりの 佐藤亮一 合山先生経由」(與翻譯相關的參考書信 來自林先生 佐藤亮一通過合山先生)這兩條日文整理記錄。另一張紙上複印了佐藤亮一名片的正反面(正面日文、背面英文)和兩張便籤紙的內容,其中一張便籤紙上記載了「RedChamber Dream Translated by Lin Yutang(1954年 昭和29年) ニューヨーク new york日本文訳 佐藤亮一 1980年8月3日 雨天 全部3,153枚(日本文)」(紅樓夢 林語堂翻譯 (1954年 昭和29年) 紐約 紐約 日文翻譯 佐藤亮一 1980年8月3日 雨天 全部3153張(日文)),另一張便籤紙及其下端記載的信息也大致相同。這張複印件的三處複印內容上各有一個佐藤亮一印章的複印痕跡。
既然合山究的信件和佐藤夫婦對寄贈資料所作整理記錄的一張原件與若干複印件都在故居,那說明林語堂的《紅樓夢》英譯修訂原稿在1988年年初時,的確已寄到了故居。從合山究的信件被翻譯為中文以及相關信息的複印件來看,當時接手此事的工作人員有專業的文物保護知識、通曉日語,而且對這份資料也很重視。這個人有可能是當時的館長楊秋明,因為我在林語堂故居看到了他翻譯的合山究研究林語堂的日文論文,可見他是懂日語的。
合山究是日本著名的中國文學研究者,也是研究林語堂的專家,還翻譯過林語堂的《蘇東坡傳》和《八十自述》,現為九州大學名譽教授。我向他致電諮詢此事,但由於年代久遠,他已完全不記得此事。至於楊秋明先生,他是臺北市立圖書館已經退休的館員,曾經因為工作表現傑出而受到蔣介石的接見。林語堂紀念圖書館從1985年建館至1999由臺北市立圖書館負責經營。我委託臺北市立圖書館的人事室聯繫上了楊秋明的家人。遺憾的是,楊先生的家人稱他已得重病住院,謝絕拜訪。我又委託臺北市立圖書館轉交諮詢此事的信件給楊先生的家人,但音訊全無。
在林語堂故居,我不僅查看了文物清冊,而且還獲得允許,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進入文物儲藏室仔細查看每一份文物,但都沒有發現這份原稿,看來稿件仍在故居的可能性很小。
林語堂故居從1999年起改由臺北市文化局管理,臺北市文化局先是委託了佛光人文社會學院經營至2005年,2005年後又委託東吳大學經營至今。現在的工作人員對此事毫不知情。我還聯繫了林語堂的秘書黃肇珩女士和臺灣研究林語堂的學者秦賢次先生等人,但他們對此事均不知情。也曾發郵件給現居美國的林語堂的三女兒林相如女士,但沒有收到回復。
這份修訂稿現在何處,已無從得知。好在日藏原稿除開頭的作者自序部分有兩頁左右的譯稿遺失之外,堪稱完好。我仔細比對了佐藤亮一日譯本的正文與日藏英譯原稿,基本上是能逐句對應的;而且從佐藤亮一在這份原稿上所作的翻譯筆記看來,他就是以這份原稿為底本進行翻譯的。可見林語堂的修訂稿應該只是對個別詞彙與表達作了修改,改動幅度不大。
修訂稿只有41章,並非完璧。但即便如此,其價值也是不容忽視的。而且,隨修訂稿一起寄回臺灣的還有林語堂與佐藤亮一的所有通信、照片及其他資料。其中,應該就含有林語堂委託佐藤亮一翻譯他的《紅樓夢》英譯稿的信件和前述佐藤亮一提到的兩人關於《紅樓夢》翻譯問題的數十次通信的信件。這些信件或許能幫我們解答為何林語堂沒有自己聯繫出版社出版這份原稿,而是委託佐藤亮一翻譯為日文在日本出版的疑問;同時也是研究林語堂翻譯工作的第一手文獻。在此,我呼籲有識之士行動起來,共同尋找寄到臺灣的這份修訂稿及相關信件資料的下落。
五、後話
現在想來,如果我最初不是判斷原稿還留在日本,而又看到佐藤夫人為『北京好日』撰寫的刊行寄語的話,那我就會認定稿件已經寄到臺灣,因而就只會去臺灣尋找,而不會發現日本所藏的這份原稿了。
由於佐藤夫人對圖書館的囑託,圖書館目前尚未對外公布連同這份原稿在內的佐藤亮一的所有藏書資料。我後來拜託她的監護人,想在回國前見老人一面,爭取獲得老人的同意,對外公布這批藏書,但遭到婉拒。圖書館方面也寫信聯繫了監護人,卻一直沒有收到回復。我會一直與圖書館保持聯繫,一旦可以對外公開這批資料,將第一時間告知學界。最終希望能與學界同仁一道努力,出版這份原稿,讓世人得以目睹大師遺珍。
(致謝:感謝佐藤雅子夫人,多虧了她的賢明,日本的圖書館才得以保存林語堂完整的《紅樓夢》英譯原稿,使後人能有幸目睹大師遺珍的全貌;感謝佐藤家的鄰居、佐藤夫人的監護人、日本圖書館的館員、林語堂故居的工作人員、臺北市立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對我的熱心幫助;感謝我的博士導師、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日語系劉雨珍教授,正是在老師無私的鼓勵與支持下,我才能在機會渺茫的情況下,堅持不懈地尋找這份原稿,並最終得見真容。)
注釋
1 蘆辺拓『紅樓夢の殺人』、文芸春秋社2007年版,第441頁。這部推理小說於2006年由臺灣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翻譯出版,譯者為黃春秀;於2008年由大陸的群眾出版社翻譯出版,譯者為趙建勳。臺灣版和大陸版均將書名譯為《紅樓夢殺人事件》,前者翻譯了蘆邊拓的後記,後者沒有翻譯。
2林如斯《關於》,參見林語堂《京華煙雲》,張振玉譯,時代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1-3頁。
3「北京好日」是佐藤亮一翻譯的《京華煙雲》日譯本的書名。
4『紅樓夢』、林語堂編、佐藤亮一訳、六興出版社1983年版、第248-249頁。
5「翼よ、あれがパリの燈だ」是佐藤亮一為他翻譯的查爾斯·奧古斯都·林德伯格的《聖·路易斯號精神》日譯本所取的日文書名,對於這一書名,他本人一直引以為傲。
6,7佐藤亮一、佐藤雅子『翻訳秘話』、恆文社1998年版、第55、171-172頁。
8佐藤雅子「刊行に寄せて」,參見林語堂『北京好日』、佐藤亮一訳、芙蓉書房1996年版、第57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