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裡面，分什麼價值流，分什麼技術流。我媽，那就是意識流——有時候下意識流，有時候是無意識流。」
脫口秀演員呼蘭曾經這麼吐槽身為「金融女魔頭」的親媽，她毫無章法的投資邏輯成了不少人的笑點。但恐怕連呼蘭自己也想不到，在大洋彼岸，也興起了一股」意識流「投資熱潮，弄潮兒是美股市場中的「金融魔頭」，只不過他們有另外一個名字——Robinhooder。
在這過去大半年裡，攥著政府刺激法案發下來的支票，他們在炒股軟體Robinhood裡做出了幾番」神操作「，包括高價買入已破產公司的股票、一哄而上推高」李鬼「公司股價等等。美股就這樣在風雨飄搖的經濟裡被一次又一次推上了高點。
然而，當真正的、最後的高點到來，他們將成為一顆韭菜，被資本收割。
那時，可能他們才會遺憾沒有聽過呼蘭的總結：「對金融還是要有一些敬畏之心。」
下墜的刀
汽車租賃公司赫茲千方百計，也沒有阻止住金融魔頭們把去菜場買韭菜的錢，放到自己這條沉船裡。
赫茲在破產後，曾經在接受彭博社記者採訪時明確表示破產不是兒戲，自己的經營狀況面臨很大的問題，請投資者不要失去理智，如果購買赫茲股票，可能會損失所有的投資。
「從破產計劃中恢復的可能性不大。」赫茲警告說。但這阻止不了股民的熱情，他們腦子裡只有四個字母——FOMO，Fear of Missing Out。
5月22日，赫茲公司提出破產。 宣布破產後的幾天內，赫茲股票應聲下跌。5月26日，赫茲的股價觸底出現48美分的價格。
如此低的股價意外讓它迎來了轉折，成為Robinhood大量美國散戶眼裡難得一見的掘金機會。
在Robinhood的最熱門股票排行榜上，赫茲躍升到第三位。6月8日，它的股價暴漲到最高點5.53美金，是最低價格的11倍。
整個暴漲過程吸引了更多Robinhood散戶的入場。在宣布破產後的30天內， Robinhood上有超過8.2萬個個人帳戶成為了赫茲公司的新股民。到6月15日，一家追蹤Robinhood數據的公司Robintrack顯示，超過17萬Robinhood用戶擁有赫茲的股票。
MAI Capital Management首席股票策略師Christopher Grisanti表示：「散戶股東與破產公司股票上漲有很大關係，因為沒有機構投資者買過此類股票。太冒險了，我把這種購買破產公司股票的行為稱為『試圖抓住一把下墜的刀』。」
Christopher用下墜的刀來形容赫茲並不過分。在這場撈金大戰中，大部分購買赫茲股票的用戶都是在6月8日赫茲股票上漲到5.53美金後入場的。
回看股票走向，赫茲股價在5.53美金高點後一路下滑。一周後股價跌到1.88美金，下跌幅度66%。
截至發稿，赫茲的股票每股約為1美金，那個吸引大多數小股民入場的最高峰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些FOMO的散戶，成為了不折不扣的韭菜。
這些散戶購買股票的邏輯大多是跟風。他們可能從來也沒有打開過赫茲的財報——2018年第四季度，赫茲淨虧損1.01億美金。2019年第四季度，赫茲虧損超過1億美金。
投機者們並不了解抄底背後的內在價值是什麼。對他們來說，他們總結的錯誤經驗不過是什麼跌抄什麼。
這些破產愛好者不光抄底了赫茲，也在今年4月抄底了另外一家宣告破產的公司——頁巖油生產商Whiting Petroleum。宣告破產後，它在Robinhood的熱門排行榜迅速爬升到52位，同時持有Whiting Petroleum股票的Robinhood散戶投資者人數超過11000人。
平民化炒股
很多華爾街的投資人把2020年股市的亂象歸功於讓股市投資降級的Robinhood和缺乏管理的社交媒體投資網紅。
成立於2013年的Robinhood，在創立之初就打破了金融和股票行業的遊戲潛規則，讓股市投資人群前所未有的下沉：他們取消了繁瑣的交易費用，更打破了傳統股票交易大多要求單位股數的要求，讓散戶沒有了最低交易額的限制。
這家公司在過去8年裡迅速成長，吸收了更多原本對股市不感興趣的普通人成為股民，甚至讓一些賺辛苦錢的藍領將積累的小額收入都一股腦放入股市。
在新冠疫情期間，美國失業率暴增，經濟出現不穩定的景象，但Robinhood卻在今年上半年，擁有了300多萬新用戶，增長超過30%。近日，Robinhood宣布完成了新一輪6.6億美金的融資。而一個月前，它剛融完2億美金。最新融資過後，Robinhood估值高達117億美金。
Robinhood的出現打開了市場投資者的下限——錢包存款的下限外，也包括經濟知識儲備的下限。
目前股市裡的散戶比例相較過去幾年更高。高盛的一份數據顯示，總投資金額在2000美金以下的總交易額比例在今年6月已經上漲到2.3% 。而年初這個數字僅為1.5%。新冠疫情沒有阻止股民瘋狂，反而讓更多瘋狂的人成為股民。
其中，一些毫不理性的Robinhood用戶就被冠上了「Robinhooder」的名號。
世界上既然出現了這麼多Robinhooder，自然也不會缺少樂於給Robinhooder當導師的人——網紅「投資家」們。
看著股票市場火熱，很多網紅們搖身一變，在社交媒體上給自己立起了「股神」的人設。無論是在美國的Reddit、Instagram還是中國的抖音、小紅書上。
