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麥克阿瑟,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軍事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敗績。1962年,中印邊境衝突,有記者訪問82歲的麥克阿瑟——老人告誡:「誰想跟中國陸軍打仗,一定有病!」
第一軍情作者:賈永、王玉山
沉沉黑夜籠罩著中朝邊境的鴨綠江大橋。
蘇制吉普車鳴著短短的喇叭聲,超越長長的行軍序列,消失在朝鮮境內的暗夜之中……
連正在指揮部隊緊張渡江的40軍軍長溫玉成也不知道,車裡坐的就是彭德懷。
一部電臺、一輛吉普車,一個參謀外加兩名警衛員——志願軍司令員兼政委彭德懷,就這樣先於大部隊開赴前線。
這是1950年10月19日深夜。此時,「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正在距離戰場1000多公裡的日本東京「第一大廈」裡,樂觀地等待著11月23日的「感恩節」——這個被他自己確定的美國士兵得勝班師時刻的到來。
仁川登陸的成功,「聯合國軍」的勢如破竹,眼看即將打到鴨綠江邊的似乎已經不可逆轉的戰局……韓戰之初,幾乎成了麥克阿瑟展示個人軍事天才的舞臺。
有著「軍神」之稱的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甚至不擔心中國軍隊的介入。就在10天前,他還在位於太平洋上的威克島信誓旦旦地對美國總統杜魯門說:「我們已不再擔心他們參戰……如果中國南下到平壤,那一定會遭受極為慘重的傷亡。」
麥克阿瑟的狂妄,代表著當時一大批美軍將領的態度——
剛剛從廢墟上誕生的新中國鋼產量不過60萬噸,還不到美國的1/146,國民收僅為美國的1/16。
麥克阿瑟指揮的「聯合國軍」和李承晚的南朝鮮軍總兵力44.4萬餘人,其中地面部隊34.9萬餘人,海軍5.6萬餘人,空軍3.6萬餘人,投入各種作戰飛機1100餘架、艦艇200餘艘;而中國陸軍仍處在「小米加步槍」時代,全部車輛還不及美軍一個軍的裝備數量;建立不到一年的空軍尚不具備作戰能力,海軍連條像樣的艦艇都沒有……
中國軍隊VS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彭德懷VS麥克阿瑟,乍看起來仿佛就是「一邊倒」局勢。
然而,麥克阿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的「樂觀談話」發表後沒有幾天,彭德懷已經指揮中國人民志願軍與他的多國部隊遭遇了。
彭德懷一度輕車深入到敵人後方,與敵人擦肩而過後又幸運地轉了回來。當志願軍118師師長鄧嶽率部到達大榆洞——彭德懷的棲身所在地時,前線炮聲已清晰可聞。彭德懷當即命令鄧嶽率部跑步前進,在溫井地區向敵人敞開志願軍入朝以來的第一個「口袋」。
鄧嶽請求留下一個團來擔任警衛,彭德懷卻只留下了一個連。在後來的戰鬥中,彭德懷親自指揮這個連摧毀了向他靠近的4輛美軍坦克。
儘管所有的報告都顯示:「可能是中國軍隊參戰了!」但麥克阿瑟仍不相信中國軍隊敢出國參戰。
麥克阿瑟似乎有著狂妄的資本。在美國乃至整個西方世界,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麥克阿瑟就是美軍著名的「彩虹師」的師長,創記錄的獲得了7枚銀星獎章。戰後,麥克阿瑟又成了「把西點軍校帶入現代軍事時代」的西點校長。第二次世界大戰,作為盟軍太平洋戰區最高指揮官,麥克阿瑟在對日作戰中功勳卓著。仁川登陸,更是令西方軍界為他的軍事天才折服。麥帥,幾乎成了一尊不可撼動的戰神。
出身軍人世家、畢業於著名軍校的美國「高富帥」麥克阿瑟顯然忽視了出身農民家庭、僅上過幾年私塾的「山裡娃」彭德懷,也忽視了年輕的新中國和她的軍隊——忽視了這是一群雖然少有正規的軍校經歷卻從不乏戰爭經歷的人,更忽視了這是一支從來不畏懼任何強大對手的軍隊。飽受戰爭之苦的中國不願意選擇戰爭,但從來也不懼怕戰爭!
