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砸掛都是給相聲表演「提鮮」的最佳配料。精妙絕倫的砸掛往往能成為一段相聲的點睛之筆。砸掛有臺下設計好的包袱,也有臨場即興現掛。砸掛的對象也沒有明確限制,從觀眾到師兄弟,甚至是師父、師爺皆可信手拈來當成包袱融入到表演當中,但前提是得砸得好、砸得巧。
常連安先生晚年時曾自豪地說:「上臺不分大小,下臺可得立規矩。在家裡我是寶堃的父親和輔導員,可是學相聲我們又是同學。」在老常爺看來,只要為了節目效果,讓搭檔在自己身上找包袱都沒有問題,即便搭檔是自己的兒子。這還真不是句場面話,解放前他給小蘑菇捧過《大上壽》,裡面有一段是這麼說的。
甲:你媳婦認得我呀。
乙:那還有不認識的。
甲:「喲,我們當是誰呢,原來是爸爸呀……」
乙:啊?
甲:「……他往東去了。二兄弟看見了嗎?」我說:「沒見著,我是打西邊來的。」
乙:瞧這彆扭勁兒!
當年這段傳統活《大上壽》被灌製成了黑膠唱片,得以流傳至今。雖說包袱多少帶點倫理哏,但當時的小蘑菇不過十歲出頭,捧逗二人又是親父子爺倆,小孩兒逗哏本就帶著一股滑稽巧辯的機靈勁兒,觀眾聽起來並不覺得反感。「小孩哏」向來是俗不傷雅,即便拿父母老家兒抓哏,也不會讓人覺得長幼不分。
在父子檔相聲中,臺上兒子拿爹砸掛的例子屢見不鮮。正因為觀眾對演員關係的諳熟,以父子關係設計包袱才更容易收穫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大家最熟悉的楊議、楊少華父子。他們二位在央視相聲大賽的舞臺上表演過一段《肉爛在鍋裡》,墊話兒包袱就是圍繞著父子關係設計的。楊議:「我們是親父子爺倆。」 楊少華:「我是爸爸。」 楊議:「我沒跟您爭,我是兒子。」 楊少華說:「我也沒跟你爭。嗐,我爭這幹嘛!」這段經典的小墊話兒在當時給他們的參賽作品增色不少,從那以後這個包袱也被廣泛沿用,放在每個段子前面使,都屢試不爽。
前面提到的兩對父子檔都是捧逗搭檔,兒子拿爸爸砸掛。在相聲門裡還有一對父子,他們從藝一輩子從未有過合作經歷,但也沒少「隔空砸掛」,這就是馬三立和長子馬志明。當初馬三爺定下過「父子同臺不同場」的規矩。父子二人都是說相聲的,難免趕上同一場演出,少馬在前面演,馬三爺攢底。為了演出效果自然少不了互相砸掛。馬氏相聲外松內緊、鋪平墊穩、含蓄雋永,在此基礎上的砸掛更能迸發出一鳴驚人的效果。
馬三爺的代表作《吃餃子》是由傳統相聲《醋點燈》改編整理而成的。這塊活老聽戶們都爛熟於心,「以前住大雜院,院子裡住著三戶人家,別人家吃包餃子,自己家沒錢吃不起,兒子上鄰居家門口看嘴去」。一般相聲演員使這段都不提兒子叫什麼,可馬三爺不是一般人吶。規規矩矩地鋪綱裡面加了這麼一句:「那年啊,大和五歲,大和就是馬志明。」當時,可謂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句一出唇,臺下觀眾頓時哄堂大笑。前面鋪墊細緻、娓娓道來,到包袱口上看似輕描淡寫的砸上一掛,抖包袱時語氣非常平緩,為的是避免砸掛變成外插花的包袱,影響表演正常推進,但觀眾笑過之後卻能留下久久回味。這種砸掛的手法,也只會出現在馬氏相聲中。
而年輕時,以犯犬著稱的馬志明自然也沒少拿父親砸掛。當年少馬爺和黃族民使《大娶親》時,就曾留下過一個堪稱神來之筆的砸掛。甲:你爸爸幾門大幾,你爸爸幾歲口?乙:你這都像話嘛,你得問高壽。甲:高壽?又高又瘦?乙:又高又瘦那是你爸爸!雖然這包袱是從捧哏的口中翻出來的,但的確是二人在臺下事先設計好的,也收到了炸粘子的效果。
作為捧哏的黃族民,對話至此表現出了反感對方的情緒,在反擊逗哏的這句話裡自然且合理地帶出了少馬的父親馬三立,但又不是指名道姓的點破,而是充分抓住了馬三爺的體態特徵,用虛實結合的手法翻包袱,既符合段子的前後銜接,又巧妙地與馬氏父子關聯在一起,產生了極強的藝術效果。
都說臺上無大小,臺下立規矩。但父子之間高級的砸掛又都是有分寸的。兒子站在臺上衝著捧哏的爸爸喊:"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兒子"這不叫砸掛,而是徹頭徹尾地耍貧嘴。真正可以稱之為砸掛的包袱永遠是相聲藝人智慧的閃光和舞臺閱歷的濃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