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藏(六四三-七一二),別號國一,香象、賢首、康藏,本康居國人,其祖父曾僑居長安,因而以康為姓。於貞觀十七年十一月初二日生於康居,後來隨其父母來到長安,又學會漢語,風度奇正,利智絕倫 。
十七歲時求法於太白山,雲棲木食,諷誦《華嚴》。後因病出山入京,時智儼和尚講《華嚴經》於雲華寺,因禮為弟子,深入無盡。其時仍為居士身,智儼和尚臨終時,囑道成等諸大德為授戒法。
鹹享元年(六七〇)。師年二十八歲,武后廣植福田,舍宅為太原寺。道成等諸大德連狀薦舉度法藏為僧,得到許可。隨奉敕削髮於太原寺,並詔為住持。
上元元年(六七四)奉詔在太原寺講《華嚴經》,聽者肩摩踵接。有旨命京城十大德為師受滿分戒,賜號賢首。
師受戒後,經常參加翻譯,廣事講說和著述,大振《華嚴》宗風。師參加翻譯的有:
(一)與日照三藏據梵本校對晉譯華嚴入法界品,果然獲得善財求天竺光等十善知識和文殊伸手按善財兩端漏譯的文字。
(二)天授二年(六九〇)提雲般若譯《大乘法界無差別論》,師列席譯場,還特為作疏,發揮新義。
(三)證聖元年(六九五),實叉難陀在洛陽大遍空寺,重譯《華嚴經》,師奉詔筆受,後來並補入日照所譯兩段。
(四)長安三年(七〇三),義淨等人先後在洛陽福先寺及長安西明寺,翻譯《金光明最勝王經》等二十一部,師奉詔證義。
(五)神龍二年(七〇六),菩提流支在大林內光殿,譯《大寶積經》,師奉詔證義。
新譯《華嚴經》告成,詔令法藏在洛陽佛授記寺宣講。《宋高僧傳》記載,師嘗為武則天講新譯《華嚴經》,講到天帝網義十重玄門,海印三昧、六捆和合義門,普眼境界門等,武則天茫然不解。
師指殿隅金獅子作譬喻,講到一一毛頭各有金獅子,一一毛頭獅子同時頓入一毛中,一一毛中皆有無邊獅子,重重無盡。則天聽後豁然領解。因而把當時演講的內容,寫成文字,題為《金獅子章》。
又為則天講解剎海涉入,重重無盡義,作了一個試驗。在一間房子裡裝飾十面鏡子,四方四隅上下,各有一面,相去一丈餘,面面相對。中間安置一尊佛像,然後點燃一枝火炬,使各面鏡子相互映照。則天對重重無盡的義旨,從中得到啟示。
從這兩個例子來看,法藏在教學上重視形像化,善於舉例。他一生講說新舊譯《華嚴經》三十餘遍。法藏的著述,據說有百餘卷。關於華嚴著述,現存的有:
《華嚴探玄記》二十卷
《華嚴經文義綱目》一卷
《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又稱華嚴五教章)四卷
《華嚴經旨歸》一卷
《華嚴策林》一卷
《華嚴經問答》二卷
《華嚴經明法品內立寶章》二卷
《華嚴經義海百門》一卷
《修華嚴奧旨妄盡還源觀》一卷
《華嚴遊心法界記》一卷
《華嚴三昧章》一卷
《華嚴經普賢觀行法》一卷
《華嚴經開脈義記》一卷
《華嚴金獅子章》一卷
《華嚴經傳記》五卷
已佚的有:
《新譯華嚴經序注》一卷
《新譯華嚴經略疏》十二卷(此書未完成,遽告入滅)
法藏門下,從學如雲,知名者有宏觀,文超、智光、宗一、慧苑、慧英六人。宗一續寫法藏遺稿《華嚴略疏》達二十卷,慧苑續成十六卷。
睿宗先天元年(七一二),法藏圓寂於長安大薦福寺,葬於神禾原華嚴寺的南邊,秘書少監閻德穩為作碑文:《大唐大薦福寺故大德康藏法師之碑》,略述一生行化事跡。法藏發揚了杜順、智儼的學說,建立了完備的教觀,是華嚴宗的實際創始者,被稱為華嚴宗三祖。
法藏大氣磅礴,總攬眾流,廣採各家之長,創立五教十宗,正式成立華嚴宗。後人為了紀念他的功勞,故稱華嚴宗為賢首宗。
五教:一小乘教,二大乘始教,三終教,四頓教,五圓教。五教的名義,發端於杜順的《華嚴五教止觀》,到了法藏才有具體的解釋,嚴密的組織。
