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格鬥手隆達·羅西近期輸了一場比賽,但她仍是美國終極格鬥冠軍賽的第一位女選手。一個秋日午後,Esquire和她聊了聊為何她「註定屬于格鬥」及格鬥的快感。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在終極格鬥錦標賽中看到女選手?」
2011年終極格鬥錦標賽冠軍達納·懷特斬釘截鐵地回答:「絕不!」
一個秋日午後,隆達·羅西坐在紐約倫敦酒店的椅子上思考起了性和暴力。她是終極格鬥冠軍賽的第一位女選手,也是現在女子輕量級格鬥的冠軍。比起格鬥場上的打鬥,她更多的是打倒這個行業對女人的歧視。
「在格鬥運動裡,女人就是在挑戰別人塑造的刻板印象」,她一邊說話,一邊任由化妝師擺弄。她化了煙燻妝,長發盤成辮子,穿著長絨毛的沐浴袍,而不是比賽前穿的絲綢料。
「格鬥比賽中沒有男女之分,這樣的觀念很難被接受,」她說,「這是人們的思想抵抗。我認為格鬥是爭取男女平等最後的一步,你知道嗎?格鬥比賽標誌著人們那種男女之分的思想抵抗的徹底終結。」
羅西靠格鬥比賽來養活自己,還做得相當不錯。她是目前收入最高的格鬥運動員,無論是在男人還是在女人中。終極格鬥錦標賽上,她以12:0的成績打敗了對手。之後,她涉足演藝圈,在《敢死隊3》、《速度與激情7》、電影版《我家也有大明星》中出演。
她常妝都沒化,就在公眾面前吐槽對手,她更不會像其他女孩那樣為此感到抱歉。她跟對手說髒話,談論她父親的自殺,這種勁爆的話也能讓她在比賽中拿到更好的成績。她成了女性憤怒的正面標誌,有著常被說成「痛苦」和「不得志」的英雄氣概。
她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手機。因為要出席吉米·法隆秀,造型師為她選擇了一條滑面的黑色連衣裙和項鍊,她點頭同意。她在手機上玩字謎,儘管每天都塞滿各種活動。她今天需要換四套衣服,還要擔心自己的髮型亂了或者流汗了。她承認,穿運動服當然比穿高跟鞋舒服。
「能闖入這個世界,還獲得成功,這才是我們幾十年來追求的平等。」
更令人驚訝的不是她如今被大眾接受了,而是她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讓大家接納了她。
綜合格鬥賽的道德一直備受質疑。參議院約翰·麥凱恩認為那是「人類鬥雞」,而有些州設立了格鬥安全協議和標準,讓格鬥在法律上受到保護。對女人來說,能參加中級格鬥錦標賽,就是相當有進步了——格鬥的道德標準被重新定義了。儘管女格鬥手這幾年進步很大,但像羅西這樣短促有力的格鬥方式還是讓很多人覺得不舒服。
「我們女人缺少情感宣洩的途徑,」羅西說,「但是我很幸運找到了我的情感發洩途徑。」
達納·懷特是終極格鬥競標賽的主席,因為能預測格鬥運動員未來的發展而出名。他承認,他和那些一開始就牴觸女格鬥選手的人一樣,會對表現相當「男人」的女選手感到憤怒。
「我知道這是性別歧視,」懷特說,現在他已經是羅西的支持者了,「我必須承認,女人很美,我不希望她們臉上有傷。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女人也能在格鬥運動中有這樣的水平和能力。我從沒想過會出現隆達·羅西這樣的人。」
羅西不懂得變通,還經常不留情面地對對手拳打腳踢。過去幾十年裡,女人都爭相在精英級的體育比賽中獲得一席之地,但少有人像羅西這樣出名了還擁有大批粉絲。2015年是女性在體育屆嶄露頭角的一年:除了羅西在八月贏了貝特·科雷亞,小威在美國網球公開賽決賽中也比男選手贏得了更多關注,儘管沒能延續大滿貫33連勝。美國對日本的女足世界盃也在2015年的夏天備受關注。
大多數人都承認羅西出名是實至名歸,她已經是奧運會上柔道比賽的銅牌得主了。「當我從業餘變成專業運動員的時候,」羅西說,「我已經不是代表我的國家了,我代表我自己。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
我問羅西,她當競技運動員那麼多年了,為什麼在2015年突然出名了。她提到了她在8月打敗了科雷亞,「一切都翻了一番,」她的社交媒體粉絲、贊助、名聲,一夜之間都暴漲。這不光是因為羅西的格鬥記錄,也是因為科雷亞在網上對羅西父親自殺的嘲諷。羅西回答,格鬥者不光是為了成功,也是為了復仇。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你知道嗎?」她說,「有時我在想,為什麼我不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呢?我希望讓更多的人了解這項運動,而不僅僅是格鬥比賽粉絲,這項運動比格鬥的意義更加豐富。我想找到一種我喜歡的方式來賺錢,這種想法空前膨脹。」
過去十年,觀看格鬥比賽已經成了美國人最喜歡的消遣方式之一。網際網路也讓格鬥比賽更受歡迎。羅西還是一位理想的YouTube型運動員,因為她戰鬥時間短(曾經14秒鐘打敗了對手),這種比賽需要反覆看、放慢速度看,才能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
