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江西龍南楊坊的四大屋子,在逐漸的繁衍生息中,形成了各自的特色手藝,大園人打墊笪、麻園人打石磨、河岸燒石灰,而背夫則傳承了以打鐵為副業的手藝。
( 打鐵之 燒爐 )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走在背夫河岸的屋場裡,隨時都能聽到「叮噹旦當」的打鐵聲。特別是在炎炎的夏日,打鐵鋪裡的風箱拉得「霍霍」地響,火子在風箱的強力吹拉下,爐火被燒得旺旺的,打鐵匠打著赤膊,流著大汗,鐵鉗伸進旺旺的爐火中,把燒得鐵紅的鐵塊夾起,放到鐵墩上,用鐵錘進行鍛打。炎熱的夏日,「叮噹旦當」的打鐵聲中,伴著苦楝樹上不停嘶鳴的蟬聲,構成了鄉村夏日特有的協奏曲。
打鐵是個苦差事,俗話說「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打鐵匠長年累月在鐵匠爐旁,忍受炎熱,還有煙燻火燎,為了生活,好多打鐵匠連晚上也不放過,會在晚上還在掄錘打鐵。掄大錘特別費力費神,髒累不說,長年的煙燻火烤,不僅眼睛受不了,連肺和鼻腔都特別受影響。
打鐵鋪一般都比較簡陋,條件較好的打鐵鋪可能還有個矮屋子,條件不好的,可能就在屋簷下,架個鐵匠爐,連接一個風箱,豎一個大鐵墩,幾把大鐵錘,一個淬火盆,一片磨刀石,就成了一個小小的打鐵鋪。
做風箱的木頭也特別講究,是要生長几十年的大的泡桐木做的,用泡桐木紋理美觀,做的風箱輕便,拉起來也不費力,更重要的是耐磨,不會因為拉杆的千回百回的推拉而磨損。
打鐵時,把鐵塊放到爐火中,拉起風箱,風箱鼓起的風,吹進火爐,火爐裡的火子(木炭)瞬間竄起長長的火苗,埋在火子中間的鐵塊,在高溫下被燒得通紅。
打鐵一般要兩個人,師傅左手用鐵鉗夾起通紅的鐵塊,右手掄短大錘,叫主錘,學徒掄長中捶,龍南話叫「探錘」,就是輔助鍛打的作用。主錘打一下,探錘的人立馬打一下,師徒兩人必須配合默契,才能把打鐵聲打得有節奏有韻律。
如果沒有學徒,鐵匠就只能一個人在作坊裡打鐵,煩悶、枯燥,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特別考驗一個人的毅力和耐力。在鍛打過程中,師傅要憑經驗不斷翻動鐵料,使之變方、變圓、變長、變扁、變彎、變尖等等,打出自己要打的器具。如果是打利器,則要在刀口處嵌進鋼去,把鋼打得和鐵完成融合在一起,磨出來的利口處鋒芒畢露。打出的菜刀必須鋒利堅硬,切肉宰骨頭都不會刃口,用好久都不用研磨刀口。如果是鏟、鍘、鋤、鐮刀等,則碰上石頭都絲毫不影響其刃,農人用起來得心應手才是好器具。
利刃的好壞,與鐵器的淬火技藝也很大的關係。淬火就是將打制好的利器加熱到一定溫度後,再用鉗子夾起迅速放到冷水中,只聽「滋啦」一聲,一陣白汽倏然冒出,淬火完成。
淬火淬得好不好,與加熱掌握的溫度、淬火浸水的高度、淬火時間的長短都有關,這其中所蘊含的微妙,得完全靠鐵匠自己平時的靈性與悟性來操作完成。
( 打鐵之 淬火 )
只要與生活有關的鐵製器皿,鐵匠都能用他的經驗和智慧把它們打出來,小到門插、門環、刨子、銼子、小刀、鍋鏟、鐵鉗等等,大到鐵耙、犁耙、板刀等等。打好的器具,鐵匠還要把它用兩塊很大很重的鐵夾夾住固定好,用鋼銼一點一點銼平磨好,讓鐵器表面平滑光亮。
銼平銼亮後的器具,還要用鐵印在器具的某個角上用鐵錘敲上自己鐵器的專屬字號。字號,相當於現在的品牌。起字號是有講究的,字號要好認好記,一般是起自己名字中的一個字來作為字號,如「清」字號、「華」字號、「和」字號、「士」字號等等。但如果有人用了這個字號,就不能再用了,只能另取一個,每個鐵匠都有自己特定的字號,是不能混淆的。
字號的作用主要是用來區分鐵匠的產品,如果有返修的器具,看一下字號,鐵匠就知道是自己打的,就會二話不說重新把它修好。同時如果器具使用反響特別好,人家就會尋找這個字號的鐵匠鋪來買。質量好的話,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會在民間傳開來,這樣,鐵匠的生意自然就打開來了。
可以說,一個字號代表了一個鐵匠鋪的商業形象,良好的銷路,是一個鐵匠鋪生命力的所在。鐵器質量的好壞,完全與鐵匠的悟力與做工精細有關。曾經有學徒見師傅的鐵器售賣得特別好,就認為師傅沒把絕招教給他。某日請師傅大餐一頓後,向師傅請教絕招,師傅頷首一笑,慢慢而道:「燒紅了的鐵,不要用手去拿!」一時成為笑談。
完工後的器具,最後還要用抹布抹上一層機油,以防止存放的時候生鏽。這樣,才可以拿到市場上去售賣了。
現在,隨著機械化生產的興起,手工打鐵已基本看不到了。但「噹噹」的打鐵聲偶爾還能在鄉村響起,那是還在從事此項技藝的鐵匠,用機器在打鐵了。嘶啞的蟬鳴聲還在炎夏裡唱響,但再也聽不到主捶人和探捶人組合而成的「叮噹旦當」聲了。這樣的絕響,是時代進步的結果,但依然,還是值得我們懷念。
撰 文:唐小斌
攝 影:王建春
拍攝地點:江西省龍南楊坊、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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