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在美國喬治亞州首府亞特蘭大市,人們為悼念民權運動領導人約翰·劉易斯所擺放的花束。
新華社發(阿蘭攝)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徐劍梅
每個國家都有高光時刻。
美國歷史上也有一些時刻,永恆地閃著光。其中之一就是1963年8月28日,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在華盛頓林肯紀念堂外,面對25萬參加「向華盛頓進軍」行動、要求廢除種族隔離制度的抗議者,發表《我有一個夢想》演講。
電影《阿甘正傳》中,阿甘與青梅竹馬的女友重逢,正是在這一高光時刻。
兩人跳進的水池,便是林肯紀念堂外,天光雲影共徘徊的反思池。610米寧靜水波,牽連起朝夕相望的美國國父華盛頓的紀念碑和籤署《解放宣言》廢除奴隸制的林肯的紀念堂,極富象徵意義。
真實歷史中,阿甘自是查無此人,但站在馬丁·路德·金身旁的,另有一位個頭不高、身材敦實的23歲黑人青年。
他是這場華盛頓大遊行的6名組織者之一,也是集會上最年輕的演講者。在某種程度上,他仿佛現實版阿甘,美國民權運動諸多關鍵節點歷史事件中,都閃現著他的身影。
而與阿甘不同,他不僅僅是歷史的現場目擊者,更是主動參與塑造歷史的人。他是一名終生信奉非暴力主義的現場行動派。
他的名字是約翰·羅伯特·劉易斯,被美國人稱為「民權偶像」。他於2020年7月17日深夜因胰腺癌病逝,終年80歲。
劉易斯是1963年華盛頓大遊行演講者中最後去世的一位。他去世當天,上世紀黑人民權運動另一名領導人、馬丁·路德·金的密友維維安牧師去世,終年95歲。
正當因黑人弗洛伊德之死引發為種族政策抗爭在全美發出怒吼之際,美國上世紀中葉反種族隔離制度和黑人民權運動的一代領袖至此凋零殆盡。
回顧劉易斯的一生,仿佛曆史的斷片展現。如果以生命長度為時間量尺,一個非洲裔美國人在與種族主義抗爭之路上可以走多遠,又有多少路還需要接著走……
種族隔離的童年
劉易斯於1940年2月21日出生在美國「深南」阿拉巴馬州特洛伊小城附近,離州府蒙哥馬利大約40英裡。「深南」,指的是美國南方之南、蓄奴制烙印最深的幾個州。
劉易斯父母都是種棉花的佃農,有10個孩子,他是家中老三,長到6歲只見過兩個白人。他家中貧困,沒有什麼書,4歲時叔叔送的一本《聖經》是他的啟蒙讀本。他5歲時常做的遊戲是給家裡養的雞布道,最初的人生規劃是當一名牧師——這是當時貧困黑人接受高等教育不多的出路之一。
他在嚴格的種族隔離制度下長大。
那時候,阿拉巴馬州超過三分之一人口沒有選舉權。劉易斯後來回憶說,在當時只有約7000人口的特洛伊小城,汽車站、洗手間,到處寫著指示牌,「白人等待區」「有色人種等待區」「白人專用」「有色人種專用」「白人女性專用」「有色女性專用」……
在一家小商店,白人飲水處乾乾淨淨,有色人種飲水處是角落裡一個生鏽的小水龍頭。城裡公共圖書館只接待白人,不對有色人種開放。劉易斯問父母和祖父母為什麼,得到的回答是:「就是這樣子。別惹麻煩」。
劉易斯日後的人生座右銘是:「去惹麻煩,(惹)好的麻煩、必要的麻煩」。在2012年出版的回憶錄《跨越那座橋》(Across that Bridge)中,他這樣寫道:「小時候,我總是不安分地逃避(社會)為我設定的界限。」
1955年,劉易斯15歲,第一次從收音機裡聽到馬丁·路德·金的聲音。
那一年12月1日,阿拉巴馬州首府蒙哥馬利非裔女性羅莎·帕克斯下班回家乘坐公交時,因拒絕將自己的座位讓給白人而被捕入獄,引發持續385天的聯合抵制乘坐公共汽車運動。最終,聯邦地區法院判阿拉巴馬州和地方縣市關於公共汽車上實行種族隔離的法律違憲。