比如，在美國小紅書主頁上，一個一年前還在教年輕女孩子如何獲得好男人芳心的情感諮詢師，搖身一變，轉換人設，成了教大家理財、投資的金融投資理財博主。
更有趣的是，這並非個別現象，矽星人發現各大社交網絡上這種「股神」人設比例極高，甚至有些是剛剛走出校門的非金融專業畢業生。他們用篤定的口吻給網友們指點江山，「照亮」致富的道路。
「牛市時，隨便是個人，跟緊大盤就能賺錢。但牛市裡賺錢這個能力和真正的投資能力是兩回事兒。」一位投資人這樣吐槽。
讓他感到無奈的是，這些「誤人子弟」的投資網紅們開始影響著股價的走向。
在Reddit上的r/wallstreetbets論壇裡，一些用戶的言論甚至開始影響股票交易。今年2月，Virgin Galactic以及Plug Power的股票都曾在論壇裡被炒的火熱，股價也因此上揚。
「大量Instagram和Reddit網紅把自己對某一隻股票的看法公開在社交媒體上，之後幾個小時內，你就可以看到成百上千的小股民追隨他們購買這隻股票，可以用失去理智來形容了。」量化對衝基金QVR Advisors 的聯合創始人Benn Eifert表示。
Saut Strategy的戰略分析師Andrew Adams也有類似的對目前股市的擔心。
「一個股市新手朋友最近給我發信息: 自從疫情之後在家工作以來，他靠買股票賺了很多錢。他正在考慮辭職全職炒股，來問我的建議。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當對股市一點都不懂的人都覺得自己是股神的時候，就很危險了。「他說。
投機者的賭注和虛幻的市值
「這絕對是個泡沫標誌。」Miller Tabak的首席市場策略師Matt Maley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
在他分析看來，人們對於股票投資的態度和牌桌上的賭注差不多，只用下注就可以了。「既然是下注，那針對哪家公司下注也就都差不多了。」他批評表示，現在股市裡的很多投資者對於股市毫無了解。
一家近日被做空的氫燃料重型卡車公司Nikola成了股市中的一顆暴雷——這家目前還沒有造出一輛汽車、沒有任何盈利跡象的公司, 上市後股價最高點高達95美金，市值320億美金，甚至超過了福特汽車。
除了各種造假產生的假象外， 它的名字Nikola也是讓散戶們愛上它的原因——它的名稱和另一家股價飆升的汽車公司特斯拉一樣取名自發明家Nikola Tesla。
目前已經有超過14萬Robinhood用戶持有這家公司的股票，這個數量遠遠大於持有Netflix的Robinhooder的數量。
目前，這家公司股價因為一份做空報告出現大幅下跌，股價約為25美金一股。
Robinhood裡的散戶們走的彎路並不止於此。
全名Zoom Video Communications的Zoom上市當天，Robinhooder們一股腦衝進股市，錯誤購入了英文全稱為Zoom Technologies Inc的竹海科技的股票。當日，由於犯低級錯誤的股民過多，這隻李鬼股票股價飆升1100倍。
中概股房多多在今年出現過一次意外的股價暴漲。根據彭博社的報導，一些美國分析師認為它的英文名稱Fangdd中含有和美國科技巨頭集合簡稱Fanngs類似。一些散戶甚至沒有認清這隻股票的背景就已經「下注」購買。
新冠疫情爆發導致航空業、旅遊業重創過程，Robinhood App上人氣最高的幾隻股票卻是包括美國航空公司、挪威郵輪公司。
放水是額外的武器
似乎股市裡的每個人都在獲利。
Bianco Research總裁Jim Bianco表示，這背後的一切是美聯儲在構建市場，讓每個人都看起來永遠獲勝。
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他說：「這就是我們為什麼看到越來越多的散戶把錢零散的放進股市 。」
美國政府在疫情造成的經濟下滑期間不斷向市場注水，發布大量刺激經濟法案。
今年春天，川普政府實施了超過2萬億美金的經濟刺激計劃。本周，美國將迎來第二波刺激經濟法案。
除了刺激法案外，美聯儲在過去幾個月，還多次下調了利率。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曾經表示這是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額外武器」，並表示接近0的利率將持續到2022年。
Natalliance的主管Andrew Brenner告訴媒體，雖然美聯儲從未將購買股票當作其經濟刺激計劃的一部分，但接近於零的利率讓那些渴望收益率的投資者更多的選擇了股市。
這一舉措已經被很多人看作是美國經濟「最後的彈藥」 。
最後，給大家分享一個小案例： 追溯到1999年，當股市上一次失去理智，瘋狂上升的時候，theGlobe.com股價曾經高達40美金。那年的4月，當宣布拆股決定後，它的股價上升了34%，並引得超過1400萬股轉手交易。值得注意的是，當時這隻股票，如同今天的很多股票一樣，公司根本不盈利。
今天，theGlobe.com的股價大約為3美分。
也許我們該再次給自己敲響一次警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