五教是將如來一代言教,所詮或深或淺的義理,劃分能詮的救相有五類。十宗是就眾生的根機不同,所尊所崇各異、因此開十宗予以分別接引。
十宗:一,我法俱有宗,二、法有我無宗,三、法無去來宗,四、現通假實宗,五,俗妄真實宗,六、諸法但名宗,七、一切皆空宗,八、真德不空宗,九、相應俱絕宗,十、圓明具德宗。
清涼(七三八—八三九),名澄觀,別號大休。俗姓夏侯,越州會稽(今紹興)人。身長九尺四寸,雙手過膝,口四十齒,聲韻如鍾,目光夜發,日記萬言。精通六藝,四吠陀典,梵文等世學。
師著作共四百餘卷,以《華嚴疏鈔》百卷,著稱於世。身歷九帝而為七帝之師,將華嚴宗推為極盛時期。他雖然是一位顯赫一時的大人物,但能嚴格要求自己,生平以十事自勵:
一、體不捐沙門之表
嚴守戒律,僧裝、素食,具足威儀。勤理鬚髮,整潔衛生。對人和氣可親;語言簡練,不苟言笑。
二、心不違如來之教
時時以戒律對照自己的言行,以普賢十大願王為實踐法門。天天誦經、禮佛,常隨佛學。住心毗盧性悔,遊意法界緣起。
三、坐不背法界之經
法界經即《華嚴經》,以此經集中闡明四法界,十玄門的道理,故名。「坐不背」意即整天面對《華嚴經》,或誦讀,或注釋,或宣講。
四、性不染情愛之境
情愛泛指色,聲,香、味,觸,法六欲。性指心性,意思是說心不緣六欲之境。於此可見清涼大師是一位離欲的菩薩。
五、足不履尼寺之塵
尼寺即尼眾的寺院,戒律規定比丘不得一人到尼寺說法。
六、脇不觸居士之榻
不住在居士家裡,身體不能碰到居士的床鋪。意思是說出家人寸步不能離開僧團。
七、目不視非儀之彩
非儀之彩:不合乎佛教儀式的色彩。即不視俗人喜見之色。
八、舌不味過午之餚
戒律規定比丘過午不食。
九、手不失圓明之珠
指手不離念佛珠。
十、宿不離衣缽之側
律制比丘宿不離衣缽。
從十事來看,清涼大師是一位外現比丘身,內秘菩薩行的大菩薩。位居國師之尊,在修持上要求更加嚴淨,堪稱萬世師表。
法界說和性起說,是清涼思想主要特質之一。據《高僧傳》載:一天,憲宗問師:「《華嚴》所論,何謂法界?」
師曰:「法界者,一切眾生身心之本體也。從本已來,靈明廓徹,廣大虛寂,唯一真境而已。無有形貌而森羅大千,無有邊際而含容萬有。昭昭於心目之間,而相不可睹;晃晃於色塵之內,而理不可分。非徹法之慧目,離念之明智,不能見自心如此之靈通也。故世尊初成正覺,嘆曰奇哉!
我今普見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於是稱法界性,說《華嚴經》,全以真空揀情,事理融攝,周遍凝結,是之謂法界大旨」。
清涼的法界,是無時不有,無處不在,無所不包,無所不具的本體。從此出發,他提出性具說:「善惡二法同以真如為其性。若斷善即斷真如,真不可斷,故性善不可斷。佛性即是真實之性,真實之性即第一義空,如何可斷?性惡不可斷,即妄法本真,故為無盡」(見《大疏鈔卷四二》)。
澄觀在這裡對法藏大師的「性起唯淨說」,加以修正,提出「性起染淨(善惡)說」。「然心是總相,悟之名佛,成淨緣起,迷作眾生,成染緣起。緣起雖有染淨,心體無殊……以妄體本真,故亦無盡。是以如來不斷性惡,亦猶闡提不斷性善」(見《華嚴經疏》二十一卷)。
「言不斷性惡者,惡同以心性為性,若斷性惡則斷心性。性不可斷,亦猶闡提不斷性善」(見《大疏鈔卷七十九》)。可見清涼又由「性起染淨說」發展到「性惡說」。
從此出發,清涼建立了他佛性學說,成立了靈知佛性說。什麼是佛性?古今著作家,大都講不清楚,所謂瞞盰佛性,儱侗真如。而清涼將佛性分為性相兩部分,以性的佛性為法性,以相的佛性為靈知。