馬丁·路德·金因成功領導這場運動,成為全美知名的民權領袖。劉易斯雖只是一名中學生,但和成千上萬黑人一樣,一直密切關注這場運動。
1957年,17歲的劉易斯高中畢業,申請了離家10英裡的特洛伊州立學院(今特洛伊大學)。這是一所當時只招收白人學生的學校,劉易斯沒有得到一個字回復。
秋季,他進入田納西州納什維爾美國浸禮會學院(American Baptist College)就讀,並寫信給馬丁·路德·金,後者讓他次年春假回家時去蒙哥馬利見他。
劉易斯17歲時第一次見到羅莎·帕克斯,18歲時第一次見到馬丁·路德·金。劉易斯說,他們鼓勵他面對非正義,不要安靜,不要怕「惹上麻煩」。
在歷史的行動現場
1960年,20歲的劉易斯和同學在納什維爾發起午餐櫃檯反種族隔離運動,在市中心餐館和百貨商店舉行示威和靜坐。警方越是暴力驅逐和大規模逮捕,白人至上主義者越是製造爆炸事件,參與的人就越多。
兩個月後,納什維爾成為第一個開始廢除公共設施中的種族隔離制度的美國南部大城市。
1961年初,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裁定禁止在州際公共汽車中實行種族隔離,但在美國南部大部分地區,這項法律沒有得到執行,並且有色人種和白人一起候車仍然是非法的。
劉易斯等6名黑人、7名白人決定,一起從華盛頓乘坐長途公共汽車到「深南」州路易斯安那的紐奧良,「以身試法」。他們便是美國最早穿越南方各州的13名「自由乘客」(Freedom Riders)——美國民權史上著名的「自由之旅」運動開啟者。
在南卡羅來納州一個公交車站,劉易斯在試圖使用白人專用設施時遭兩名白人男子拳打腳踢,是第一個被襲擊的「自由乘客」。
其後,在阿拉巴馬州蒙哥馬利的「灰狗」長途公交車站,劉易斯再遭白人毆打,渾身是血,不省人事。
他在1998年出版的回憶錄《與風同行》(Walking with the Wind)中描述了自己和其他「自由乘客」抵達蒙哥馬利時的遭遇。
「車站看上去空無一人……突然,數十、數百白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從四面八方出現了……他們攜帶了所有能想到的臨時武器,棒球棒、木板、磚頭、鏈條、鐵管,甚至園藝工具——鋤頭和耙子。其中一群女白人站在前排,臉因憤怒而扭曲著,尖銳地叫喊:『把黑鬼抓起來,把黑鬼抓起來……』300多白人呼喊著,尖叫著,男人揮舞著拳頭和武器,女人揮舞著沉重的錢包,小孩子用指甲抓著他們能抓到的任何人的臉。」
20世紀60年代的中美,處於相互隔絕的狀態;70年代末80年代初改革開放之後,中國人對美國的關注點,很少集中在美國民權運動歷程上,很多人可能難以想像,在這樣一個推崇「自由」的國家,劉易斯和他的同伴踏上「自由之旅」所需要的勇氣。
當時在美國南部,黑人為了爭取基本人權,遭遇槍擊、爆炸或被趕出家園,是家常便飯。在阿拉巴馬州安尼斯頓(Anniston),「自由乘客」乘坐的一輛公共汽車被三K黨用石頭打砸,輪胎被割破。被迫停下後,三K黨向車內投擲燃燒彈,然後關閉車門,試圖把車裡人「活活燒死」,而警察就站在一旁觀看。
很多參與「自由之旅」的黑人和白人,都事先寫下遺囑,「沒有人想死,但大家都明白,願意赴死對尋求正義至關重要」。劉易斯說:「我們決心不讓任何暴力行為阻止我們實現目標。我們知道自己生命可能會受到威脅,但我們已經下定決心不回頭。」
「自由乘客」遭遇的困難不止於此。
當年,劉易斯這批年輕的民權活動家被視為「激進分子」,他們發起的抵制公共設施和企業裡的種族隔離運動,「很少受到歡迎」。許多美國白人即便在某種程度上同情抗議者,也表示反感他們「對現狀的破壞」。
