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郎嘉賓之後較有影響的介紹中國情況的作品當數魯布魯克(William of Rubruk)的《東行紀》了。魯布魯克是法國佛蘭德斯(Flanders)人,聖方濟各會修士。1253 年 7 月,他受法國國王路易九世的派遣,帶著給蒙古大汗的信函,從康士坦丁堡出發,到欽察草原去見拔都之子撒裡答,因為有傳聞說撒裡答也是基督徒。這個傳聞也並非捕風捉影,因為在當時蒙古克烈部和汪古部裡確實有很多景教徒。景教,即唐朝時期傳入中國的基督教聶斯脫裡派,也就是東方亞述教會,起源於今日敘利亞,被視為最早進入中國的基督教派。儘管羅馬教廷並不承認其正統性,但畢竟他們也是上帝的僕人,因此,這一消息給急於皈化蒙古人以達到聯合打擊穆斯林目的的歐洲人帶來了一線希望。
對於魯布魯克提出的在蒙古地區傳教的要求,撒裡答沒有做出回答,而將魯布魯克一行送去見他的父親拔都。但拔都認為自己也無權準許其要求,又把他們送到哈拉和林去見蒙哥大汗。儘管大汗耐心地聽他宣講福音,甚至為他組織了一場宗教論戰,但並沒有為此改變信仰,並婉言拒絕了其傳教的要求,「我們蒙古人相信只有一個神,我們的生死由他掌握,我們也誠心信他」,「如同神賜給我們五根不同的手指,他也賜給人們不同的途徑」,「神賜給你們《聖經》,你們卻不遵行。他賜給我們佔卜師,我們按照他們的話行事,我們過得平平安安。」在大汗看來,基督教不過是五根手指中的一根罷了。至於宗教辯論的結果,按照魯布魯克自己的敘述,似乎是他取得了勝利,但也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們都聽著,沒有表示異議,但也沒有人說:『我相信,我要成為基督徒。』」1254 年 7 月,帶著一封語氣頗為傲慢的大汗致法王的復函,魯布魯克無奈地踏上了歸程,一年後到達黎玻裡,應當地主教之命完成這篇報告。
雖然《魯布魯克東行紀》比柏郎嘉賓的遊記晚出近十年,但在對中國的認識上卻比前者更進了一步。道森評價他是一個「罕見的觀察力較強的人,具有一位藝術家的氣質和眼睛」,「他寫出的遊記,成為整個遊記文學中最生動、最動人的遊記之一」,甚至比馬可·波羅等人的遊記「更為直接和令人信服」。
首先,他大膽推測,認為「契丹」很可能就是古代的「賽裡斯國」(即絲人國)。「還有大契丹,我認為其民族就是古代的絲人。他們生產最好的絲綢(該民族把它稱為絲),而他們是從他們的一座城市得到絲人之名。有人告訴我說,該地區有一個城市,城牆是銀子鑄成,城樓是金子。該國土內有許多省,大部分還沒有臣服於蒙古人,他們和印度之間隔著海洋。這些契丹人身材矮小,他們說話中發強鼻音,而且和所有東方人一樣,長著小眼睛。」從「賽裡斯」(絲人國)到「契丹」,「這一句話復活了西方文化傳統中所有關於賽裡斯古國的知識或幻想」,「西方一度中斷的中國形象傳統又承繼上了」。
其次,他還十分準確地描述了「契丹」文明的主要特徵,「他們是各種工藝的能工巧匠,他們的醫師很熟悉草藥的性能,熟練地按脈診斷;但他們不用利尿劑,也不知道檢查小便。這是我親眼所見。在書中第二十九章,他還提到的契丹的錢幣和文字,「契丹通行的錢是一種棉紙,長寬為一巴掌,上面印有幾行字,像蒙哥印璽上的一樣。他們(契丹人)使用毛刷寫字,像畫師用毛刷繪畫。他們把幾個字母寫成一個字形,構成一個完整的詞。
此外,魯布魯克澄清了關於東方宗教情況的一些謠傳,如:關於撒裡答是基督徒的傳言,他認為這些都是聶斯託裡派教徒編出來的,「他們可以憑空編造一大堆故事,正如他們散布說撒裡答是基督徒,蒙哥汗和貴由汗也是,因他們對基督徒比對其他人更尊敬,儘管事實上他們都不是。」至於「長老約翰」的傳說,「除幾個聶斯託裡外,卻沒有人知道他是個什麼情況」,所以「完全不足信」。書中還首次介紹了佛教的寺廟、偶像和禮拜儀式,「所有(偶像徒的)和尚都剃光了頭,穿上紅色袍子,同時他們從剃頭那天起就戒絕肉食,一百或二百成群居住。他們進寺之日,擺上兩條板凳,然後他們坐在設壇的地方,對著壇,手捧經卷,有時就把經卷放在凳子上。他們在寺裡都光著頭,默默念經,保持安靜。……他們到任何地方都手拿一串有一百或二百的念珠,像我們的念珠一樣,口裡總是不斷地念:『阿彌陀佛。』其中一人向我解釋說,那意思是:『神,你知道。』他們這樣念著,想著神,指望神給他們許多報酬。寺廟四周有整潔的庭院,牆垣環繞,大門開在朝南的一面,他們在那裡就座和談話。在大門上立一根長杆子,如有可能,杆子要高過全城,從這根杆子可以知道這座建築是一座佛寺。這種方式在和尚中是共同的。」
可見,魯布魯克對中國情況的了解遠遠超過前人,其中關於文字及書寫工具的記述,即使是在他之後,包括馬可·波羅在內的中世紀旅行家們也無一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