因此如約法性說佛性,則含無情有佛性之意;如約靈知說佛性,則無情無佛性可言。《大疏鈔》卷二十五說:「佛者是覺人,有靈知之覺,今第一義空與之為性,故名佛性。無情無覺,但持自體,得稱為法,今真性與之為性,故名法性氣寥寥敷語,將佛性義詮釋得明明白白。
與佛性有關,不能不涉及到真妄問題。清涼提出真妄交徹論。其理由:
一、真妄二法,同一心故。一心以貫真妄,故成真妄交徹。
二、妄攬真成,無別妄故。真如隨緣,成一切法,故真徹於妄。無妄則無真,真妄雖對立,但又交徹。
三、真妄名異,體無二故。名雖有異,體實無二,故能交徹。
四、真外有妄,理不遍故。不能真外有妄,真是徹於妄的。
五,妄外有真,真無依故。妄是徹於真的。
「真妄雖經常交徹,但仍不壞真妄之相。則賅妄之真,真非真而湛寂,澈於真之妄,妄非妄而雲世」(見《演義鈔》卷一)這清涼真妄交徹論的結語。
他成立真妄交徹論的目的,旨在說明,真妄相對而能交徹,交徹而不相失,在眾生凡夫心中,能見佛心。
清涼於文宗開成三年(八三八)三月六日,召上足弟子法印等,說遺囑曰:「吾聞偶運無功,先聖悼嘆;復質無行「古人恥之。無昭穆動靜,無綸序往復。勿穿鑿異端,勿順非辨偽。勿迷隔邪心,勿固牢鬥爭。大明不能破長夜之昏,慈母不能保身後之子。當取信於佛,無取信於人,真界玄微、非說所顯,要以深心體解,朗然現前。對境無心,逢緣不動,則不辜負我矣」。
言訖,趺坐向逝。世壽一百有二。門下弟子有一百餘人。其中以圭峰宗密,東部僧睿、海印法印,海岸寂光為四哲。一生講《華嚴經》五十遍,遺著有:
《華嚴經疏》六十卷
《華嚴經隨疏演義鈔》九十卷
《華嚴經行願品疏》十卷
《華嚴經略策》一卷
《新譯華嚴經七處九會頌釋章》一卷
《華嚴經入法界品十八問答》一卷
《三聖圓融觀門》一卷
《華嚴法界玄鏡》二卷
《五蘊觀》一卷
《華嚴心要法門》一卷
《華嚴經綱要》三卷
此外還著有《法華》、《楞伽》、《中觀》等疏,今不傳。
門人清沔記師平時行狀說:清涼恆發十願:
一、長止方丈、但三衣缽,不畜長。
二、當代名利,棄之如遺。
三、目不視女人?
四、身影不落俗家。
五、未舍執受,長湧《法華經》。
六、長讀大乘經典,普施含靈。
七、長講《華嚴》大經。
八、一生晝夜不臥。
九、不邀名、惑眾,伐善。
十、不退大慈悲,普濟法界。
清沔所說的十願與前面所講的十事自勵,內容相同。告訴人們,清涼大師是一位嚴淨毗尼的大乘學者,因此益發受到尊敬。
宗密(七八〇—八四)一,號圭峰,謐號定慧禪師。俗姓何,果州西充(今四川省西充縣)人。生於唐德宗建中元年(七八〇)。
憲宗元和二年(八〇七)二十八歲,將赴貢舉,偶值遂州大雲寺道圓禪師法席,言下相契,遂求披剃,當年從拯律師受具足戒。
為沙彌時,得《圓覺經》;讀罷有悟,道圓謂之曰:「此諸佛授汝,汝當弘圓頓之法,毋負佛恩」。元和五年(八一〇)遊襄漢,在恢覺寺得清涼大師所撰的《華嚴疏鈔》,覽之欣然曰:「吾禪南宗,教逢華嚴,何其幸哉!晝夜搜尋,認為此疏,辭源流暢,幽賾煥然。於是修書寄疏清涼;遙敘弟子之禮。
清涼獎喻曰:「輪王真子,可以為喻,倘得一面,印所懸解,復何加焉!」於是恭詣上都,親求面命。清涼大師見到他、非常歡喜地說:「毗盧華藏,能從我遊者,舍汝其誰!」
由於晝夜隨侍,親炙二年。元和十一年(八一六)於終南山智炬寺,閉關閱藏三年。撰《圓覺經科文》、《圓覺經纂要》各一卷。
太和二年(八二八),文宗詔入內殿,問諸法要,賜紫袍,敕號大德。相國裴休,尤加敬仰。
山南溫造尚書問:悟理息妄之人,壽終之後,靈性何依?師答曰:一切眾生,莫不具有覺性。靈明亨寂,與佛無殊。但以無始劫來,未曾了悟,執妄身為我相,故生愛惡等情,生老病死,長劫輪迴。然身中覺性,未曾生死。如夢驅役,身實未動。若悟此性,即是法身,本自無生,何所依託?