在非裔美國人內部,1967年成為聯邦最高法院第一位非裔大法官的民權律師瑟古德·馬歇爾等人,也深表反對。他認為「自由之旅」徒勞無益,只會帶來死亡。馬歇爾主張通過法院尋求司法救濟。
但在劉易斯看來,廢除種族隔離制度的訴求很急迫,而官司一打數年,太過緩慢,法庭影響也太有限。面對各方反對,他說:「如果不是我們,誰來幹?如果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這句話激勵了無數後來者,包括已經故世的美國拳王阿里。
好的麻煩、必要的麻煩
在參與民權運動初期,劉易斯就提出他一生不斷重複的口頭禪——「好的麻煩,必要的麻煩」(good trouble,necessary trouble)。他堅信,這樣的「麻煩」,是實現社會變革所必需。
在木蘭影業製作的紀錄片《約翰·劉易斯:好的麻煩》片花中,一開頭就是劉易斯充滿力量感的聲音:「我的哲學很簡單:當你看到不對、不公平、不正當的事情時,要說點什麼,做點什麼,要去惹上麻煩。這是好的麻煩,必要的麻煩!」
劉易斯在2012年寫道:「我們參加了一次又一次抗議,一次又一次靜坐,無法控制憤怒的人們聚集在我們周圍,叫喊著,嘲笑著,我們被棍棒打,被鉛管砸,被馬踐踏,被狗攻擊,但我們的信念並沒有像今天許多人回顧歷史時經常想像的那樣受到挫折。事實上,公眾對我們的支持沒有因為暴徒的暴力和警察的暴行減少,反而是增加了。似乎越是反抗不公正,要求變革的呼聲就越高漲。」
1963年,劉易斯當選他參與創建的「學生非暴力協調委員會」主席,成為組織爭取工作和自由的華盛頓大遊行的「六大」民權領袖之一,也成了這場歷史性集會上最年輕的演講者。
在演講中,他說:「我們將以今天在這裡展現的愛的精神、尊嚴的精神進軍。」
他繼續出現在行動的現場。1965年3月7日,為爭取黑人投票權,他率領600多名手無寸鐵的和平抗議者遊行穿過阿拉巴馬州塞爾瑪(Selma)的埃德蒙·佩特斯橋(Edmund Pettus Bridge),遭到阿拉巴馬州騎警的野蠻襲擊,連同他在內,58名抗議者受傷住院。劉易斯頭部顱骨骨折,與死神擦肩而過——他在回憶錄中說,他當時感覺自己會在橋上死掉,「我看見了死亡」。
塞爾瑪事件在美國史稱「血腥星期日」,是美國民權運動重要轉折點之一。州警野蠻毆打和平抗議者的電視畫面,激起了全美憤怒,促成總統詹森數月後籤署《投票權法案》。
這一法案連同1964年的《民權法案》,從法律層面禁止任何形式的種族隔離和歧視政策,把《吉姆·克勞法》掃進歷史的垃圾堆。於今,「塞爾瑪血腥星期日」已進入美國中小學課本。
美國知名民權人士伯納德·拉斐特博士說,劉易斯可能是他認識的最勇敢的民權活動家。他也發表演講,但最有影響力的是他就在行動的現場。「他會出現在現場,給人們帶來希望,尤其是在事態非常黯淡和似乎不可能的時候。他帶給人們信心:如果你堅持,你就有更大的可能帶來改變。」
非暴力的畢生信徒
劉易斯自己統計過,在黑人民權運動中,他不僅多次受到身體傷害,還曾40多次被捕入獄。但作為馬丁·路德·金的追隨者,劉易斯在堅持主動介入「好的麻煩、必要的麻煩」同時,畢生都是非暴力主義的信徒和踐行者,堅持以和平的非暴力方式進行抗爭。正因如此,他守住了道德高地。
在學生時代,劉易斯曾經參加民權人士舉辦的非暴力講習班。民權運動中,他多次與馬丁·路德·金見面。他後來回憶說,馬丁·路德·金「激勵了我……他是一個勇敢的人,他說話的時候,你就準備好冒著生命危險走出去,因為他是如此明確地告訴你:這樣做是對的。他教導我懷抱希望、樂觀,永不在絕望中迷失,永不一味痛苦,永遠不要憎恨。」
馬丁·路德·金等美國民權運動領袖的非暴力思想深受基督教教義、印度聖雄甘地和美國作家梭羅的影響,同時有自己的發展。
