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2019年冬天，曾經火爆螢屏隱退多年的女星趙然攜新片回歸，首映當天電影門口擠滿了人。
天很冷，手露在空氣裡不到一分鐘，已經沒了直覺。
季星火低頭看了眼手裡已經被捏得泛起褶皺的兩張電影票，視線虛虛掠過遠方，只觸及一隻小飛蟲直直撞上暗黃的老燈泡，她吸吸鼻子，呼出兩口白氣，終於抬起腳朝裡邊走，自言自語：「你就是個騙子。」
檢票進了放映廳，裡面已經坐滿了人。
一片漆黑，電影已經開始了。季星火貓著腰藉助微弱的手電筒燈光尋找座位。
右腳被不明物體絆住，半個身子撲在了一個男人身上，手還碰到了男人的某個部位……
她臉色發燙，壓低聲音說了句抱歉。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開始安靜地看電影。
一部拍給中年人感慨人生的喜劇片，荒誕的臺詞，演員精湛的演技……周圍笑聲此起彼伏。
季星火用力地彎彎嘴角，笑不出來。
在趙然悠悠念出「你憑什麼說我騙了你，當初說好了喜歡我一直和我在一起，現在你在哪兒呢？我愛你愛得沒了自我，你又在哪兒呢？」的臺詞時，季星火沒繃住，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掉落在一片黑暗裡。
眼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電影畫面裡零零星星飄下了雪花，季星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兩年前的冬天。
那天下了初雪，雪花撲簌簌地朝下掉，落了她一頭。從來沒罵過人的她第一次爆了粗口，用力地撕碎手裡的白紙，扔在地上，還沒洩恨，又狠狠踩了兩腳。
她一直覺得，那是她記憶裡最無助的一天。被領導罵，被朋友背叛，被……下了最無釐頭的病危單。
她蹲在馬路上放聲大哭，哭到聲音沙啞。手邊放了自己剛從便利店買來的一塑膠袋啤酒。
開了一罐，邊哭邊喝。
「憑什麼啊，知道我是哪個學校畢業的麼，我從小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別人談戀愛的時間我在學習，別人去KTV的時間我在學習，別人上廁所的時間我還在學習……我還沒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呢，他大～爺的……」
朋友宿姿說的沒錯，果然，罵人是真的爽，去他的病危單，去他的乖乖女……
一道低笑傳來，伴隨著飽嗝：「呃……」
季星火抬起頭，發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對方，一句「你笑什麼」還沒落地，一道身影晃過，腳邊的塑膠袋不見蹤影。
不會這麼點背吧……季星火搖搖晃晃地起身就要去追，那個剛才笑她的男人拎著一個人的衣領就過來了。
朦朧的視線裡，他身上的黑色大衣被風吹起，她鼻頭凍的通紅，眼看著那個男人笑盈盈地走過來，抬手，道：「小姐，你的啤酒。」
說完，面色一變，對著正在揮手掙扎的男人傲嬌說道：「道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對不起，我不敢了……」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被嚇的，男人手一滑，手裡的塑膠袋「啪」地落在地上，裡邊的啤酒罐微微變形。
顧玏甩甩自己的頭髮，學習自己弟弟平日裡的表情，看似冷冽的模樣對著眼前妝容花掉的女子囑咐：「天黑了，小心有……」
「鬼」這個字還沒說出來，一股撞力撲過來，顧玏疼得差點兒叫弟弟，此情此景，浪漫得跟演偶像劇似的。
只是，懷裡抱著他痛哭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他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這姑娘不至於這樣以身相許吧？看她頭髮凌亂，妝容跟個鬼一樣還埋頭在他懷裡哭，顧玏清清嗓子，想了好幾句開頭都沒憋出來一個字。
成，這不打臉麼。
之前為了幫顧冷追他弟妹時，還信誓旦旦地挖苦他親弟情商怎麼這麼不夠用……
也不能怪他，誰遇到這情景能鎮定自若？