羅西坐在椅子上,說:「表面上我有很多負面評價,『你很醜,你看起來像個男人』那些鬼話,」她說,「我認為那是因為他們不停地發消息,但並不代表有那麼多人在嘲諷我。每二十個冷靜的人裡面才有一個混蛋。」
「不知道怎麼了,自嘲被認為是謙虛的表現,」羅西說,「我的自信被認為是自大,誇獎自己也成為了一件壞事。我們總是要恭維身邊的人,還要把自己放低。如果我們不能經常談起自己,我不知道怎樣看待我們自己才是健康的。」
她的網站上有一整節形體課,羅西在那裡說了很多她曾經以增重參加比賽為藉口而貪吃的事。
羅西這個名字源於父親羅恩。她出生於1987年,在加利福尼亞州的濱江,是家裡三個女孩中的老么。她的母親也是一個優秀的柔道運動員,當時正在攻讀博士學位。在羅西和她姐姐合著的書《我的格鬥/你的格鬥》中,她的家裡充滿了爭鬥和格鬥運動。
當羅西上小學時,因為父母工作原因,全家搬到了北達科他州的鄉下。
羅西童年最糟糕的回憶是在九十年代初。原本是一次愉快的家庭遠足,但父親卻被埋在了雪下。母親一開始還以為父親在開玩笑,但後來發現事態嚴重。父親在醫院裡躺了五個月,她們一直在焦急地等待,但醫生說,父親的脊椎無法修復,很快他會無法行走。那時羅西八歲。
「父親走下臺階,把車開到了我們常去玩的池塘邊。那裡很安靜。他拿出一條軟管,一頭放在汽車尾氣排放管裡,一頭放在車窗邊,然後關上了車窗。他坐在汽車後座上,閉上了眼睛,永遠地睡著了。」羅西和姐姐寫道。
父親的死亡成為羅西傳記裡的一部分,卻遭到對手科雷亞的攻擊。科雷亞說:「我希望她以後別像她父親那樣自殺。」
羅西很快從訓練中平復了對科雷亞評論的憤怒。
「這不是第一次對手攻擊我的個人生活,」羅西說,「但這肯定是最久的一次。」
她說,「不僅身體處在危險中,自尊也是。這個人不尊敬你和你的家庭,也可能在比賽中打敗你,那時候她才真正地拿走了你的一切,你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要麼,她攻擊了你和你的家人,你就更猛烈地打回去,這樣以後才不會有人再敢妄議你和你的家人。」
「謝天謝地,這種方法有用。我確實打敗了她。」
父親去世後,羅西和家人們又搬回了加利福尼亞。在那裡她發現柔道能安慰母親的內心。十六歲,她離開家人,去曼徹斯特參加奧林匹克訓練。在2004年的雅典奧運會中,她拿了第九名。
她保持嚴酷的訓練,為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做準備。2008年,她獲得奧林匹克銅牌,這是她職業生涯的開始,不是頂峰。
但一開始她不這麼認為,回國以後,她在酒吧做服務員,還在附近的餐館做過酒保。
從顧客那裡拿到消費以後,她就抽駱駝牌香菸、吸食大麻。她在柔道界的一些朋友開始訓練格鬥,也邀請她加入。於是,她在教授柔道的同時訓練格鬥。但格鬥的訓練方法都是針對男性運動員的,她的訓練和比賽根據女性特徵做了改變。
「即使沒人相信我,但是我自己相信,」她說,「我每天都覺得很開心,即使那時開著普通的本田車,不僅要訓練,還做著三份不同的工作。我非常堅信我做的一切是對的。每天我累癱在床上,一閉眼全是格鬥,甚至洗澡時都想著怎麼出拳。」
那時羅西還遇到了許多糟透人。差點讓她得了性病的人、海洛因成癮還偷了她車的人、拍她裸照的人,有對象還想約她的人。「我那時對那些人說,你們知道嗎,你們約錯了人。」
她想離開柔道的世界,參加格鬥比賽,她就必須要說服自己的教練、朋友和家人——最關鍵的是她的母親。儘管那時,格鬥界根本沒有職業女性選手。
「每個人都生氣了,」羅西說,「我知道他們有權利生氣,但我不想為了讓別人開心而活著。」
母親最終還是支持她,但她的幾位老教練卻因此不再和她講話,儘管他們支持其他柔道選手參加格鬥比賽。
「這真得傷害了我,」她說,「但我很高興,所有都很順利,否則也我不知道那些膚淺的人際關係的存在。有時候檢驗你身邊的人不是件舒服的事,但不是件壞事。患難見真情。」
她笑,「現在所有都變得這麼成功,我也擺脫了困境。他們沒臉見我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錯了。」
像其他的運動員一樣,羅西的恐懼是其他美國人渴望的:退休。她從不休假,但她不知道何時她會停掉所有比賽。她試著在能夠比賽的時候享受比賽,即使這意味著成為一個公眾人物,要付出公眾人物的代價。
「運動員的遲鈍,總會出現的,」她說,「保持活躍讓我感覺很好。我之所以能成為冠軍是因為我從不度假、從不長時間地做其他事。我不知道除了運動我還能做什麼。」
她坐回到椅子上,妝已經畫好了,頭髮也盤起來了。「別人和我第一次接觸時都很有意思,」她說,「有次我去買咖啡,有人問我是不是要去和弗洛伊德·梅威瑟比賽了。我說不是,但我想要冰咖啡裡加點糖。有那麼些日子,你根本沒精力應付別人怎麼看你。原來我看著電視裡的名人們,現在別人看著我。」
現在,成為公眾人物的羅西覺得很自在。
「比賽之前,我就知道我會贏,因為我屬於那裡,」她說,「我覺得在格鬥場上如魚得水,就像那裡才是我的家,是屬於我的地方。」
翻譯/劉蘊馨 編輯/謝如穎 文/瑪麗·皮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