美報說,劉易斯20歲出頭時,已經接受了根植於「救贖的痛苦」的非暴力抗議原則。他在回憶錄《與風同行》中解釋說:「痛苦的本質,有一種解放、淨化和救贖。」在他看來,苦難「讓我們和周圍的人接觸到一種超越自身的力量,一種善和道德、正義和真理的力量,它是人類良知的基礎。」
劉易斯說,非暴力抗爭的本質,是寬恕和原諒的能力。作惡者也是受害者,而從根本上說,非暴力「這種哲學建立在這樣一種信念之上:懷有良好願望的人們會奮起與邪惡和不公正作鬥爭。」他曾寫道,非暴力抗議散布的是愛的信息,不要憎恨,不要還手,要做好原諒的準備。
一位美國媒體人評論說,正是他的勇氣和對非暴力哲學的頑強堅持,使劉易斯成為一名領袖。
原諒喬治·華萊士
20世紀60年代,美國曾經有位名聞遐邇——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臭名昭著」的種族主義政客,名叫喬治·華萊士。他在1963年就任阿拉巴馬州長的就職演說中宣稱,他將恪守競選承諾,「現在實行隔離,明天實行隔離,永遠實行隔離。」為阻止阿拉巴馬大學招收黑人學生,他甚至親自擋住大學校門。
民權運動中,阿拉巴馬州發生的大部分流血事件都發生在他任內,包括1965年的「塞爾瑪血腥星期日」事件。
華萊士在20世紀70年代改變立場,表態支持民權運動,向包括劉易斯在內的民權運動者道歉。他1982年再次出任阿拉巴馬州長,任命黑人加入州政府。
華萊士於1998年9月去世,劉易斯寫了一篇評論,題目是《原諒喬治·華萊士》。劉易斯寫道,華萊士曾是一個煽動者,其言行製造了一種恐懼和恐嚇的氣氛,使人們可以對尋求結束種族歧視的人進行暴力報復。他動用一切可能資源阻止進步的浪潮,利用憤怒和憎恨的語言獲得權力,成為美國政治的一股力量。
但是,劉易斯寫道,華萊士後來「變了一個人」,他承認自己的偏執,為造成的傷害承擔責任,希望得到原諒,「只有勇氣和信念才能促成這種原則性轉變」。
劉易斯說,他必須原諒華萊士。「民權運動的精髓在於,它呼喚那些用警棍打我們、用狗攻擊我們、擋在學校門口阻攔我們的人的良知覺醒。我們想讓我們的敵人知道,他們的每一擊都是對另一個人類的一擊,所造成的流血流的是全人類的鮮血。」
「國會的良心」
在20世紀60年代後半期,劉易斯完成了兩件個人生活大事:他轉學到納什維爾的菲斯克大學,並於1967年拿到學士學位畢業;這年年底,他在迎接新年的晚會上結識了終身伴侶莉莉安·邁爾斯,兩人次年成婚,育有一子。莉莉安於2012年最後一天去世。
20世紀70年代,劉易斯主要致力於開展非裔選民登記,擴大非裔投票權。1981年,他當選喬治亞州首府和最大城市亞特蘭大的市議會議員,開始從政生涯。6年後,他當選民主黨聯邦眾議員,進入華盛頓國會山。
從1987年1月直至去世,劉易斯連續擔任17屆聯邦眾議員。在兩年一度的連任競選中,他的最低得票率為69%,其餘都超過70%,有6次連任競選沒有對手挑戰。他所代表的喬治亞州第五國會選區,一直是全美民主黨支持率最高的選區之一。
據美媒報導,在華盛頓,劉易斯「集中精力與貧困作鬥爭」,致力於通過改善教育和醫療保健來幫助年輕一代。
2013年,他成為第一個創作漫畫小說的國會議員,與人合作推出從他的視角講述民權運動的黑白漫畫三部曲《三月》。這套漫畫小說是《紐約時報》漫畫小說暢銷書,獲得過多個圖書獎項。
他拒絕參加小布希首個任期和川普的總統就職典禮,曾投票反對美國1991年發動海灣戰爭,也是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的早期反對者。
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後,美國國會以壓倒性優勢投票授權總統小布希對「9·11」襲擊者使用武力,劉易斯在投下贊成票時,稱這可能是他「最艱難的一次投票」。