「顧玏，結完帳了，你……在幹什麼？」李偉拎著喝剩下的果粒橙走在風裡瑟瑟發抖，看到馬路牙子上的兩人，吃驚地張了張口。
這小子，不是剛剛還喝高了拍桌子感嘆命運不公麼，怎麼他結個帳的工夫就和人好上了。
顧玏臉憋得通紅，料他平時愛開玩笑嘻嘻哈哈慣了也受不了這場面。
雙手剛準備抬起對李偉解釋，懷裡的人硬生生掰下他兩條手臂，繼續低頭埋在他懷裡哭。
「行，我看你這處分也沒白受，抱得美人歸啊兄弟，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一步……」
太不仗義了。
顧玏終於決定殘忍地喚醒醉酒的女人：「這位小姐，你好，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職業本能，他也確實沒辦法把一喝得稀裡糊塗的小姑娘就這樣扔在馬路上。
「你答應了做我男朋友我再告訴你。你是個好人。」
這會兒，她又不哭了。眨眨泛著水光的眼睛對著他笑。
那笑容晃眼，驚豔之中透著一種絕望的破碎感，他生平二十五年來，第一次害羞了。
估計回去說給顧冷那小子聽，能被他挖苦個三天三夜。
「不是都說好人能長命百歲的麼。我從小聽話懂事努力學習……可我還沒談場戀愛呢，憑什麼要我去死，憑什麼？」
一陣風蕩過，耳邊響起了便利店放的老歌：「聽，海哭的聲音……」
初雪的寒冬，歌聲仿佛從水面掠過，幾經輾轉，揉碎在她眼底，有種說不出的悲壯。
鬼使神差地，顧玏回了句：「好。」
季星火扯過他的袖子就往自己臉上蹭，哭累了，突然興起，要他背她。
「快點啊，你現在是我男朋友了，電視劇裡下雪的日子裡……男主角都是要背女主角走路的。」
顧玏真想搖醒她，勸她一句沒事少看點兒狗血劇，不然怎麼談戀愛找對象。
趴在他後背的季星火得逞地捏他耳朵：「你叫什麼名字，你長得真好看。」
「沉迷於美色容易被騙啊小姑娘，雖然我確實長得好看，也就比我那校草弟弟好看了一丟丟，而已。」
女人趴在他背上開始自言自語起來：「我不想死，我想談戀愛，我那麼努力地生活從來沒有做過壞事，為什麼要死了……」
顧玏怔住，沒再出聲。
寒冷的冬夜，同樣傷感的兩個人偶然相逢。
「你家在哪裡？」
「我家在雲上，帥哥，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顧玏：「……」
——
清晨，刺眼的光直直地照在季星火的臉上，她皺皺眉，緩緩睜開了眼睛。
「啊……你是誰啊？」顧玏正做夢夢到自己沉冤得雪被隊長授予表彰，一聲尖叫將他拉出了美夢，屁股落地，從椅子上摔下來，怒氣衝衝地看向坐在床上撓頭髮的人。
「朋友，我們……一夜……」
顧玏站起身，忍住疼痛：「打住，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小姑娘以後不要再半夜喝醉……換了別人可不會有我這麼好心送你。」
季星火喉嚨痛，根本沒仔細聽他說話，回想了好半天，記憶裡才模糊晃過一個畫面，只一瞬，卻足以讓她明白過來，自己昨晚喝斷片了……
「好心的送我來酒店開房？朋友，你我萍水相逢根本不認識，你確定自己真的沒有其他心思？」說完，她低頭朝被子裡的衣服看去，嗯……應該也沒發生什麼，她季星火暫且敬他是個好人。
顧玏被她的一連串反問給氣炸毛了：「這位小姑娘，我懷疑你在開車，雖然我沒有證據。」
一聲輕笑，季星火裹著被子笨拙地從床上走下來：「好了，這位朋友，我相信你是好人，走啊，請你吃飯。」
石鍋裡的烤肉「滋滋」冒著熱氣，顧玏一手拿著燃了半根的香菸，一手隨意地在桌面上輕敲。
還沒到中午吃飯的點兒，小店裡沒什麼人。
季星火蹦蹦跳跳地從老闆娘手裡拿來兩瓶啤酒，大搖大擺地在他對面坐下，沒了昨晚哭花的妝容，素淨的小臉讓人不受控制地想朝她臉上多瞟兩眼。
「還喝？不怕冷？」
這姑娘的酒量是真大。
季星火聳聳肩，摸過兩個玻璃杯，倒了兩杯酒，抿了口，這才想起來遞一杯給他。
顧玏滅了煙，安靜接過，卻沒有要喝的意思。
「我昨天晚上沒對你胡言亂語吧？」
顧玏收回目光，夾起一塊烤肉笑得沒皮沒臉：「讓我做你男朋友，嘖……還在我懷裡痛哭說你要死了，算嗎？」
季星火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丟人丟到家了。
對面的人卻似故意捉弄她，繼續控訴她昨晚的失態：「你還說我長得好看，想……睡我。」