雖然遲於麥克阿瑟登上戰爭舞臺,但僅僅從戰功上相比,彭德懷絲毫不遜於這位「西方戰神」。從平江起義後率部登上井岡山,彭德懷成了毛澤東麾下的勇猛戰將。他以關鍵時刻敢於「橫刀立馬」而著稱,被毛澤東譽為「彭大將軍」。
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39歲的彭德懷已是八路軍副總指揮——與麥克阿瑟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西點軍校校長時是一樣年齡。
傲慢與偏見,讓麥克阿瑟很快使自己吃到了苦頭。
領先於部隊到達前線的彭德懷,及時調整了作戰方針,把陣地防禦戰改為在運動戰中尋機殲敵,打了一個被國際軍事界評為「世界戰爭史上少有的遭遇戰」——雲山戰鬥激戰三天,美陸軍歷史最悠久的王牌部隊騎1師遭志願軍第39軍重創,1800人被消滅。
「一個新對手確鑿無疑地參戰了!」直到這時,麥克阿瑟才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戰壕的對面。
戰鬥結束後,被志願軍俘虜的美騎一師8團參謀長不服氣,「沒有飛機轟炸,炮火準備,沒有坦克衝擊,班、排、連悄悄地靠過來就打,這算什麼戰術?」當他被告知這是「毛澤東戰術」時,這位少校參謀長滿臉驚愕。
驚愕來自與無知,更來自於輕視。即使是對於當時美軍的高級將領們來說,「毛澤東戰術」也是一個陌生的名詞。
擅長「跳蛙戰術」「以詐制勝」和「抽薪斷糧」的麥克阿瑟很快就領教了跟隨毛澤東以遊擊戰起家的「彭大將軍」的厲害——如同年輕的中國軍隊在異國作戰,一出手便令全世界大吃一驚:在不期而遇的遭遇戰中,志願軍13天殲敵1.5萬餘人,取得了第一次戰役的勝利。
當麥克阿瑟努力使自己相信出現在朝鮮的並非中國主力,並驅部繼續北犯時,彭德懷的又一個圈套已經布好——那是一場戰爭史上少有的內外雙重迂迴部署。志願軍以1個師的兵力強行軍150裡,神奇地出現於敵後,像釘子一樣釘在了敵軍潰逃的必經之路,使南線美軍援兵在幾乎看見北邊被困美軍後卻仍無力援手。
1950年,美軍狼狽退卻,志願軍勝利收復平壤。美國《紐約先驅論壇報》驚嘆說,這是「美國陸軍史上最大的敗績!」
連麥克阿瑟給杜魯門的報告中也不得不承認,美國是「在完全新的情況下,和一個具有強大軍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強國進行一次完全新的戰爭。」
「彭德懷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正面進攻和兩側迂迴,善打近戰、夜戰,從不墨守成規的打法發揮了巨大威力。」軍事歷史專家徐焰說,志願軍官兵奮勇作戰的精神,也給美軍留下了深刻印象。
上甘嶺戰役,一場日後列入美國軍事院校教科書的經典戰役。儘管敵人向僅3.7平方公裡的高地上傾瀉了190多萬發炮彈和5000多枚炸彈,山頭的巖石被整整削去兩米,但陣地自始至終在志願軍手中。
抗美援朝期間,志願軍挖掘的坑道和交通壕分別長達1250公裡和6240公裡,如果把挖出的土石堆成寬、高各一米的長堤,可繞赤道一圈半。正是這些坑道與塹壕,使缺少飛機與坦克的志願軍頂住了美軍一次次狂轟濫炸——美軍在朝鮮半島傾瀉的彈藥多達690萬噸,創造了世界戰爭史上的彈藥消耗之最。
「彭德懷指揮的部隊,就是用原子彈也不能全部消滅。」美國軍事專家慨嘆。
1951年4月11日,剛剛度過71歲生日的麥克阿瑟被杜魯門總統匆匆解職。那雙二戰結束時曾在日本投降書上籤過字的手,卻無法籤下韓戰的勝利。儘管他在一周後的國會會前演說中留下了那句著名的「老兵永不死,只是漸凋零」——但誰都知道,在與小他18歲的彭德懷的較量中,麥克阿瑟無可奈何地凋零了。
巴頓將軍的搭檔布雷德利後來評價說:「麥克阿瑟那神話般的尊嚴被損害了。赤色中國人愚弄了這位一貫正確的軍事天才,麥克阿瑟現有的能力和力量根本鬥不過在朝鮮的中國指揮官彭德懷。」
兩年後的7月28日,「聯合國軍」司令官克拉克被迫籤了朝鮮停戰協議:「我成了歷史上第一位在沒有勝利的停戰協定上簽字的美國陸軍司令官。我感到一種失望的痛苦……」
同一天,彭德懷在開城朝鮮停戰協議上籤下自己的名字,說了一句讓整個世界從此記住的名言:「帝國主義在東方架起幾門大炮就可以徵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歷史一去不復返了!」
1955年,新中國第一次授銜,彭德懷名列十大元帥第二位,時年57歲——11年前,麥克阿瑟晉升為陸軍五星上將時,64歲。
晚年的麥克阿瑟,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軍事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敗績。1962年,中印邊境衝突,有記者訪問82歲的麥克阿瑟——老人告誡:「誰想跟中國陸軍打仗,一定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