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突然有一天,我們會天各一方,再也沒有關係,再也沒有交集。你的喜怒哀樂,你的抑揚頓挫,你所有一切的情緒,我都無法觸及。
那天,清晨醒來,她發來信息說:「我要結婚了。」
我說:「很棒哎,請吃飯啊。」
她說:「說吧,想吃什麼?」
我說:「蛋包飯,不加蛋。」
她說:「滾。」
2012年,高考剛結束。蘇北的六月,躁動的心在樹下搖曳,久旱逢雨的季節,仿佛一口氣就能跑到歲月的盡頭,連人帶鞋都甩在了青春裡。
和她聯繫之後,並沒有了下文。仿佛山風拂過山崗,很快就躲進了山谷裡,燥熱的陽光褪去了正午時分的火辣,悄悄躲在山的那一邊,我們一起跟著走進夜色裡。
她叫C,是我的高中同學,就讀於南方的一所師範院校。在我整天渾渾噩噩不知所云的時光裡,她和一個她深愛的同班同學在一起了。
2012年深秋,北方漫天飛舞的落葉,隨風飄向遠方,將那句「我愛你」永遠定格在那個微涼的清晨。
2013年6月,我買了一張車票去了南方,車上聽一對新婚的小夫妻恩愛地說著情話,聽著聽著沉睡在顛簸裡。
2014年,在當年讀中學的地方,我們相約喝了幾杯酒,一瓶五糧液外加半打哈爾濱。醉意朦朧裡,我看見她邊哭邊笑,看見她趴在桌上睡著。假設我的手臂足夠長,我多麼想替她擦掉那流下的淚水。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頭靠著車窗,望著窗外說:「還記得學校旁的那家早餐店嗎?」
我說:「記得啊。」
她說:「謝謝你!」
我望著窗外,沒有說話。
車子走過人群,走過拱橋,一頭扎進了小巷裡。
她突然說:「我餓了。」
我說:「想吃什麼?」
她說:「清香閣的蛋包飯,不加蛋。」
那天,我們坐在車站旁的小飯館裡,蘸著益林鎮的老醬油,幹了三大碗白米飯。吃完出來,她回家,我直接進了車站,身上就剩下兩百塊錢,買了一張最快發車的車票,大概記得是往無錫方向。
2015年3月,我一個人躲在無錫南長街的小酒吧裡,喝得昏天黑地,把隔壁桌新買的手機丟進了酒裡。我已記不清有誰走過我的身旁,記不清有誰在放聲歌唱,記不清有多少故事還沒開始就草草收場。
2015年11月,我躲開所有人的打擾,租了一間十平米的二層閣樓,開始寫作,想把過去發生的都寫進書裡。
2016年3月15日,新書完稿,交稿的那天,我一個人在樓下的飯館裡幹了三碗白米飯。
2016年3月18日,跑進小區裡的理髮店,推了個寸頭,朋友說我像是個剛刑滿釋放的犯人。是啊,刑滿釋放,重新做人了。
2016年4月,成都的公司開始進行新書上架前的預熱宣傳,朋友們都跑過來提前要書。不給,想要自己花錢買去。
其實前面的半年時間裡,沒幾個人知道我在哪裡,做了什麼。前面的半年,我沒有發動態,沒有到處晃悠,我是悶在一個十平米的小屋子裡完成我的第一本書。當我再次出現在人群中時,大家都說,青紅,你胖了。我捧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在人群裡咧著嘴傻笑。
如今,文藝小資的月月,已為人父的大鵬,修煉愛情的成英……還有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他們很快就會以書中幸福的姿態嬉皮笑臉地站在你們的眼前,以他們平凡的生活,講述著一個個溫暖的故事。
2016年4月28日,清晨醒來,她發來信息說:「我要結婚了。」
我說:「很棒哎,請吃飯啊。」
她說:「說吧,想吃什麼?」
我說:「蛋包飯,不加蛋。」
她說:「滾。」
從沒想過,突然有一天,我們會天各一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再也沒有任何交集。你的喜笑顏開,你的抑揚頓挫,一切與你相關的情緒,從此我都無法觸及。