一口啤酒從嘴裡噴出來，濺到了顧玏臉上，顧玏哭笑不得：「你臉紅什麼？不用在意，我歷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就當你喝醉了，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垂涎美色了。」
咬了口烤肉，烤焦了。
不過，遇到對面這麼有意思的人，季星火倒是覺得臨死之前，上天似乎終於善待了她一回。
「我是真的要死了……不說這個，雖然昨天倒黴到家了，但是遇見你就說明上天還沒放棄我。你昨晚為什麼會出現啊？」
顧玏眉間躲閃了一下，或許是聽到她那句「要死了」心裡混了點兒說不清的難過，安慰她：「我呀，昨天被處分了，一個小屁孩說我對她圖謀不軌，喜歡我唄，被我拒絕了直接鬧到我上級那裡，出來借酒澆愁誰想到碰見你了。」
怎麼說，也算是同病相憐吧。
「你做什麼的？」
「訓小屁孩，不過，暫時國家不需要我了。」
季星火喝了兩口啤酒，愜意地抬手與他碰杯：「被人陷害失業了？那你是比我更慘。」
隱隱約約，從他的話裡季星火能夠猜測到這個男人到底經歷了什麼。
男人長得並不屬於好看類型，只能說五官端正，眉眼裡有股子軍人的傲氣在，偏偏又總是言語表情間沒個正形，她還是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了好奇。
酒足飯飽，季星火眯眯眼睛：「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朋友，報個名字唄！」
「顧玏，一個現在除了帥氣一無是處的男人。」
季星火樂得差點兒噴飯，舉高了杯子：「挺自信，行啊……自我介紹一下，我，季星火，一個死前除了談一場戀愛別無他求的女人。」
瓶裡的酒去了一大半，顧玏望著她那雙眼睛，久久沒回神。
「我說季星火，可以了啊，你都不用上班的麼，每天跟在我身後瞎跑什麼。」
顧玏接連一個月第N次被季星火拖出去吃烤肉，吃得他現在看到肉就想吐。
雖然被處分停職，但也不能這麼罪惡不是。
「喜歡你啊，顧警官，你不能這麼見死不救啊，我一個將死之人，你答應了我要和我談戀愛的。」
三分玩笑，兩分試探。
顧玏糾正她的措辭：「別，我不是警官，我就一被停職的小教官。」
「好好好，只要和我談戀愛，你說什麼都對。」
「找別人不行？我現在肄業，養不活你的。自己都救不了，怎麼救你？再說了，我沒打算喜歡上任何女人，太麻煩了，我和我弟不一樣，生來放蕩不羈愛自由！」
季星火從他後邊一個竄天跳，死死抱住他脖子：「那挺好的，我死後你也不會哭，只有這樣，才不會死了還讓別人為我難過。」
偶然相遇，沒有太深的交集，這樣面臨分別也不會痛哭流涕。
「我……季星火你屬……猴子……咳咳……放開我……」
「你先答應我，我就下來。電視劇裡說要想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我都投餵你這麼久了，還不滿意？」
這是什麼邏輯？
「好！我……投降，你給我……撒開爪子！」
「顧玏！」一道稚嫩的女聲傳來，季星火也不鬧了。回頭，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咬著嘴唇，雙手絞的泛白。
顧玏揉揉鼻子：「那個……」
女生小跑過來，直接忽略了季星火。
在顧玏眼前定住，目光倔強，一字字清晰而鄭重：「你當初就不應該救我，是不是很後悔？哪怕我誹謗我說你輕薄我，你也不肯喜歡我是不是？」
季星火覺得這一出比電視劇裡演的還要刺激。她扭頭去看顧玏，顧玏第一次沒了平日裡的吊兒郎當，嚴肅得跟古代的教書先生有一拼，頓了頓，開口：「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送中暑倒地的你去醫院，只是……對不起，感情的事情強求不來。小屁孩兒不好好上學，學什麼早戀。」
最後一句，語調拐了個彎兒。
「呵……顧教官這是給我發好人卡呢，是因為她嗎？因為她對不對？」
季星火本來正以局外人的身份看戲，被猝不及防地點名，只是隱隱猜到了兩個人之間的愛恨糾葛，第一次俠肝義膽地仗義護人：「對，他是我男朋友。小朋友不好好學習反倒學會了冤枉人，政治老師沒教你知恩圖報的道理嗎？」
顧玏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季星火，弱小的身影毫不示弱，樣子還挺可愛的。
就好像，他真的是她男朋友一樣。