2016年奧蘭多大規模槍擊案發生後,共和黨掌控的國會參議院拒絕採取控槍行動,他在眾議院領導了長達26個小時的靜坐示威。
《亞特蘭大憲法報》曾報導說:「從國會參議員到20多名國會議員助理,認識他的人都稱他為『國會的良心』」。劉易斯去世後,「國會的良心」這一提法,頻繁見於美國媒體的相關報導。
1988年,也即劉易斯就職國會眾議員第二年,他提出一項在華盛頓市中心建立非裔美國人國家博物館法案。此後15年間,這一法案一直沒有獲得通過,但他從未氣餒,每逢新一屆國會就職,就重新提出這項法案。2002年,這一法案終獲兩黨支持,小布希總統次年籤署。
2016年9月,毗鄰華盛頓紀念碑的美國非裔歷史文化國家博物館正式開館,黑金色外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開館儀式上,劉易斯說,他相信,「回憶不是懷舊,而是前進的關鍵因素。」
沒有回頭路
歐巴馬當選總統時,劉易斯無疑是激動的。他說,儘管他為黑人的平等權利奮鬥了幾十年,但從來沒有夢想過這樣的可能性——有生之年看到非裔美國人當選總統。
儘管他把參加歐巴馬總統就職典禮形容為「靈魂出竅」的體驗,但當媒體詢問歐巴馬入主白宮是否意味著馬丁·路德·金生前夢想實現時,他的回答直截了當:「不,這只是首付。」
總統就職典禮結束後,劉易斯請歐巴馬在一張紀念照片上簽名,歐巴馬寫道:「因為你,約翰。」——因為馬丁·路德·金,因為劉易斯,因為民權運動,因為成千上萬在他們之前和之後堅持為人類生而平等權利採取行動的人,歐巴馬才有可能成為美國首位有非裔血統的總統。
2018年5月,劉易斯應邀在波士頓大學畢業典禮上演講,記者因報導波士頓大學授予張藝謀榮譽博士學位一事正巧在場。老人的聲音有一種沉澱了滄桑歲月的厚重感。
他對即將走向社會的年輕學子們說:「你們必須對今天存在的問題和環境適應不良」,意即不要簡單地接受現狀。他說:「如果你們想要一個更好、更公正的社會,你們不能等著別人來做。你們得靠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行動,靠自己的創造力和遠見。你們必須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更美好。」
幾十年來,美國種族主義時有回潮。用劉易斯的話說,種族主義「這種痼疾時常以不同形式和方式抬起它醜陋的腦袋」。
直到去世前一年,他仍在社交媒體上呼籲:永遠、永遠不要害怕製造一些噪音和陷入好的麻煩、必要的麻煩。
今年5月黑人弗洛伊德遭白人警察「跪頸」死亡引發全美抗議浪潮,劉易斯也在重病中發聲。在他看來,和上世紀民權運動相比,「黑人的命同等重要」運動規模大得多,富有包容性。爭取種族平等「沒有回頭路可走」。
劉易斯去世後,美國媒體紛紛刊載讀者來信。在「紐約每日新聞」網站上,一位名叫Oren Spiegler的美國人寫道,劉易斯是一位「美國英雄」,在回顧他的一生時,「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勇敢、不腐敗、不可替代這些詞。在34年國會生涯中,他從未出現過任何醜聞或不當行為。」
另一位名叫小弗雷德裡克·比德爾的讀者,則把劉易斯稱作「一頭勇敢的獅子……一個有品格、有榮譽、有尊嚴的人。」比德爾寫道:「有些人可能不同意他(劉易斯)的一些言行,但我相信他是這句話的化身:『好人無所作為,惡就滋生。』」
馬丁·路德·金有句廣為人知的名言:「道德宇宙的弧線很長,但它會向正義彎曲。」但這條弧線並不會自動彎曲。所謂歷史上的英雄,正是使道德宇宙的弧線彎向正義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