最近,腦海裡總是浮現著一個畫面: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整天整天地啃書學習,頭也不抬一下,要問她為什麼那麼拼?她說:「因為我想留在南方。」
後來有一天,她告訴我:「我要結婚了。」我只能說:「很棒。」因為她終於可以留在南方,並且很快就可以生根發芽。
2016年5月2日晚上7點,在老家鹽城的音樂節現場,聽王餵馬兄弟唱著:「我們像小說裡的悲劇人物一樣,把自己當成柴火燒掉,溫暖整個故事,你夢見了年輕的模樣……」
那天,是我第一次聽這首歌,我躲在人群後面,胡說八道地跟著哼,哼著哼著,就哭了。
演出結束,公司安排藝人吃飯,席間,我端著酒,問王餵馬:「北方好不好?」
他說:「好。」
我喝完一杯酒,撥通了C的電話,想告訴她北方也很好,可是手機那頭顯示忙音。
我扯著嗓子唱著那句「你就在南方,飄雪的南方,睡著、睡著。」
第二天凌晨兩點半,我更新了微博:「你要走,就千萬別回頭;你要走,哪怕山高路遠喲;你是駿馬,你是自由」。
來來往往的青春路上,每個人都懷著各種心情,路上數不清的風景,數不清的人,還有數不清的故事,正在不緊不慢地上演。
男孩畢業後來到了女孩所在的城市,結束了四年的異地戀,準備著年底回老家結婚。可是上個月,男孩查出得了白血病,女孩哭成了淚人,她拿著戶口簿對躺在病床上的男孩說:「趕快好起來,咱們這就去領證。」
女生一個人蹲在路邊,後面一個男生躡手躡腳跑過去抱住她,說:「親愛的,別生氣了,咱們回家吧。」
小姑娘顛著小腳追在爸爸後面,一把抱住她爸爸,說:「寶寶累了。」於是,她爸爸就把她抗在肩上,仿佛是要帶她去摘那天上的漫天星辰。
這個世界每天都上演著很多故事,每天都有婚禮,每天都有離別,笑聲久久迴蕩在禮堂,淚水也將淹沒站臺,還有多少心疼還沒有開始泛濫,就已經結束。
好了,別哭了,把眼淚擦乾,我們還要趕往下一個地方。
我走過城市,走過鄉村,走過白天和黑夜,幹上一碗劣酒,風塵僕僕去向遠方,讓我一個人走,別送,我會難過。
後來,我在別人的故事裡,看到了相似的關於青春的故事,看得淚眼婆娑,看得心如刀絞。當她告訴我她快結婚了的時候,我也只是說了一句,很棒。
初夏的季節,北方淹沒在整片綠色裡,那句「我愛你」永遠定格在那個微涼的清晨,再也沒有機會和勇氣說出口。
終於有一天,我也來到了南方,這裡沒有飄雪,這裡沒有火爐,同樣也沒有祝福。我靠在枕邊,整夜失眠。
無論南方還是北方,城市還是鄉村,其實誰都一樣,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平凡普通地活著。在拉薩的山腳下,在廈門的海灘上,在草原的帳篷裡,在麗江的酒吧裡,他們在塵世裡安然自若,在黑夜裡閃閃發光。
失眠的深夜,我翻開手機,看見那條「我要結婚了」的簡訊,腦子裡一片空白,好像再也記不起她的模樣,面對著四周雪白的牆面,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笑了:「這下就好了。」
望著房間角落裡的一堆零碎,看到以前的日記本,突然發呆。
隨意翻開一頁,看到上面手抄著這麼幾句話:「如果有一天必須離開一個地方,一個曾經住過、愛過、深埋著所有過往的地方,無論以何種方式離開,永遠也不要回頭望,因為它們都已經消亡。」
我寫書,寫故事,寫芸芸眾生,只要你們願意看,我會一直寫下去,把我的故事都講給你們聽。
夜深了,餓了吧?走,請你吃蛋包飯,要不要加個蛋?
本文作者|青紅力薦書單《願所有相遇,都恰逢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