「我知道了，是我不對，祝你們……幸福！」女孩小臉通紅，嘴上服軟心裡卻並不接受，冷哼兩下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季星火轉過身：「嘖嘖，你還真是……欠了桃花債啊。」
「太有魅力……怪我嘍？」
季星火看他故作輕鬆，也不戳破他。
認識他有段時間了，熟知這傢伙的秉性，清清嗓子一板一眼道：「怎麼樣，我幫了你這麼大忙做我男朋友不虧吧？」
「不虧，行吧，反正我最近也沒什麼事情，助人為樂也沒什麼不好。」
季星火笑得眉眼彎彎，衝他揚起小拇指：「一言為定。」
之後的幾個月，顧玏被季星火拉著天南地北地跑，美其名曰帶他體驗戀愛打卡聖地。
雪天爬山求紅籤，晴天騎自行車湖邊放風箏，顧玏看眼前的人天天活蹦亂跳地帶他到處旅遊，暗自吐槽自己是不是被這個人給騙了。
他長得這麼一表人才，季星火不會是故意說自己有病快死了騙他美色吧……
「剪刀石頭……布！你又輸了，顧教官，你喜歡的明星是誰？」
「趙然啊，我女神。」
季星火用嘴撬開酒瓶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沙發上晃腿。
「可是她不是已經結婚隱退娛樂圈很久了嗎？」
顧玏坐在地下的毛毯上，只見她那兩條大長腿在他面前晃，晃得他腦仁疼。
「那也喜歡，她總有一天會回歸螢屏的。」
「原來你喜歡這一口啊，咦……你喜歡她什麼？」
顧玏含著煙點燃，抽了一口，剛抱著垃圾桶吐過沒什麼味道，季星火這廝又不肯給他酒喝，只能幹坐著吸菸。
沒勁兒……這女人真的越來越像他的女朋友了。
「那你喜歡我什麼？」
過了半天，他慢吞吞地這樣說。
自己都傻了，也沒喝酒啊，腦子不清楚了。
季星火也傻了。
窗外，一輪圓月。月光洋洋灑灑地透過窗簾鑽進來，有一抹光落在顧玏臉上，他半個身子都籠在陰影裡。
「我……」
「哈……我逗你呢，真傻了？兩個沒有明天的人談什麼愛情？」
這話仿佛對季星火說，又好似只是提醒自己，誰知道呢。
「顧玏，我們一起去看趙然的電影吧。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能活到她回歸螢屏的那天。」
房間裡很靜，時間靜止般的靜。
過了好久，季星火抬起臉，微紅的臉頰緩緩露出兩個酒窩，她抱著酒瓶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拿她那雙清澈又狡黠的眸子瞅他。
俯下身的瞬間，她身上清涼的酒氣掠過鼻尖，兩個人的距離很近，他坐在地上，腳麻了。
「顧教官，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許是她眸裡的情緒讓他心揪痛了下。顧玏慌亂地別開目光，聲音也結結巴巴的：「我喜歡你……季星火你能不能對自己有清晰的定位？……我就是……樂於助人，為人民服務。」
季星火看他耳垂上染上不自然的紅，不再逗他了，嘴角的弧度消失，她抬起身子，「噗嗤」一聲，扶著腰笑出來：「真的，開除你是國家的損失，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不是因為見色起意才救的我？」
腳好不容易恢復了知覺，顧玏從地上站起來，故意氣她：「你那天晚上哭的跟鬼一樣，我要多重口味才看上你？」
相處久了，季星火發現顧玏這傢伙氣人的本領一流，平日沒個正形不好好說話算了，沒皮沒臉，自戀得無可救藥，被打死也不願向別人服軟。
所以，她到底喜歡他什麼？
腦海裡冒出這句疑問的時候，她用力甩甩頭。
想到白天去醫院的事情，季星火鼓足勇氣，神情很認真：「顧教官，我今天去了醫院，醫生說……」
顧玏終於表情嚴肅起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在緊張，肩膀在輕顫。
「我喜歡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你，以前電視劇裡都說假戲真做我還不信，可我想說在最糟糕最狼狽的時刻你就是我的救贖，我想說什麼……我知道你非池中物，總有一天你會變得很成功，回到真正屬於你的地方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你這人毛病一大堆，可是再偽裝也遮不住你心腸好的優點……以後再不說，我怕我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