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趁著女兒去上圍棋課的間隙,我帶著兒子前往菜鳥驛站取快遞。樸樹高唱「生如夏花絢爛」,而我接過快遞,嘔嘲「死有惡臭方圓」。兩隻四爪朝天,屍蛆纏身的倉鼠霸佔我的視線,其中一隻白眼翻盡,畫面慘瘮。
早在此前,女兒就表明心跡:倉鼠太可愛了,要在家養很多很多倉鼠。只是彼時我不以為意,畢竟寵愛動物的兒童宣言,我也有過。但,女兒的愛鼠宣言踐行力非常強大,從一年級時私藏自個兒零花錢買倉鼠放書包,到二年級上學期抽獎到倉鼠帶回來給它頻頻洗澡,再到現在自己用拼多多購買倉鼠,真是愛到了極致。不,是愛到致死!那隻私藏在書包帶到學校的倉鼠,離奇失蹤;給它頻頻洗澡的倉鼠,瑟瑟發抖高燒而死;拼多多購買的倉鼠,直接斃命在盒。
她那麼愛倉鼠,愛它愛到死而渾不自知,就像一些人的愛,要麼愛到對方死,要麼愛到自己死。愛到對方死的愛,是為滿足一己私慾而披上真愛外衣的偽愛,如2007年威逼劉德華見面的腦殘粉楊麗娟;愛到自己尋死,是懦弱無能後跪求最後憐愛的無奈之舉,如表白遭拒的痴男怨女們。
此事一出,身無紙筆以記錄,然而心中所感如地底生長的土豆一般,蓬勃發芽勢不可擋,於是,我決定直接和女兒談談!
「菡,你愛倉鼠對嗎?」我強力克制情緒後發問。
「嗯,它們很可愛。」拿著快遞盒的她無畏無緒。
「所以它死了你還愛它嗎?」我乘勢發問。
「……」。沉默不語中,女兒神色有些凝重,但與我四目相對後遁形無蹤。
我知道,她年紀很小,畏懼很大--她畏懼來自媽媽靈魂的拷問。
「你愛倉鼠,媽媽知道。但我們愛一個動物,或者愛一個人,應該是對等關係,它們不是我們的附屬品。無論是哪方的生命或尊嚴受到威脅,其實質都是愛的不對等。如果你愛對方,卻漠視對方的死亡與尊嚴,那就是戲弄;如果你愛而不得對方,便跪求對方也愛你,甚至以死威脅,那就是自賤。愛,要學會尊重對方,也要學會自重……」根據女兒的理解力,我有意做了幾次斷句來輸送我的價值觀。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女兒已經將理論理解直接轉向行動實踐上了。
「如果你愛它們,就給它們一個體面的死亡方式。畢竟,是你購買了它們,才間接導致它們死亡的。」我如一位藹然長者,循循引導著。
說罷,我們行動起來,在南岸一個角落裡,女兒捧起一抔抔黃土,兒子則撿拾起周邊的枯蓬乾草覆蓋上。最後,女兒在倉鼠面前,雙手合十表達了最後的悔意:「對不起,倉鼠。」
這裡的一捧黃土,萬金不易;這裡的兩隻倉鼠,餘生欠慰;這裡的悔意,以我為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