然理雖頓悟,事須漸修。勿認妄念為心,臨終自不受業系。雖有中陰,天上人間,隨意寄託。若泯愛惡,則不受分段之身。倘更減微細心行,則朗然大覺,隨機現化,名之為佛。
會昌元年(八四一)正月六日寂於興福院,儼若平日,容貌益悅。遺誡:「令舁屍施鳥獸,焚其骨而散之,勿墓勿塔勿悲慕,以亂禪觀。每清明上山,必講道七日而後去,其餘住持儀則,當合律科,違者非吾弟子。」
世壽六十二,僧臘三十四。相國裴休為撰碑文,略謂:「師之道也,以知見為妙門,寂靜為正味,慈忍為甲盾,慧斷為劍矛。破內魔之高壘,隔外賊之堅陣,鎮撫邪雉,解釋縲籠。遇窮子則叱而使歸其家,見貧女則呵而使照其室。窮子不歸,貧女不富,吾師恥之。二乘不興,四分不振,吾師恥之。忠孝不並化,荷擔不勝任,吾師恥之。避名滯相,匿我增慢,我師恥之。故遑遑於濟拔,汲汲於開誘,不以一行自高,不以一德自聳」。遺著有:
《華嚴經行願品疏鈔》六卷
《華嚴經行願品疏科》一卷
《注華嚴法界觀門》一卷
《注華嚴法界觀門科文》一卷
《原人論》一卷
《華嚴心要法門注》一卷
《圓覺經大疏》十二卷
《圓覺經大疏釋義鈔》十三卷
《圓覺經大疏科》中、下二卷
《圓覺經略疏》四卷
《圓覺經略疏科》一卷
《圓覺經略疏之鈔》十二卷
《圓覺經道場修證儀》十八卷
《金剛經疏論纂要》二卷
《盂蘭盆經疏》二卷
《起信論疏》四卷
《禪源諸詮集都序》四卷
《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一卷
宗密的弟子有千餘人,著名的有圭峰溫、慈恩寺太恭、興善寺太鍚、萬乘寺宗、瑞聖寺覺、化度寺仁珍等。
宗密在《原人論》裡,就全部佛教,由淺入深,分為五種:
一、人天教:持五戒、十善,修四禪入定,生色界無色界,這都是以苦樂為因而修行的。
二、小乘教:說明「我」由五蘊和合而成。色心二法從無始來,由因緣力,念念生減,相續無窮。
三、大乘法相教:說明宇宙一切唯識所變之法相宗。
四,大乘破相教:乃指說空寂之理的空宗。宗密批評此教,雖破情執,但尚未顯示真靈之性。
五、一乘顯性教:說明一切眾生,具有本覺真心,無始以來,常住清淨。將此一心,名如來藏,為原人之根源。
宗密時代,禪家與教家各立門戶,互相攻擊。他頗為慨嘆地說: 「吾丁此時,不可以默矣!」於是以如來三種教義,印禪宗三種法門,融瓶盤釵釧為一金,攪酥酪醒醐為一味,力主禪教一致。將教之三教配禪之三宗:
(一)將識破境教(相當於大乘唯識法相宗)配對息妄修心宗(南夫、北秀、保唐、宣什)。
(二)密意破相顯性教(相當於中觀佛教的三論宗)配對泯絕無寄宗(石頭、牛頭、徑山)。
(三)、顯示真心即性教(相當於如來藏思想的華嚴宗配對直顯心性宗(洪州、荷澤)。
宗密認為:代表如來藏佛教的爽圓覺經移與《華嚴經》,比之唯識、中觀,更為殊勝。唯識宗的阿賴耶識,唯是妄識,並非自性清淨心。三論宗的空觀思想,說明一切皆空,缺少絕對的理性真心。因此如來藏佛教,建立理性真心,特為超勝。荷澤禪,空寂之知,與理性真心之性教頓為一致。
《原人論》五教說之外,《禪源諸詮集都序》又有三教配三宗說
(一)人天教—人天因果教
(二)小乘教—斷惑滅苦教(一)、依性說相教—息妄修心宗
(三)大乘法相教—將識破境教
(四)大乘破相教—(二)、破相顯性教—泯絕無寄宗
(五)一乘顯性教—(三)、真心即性教—直顯心性宗
宗密最後的結論說:「三教三宗,是一味法,故須先約三種佛教,證三種禪心。然後禪教雙忘,心佛俱寂。俱寂即念念皆佛,無一念而非佛心;雙忘即句句皆禪,無一句而非禪教。」
華嚴宗經會昌法難,頓形衰落。入宋以後,長水子璿,晉水源淨,以及師會、道亭、道通、明朝之弘璧、永光,清朝之續法諸大師,相繼而起,保存餘緒。近代有月霞、應慈兩位老人專宏華嚴,使本宗不絕如縷。真禪不敏,忝列應師門下,願在有生之年,將華嚴大救,毗盧性海,再現於祖國的神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