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金陳的「嚴良宇宙」裡,看見最魔幻的中國

2020-12-12 酷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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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小說屆現在有一個非常牛逼的IP,叫「嚴良宇宙」,由《無證之罪》、《壞小孩》、《長夜難明》組成。

創造它的人,叫紫金陳,相比於江南老X、塗淼這種「沒有心」的作者,紫金陳作品的影視化好比是拯救了銀河系般的存在,沒有比他的淑芬還要幸福的讀者了。

儘管紫金陳的小說土出宇宙,但也土出奇蹟,由其小說改編的《無證之罪》(8.2)、《隱秘的角落》(8.9)、《沉默的真相》(9.2)扛起了中國懸疑劇的大旗,甚至成為新一代的國劇標杆。

今天給大家嘮嘮紫金陳推理宇宙,也由此帶大家探秘最魔幻的中國。

紫金陳,本名陳徐,1986年出生於浙江寧波,畢業於浙江大學水利工程專業。陳徐因為母校在杭州城西紫金港校區,故把筆名取作「紫金陳」,也就是紫金港的陳同學。

精神小夥

理工科出身可能是紫金陳作家職業的最大瓶頸,吐槽紫金陳文筆差是中國文壇最大的政治正確。

到最後紫金陳自己都有點懷疑自己,乾脆老老實實站直了挨打,然後把豆瓣給卸載了。

紫金陳文筆差嗎?

文筆本身是個籠統的說法,文筆是行文華美,是邏輯縝密,是論述清晰;唯獨不是華麗空洞的辭藻堆砌,不是天馬行空的生搬硬造——否則郭敬明老師早就是「文學帶師」了。

當我們吐槽紫金陳文筆的時候我們到底在吐槽什麼?總結了網友口中紫金陳犯下的「七宗罪」:

暴食:紫金陳在文中喜歡拿食物做蜜汁比喻。《壞小孩》裡寫葉馳敏哭:「過了幾秒,眼淚如蘭州拉麵般滾了出來。」

首先,蘭州沒有拉麵,那叫蘭州牛肉麵;其次,這個比方也太羶了吧!

《長夜難明》裡寫地鐵保安「伸出大手,像張印度飛餅一樣攔在了他面前」。

讀起來一點沒覺得疼,讀餓了。

色慾:紫金陳的小說裡對「括約肌鬆弛」有點淡淡的迷戀,一提到括約肌立刻想到同性戀,任由讀者把他打成崆峒的靶子。

暴怒:讀者曾經吐槽紫金陳小說裡的刑偵知識,說血液本應該被魯米諾試劑檢測出來,可是紫金陳卻很不屑,相當不客氣地回帖說:「血液濃度低,就算用試劑也看不出來。」

貪婪:炒過股、寫過股評和小說《少年股神》的紫金陳,一直沒有放棄寫作之餘bei炒tao股lao。

寫小說也就圖一樂,真賺錢還得炒股票

每當紫金陳小說改編新劇上線,賣書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推銷態度清純不做作,不像那些含羞帶臊打廣告的妖豔賤貨(此處拉踩作家××和××××)

懶惰:紫金陳給角色起名起得特「懶」。紫金陳推理宇宙小說中對角色的反覆消費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大案看高棟,小案看嚴良」,杭州公安隊伍繞來繞去辦實事兒的就這幾個人。小說中無處不在的陳法醫作為紫金陳的客串化身,給紫金陳過了一把致敬斯坦·李的乾癮。

「紫金陳宇宙」網劇中的「懶惰」就更明顯了。從《無證之罪》裡的哈市警察嚴良,到《隱秘的角落》裡的寧市小夥子嚴良,再到《沉默的真相》裡的江潭市警察嚴良,三部戲三個嚴良——敢情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世態嚴良」也要扮三遍是吧!

傲慢:浙江大學之於紫金陳就如鐵嶺之於趙本山,奧利給之於怪鴿,撤碩之於老八。你可以不知道花為什麼是香的,草為什麼是綠的,屁為什麼是臭的,但你不能不知道紫金陳是浙江大學畢業的。

紫金陳單槍匹馬內卷浙大,在他的小說中作案的是浙大人,受害的是浙大人,查案的也是浙大人。有詩讚曰:浙大人,浙大魂,浙大都是人殺人。

嫉妒:紫金陳筆下總有點若隱若現的大男子主義,不會寫女人而總被質疑厭女情結——這不是瞎說,人正主也認。姑娘們永遠也猜不透,紫金陳那小腦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就是他明明看起來那麼普通,卻可以那麼自信。

但是,如果你們只看到他的弱文筆就太可惜了,與弱文筆相對應的是他的強情節。

以前咱們對國產推理的印象還停留在《重案六組》《神探狄仁》《大宋提刑官》這種比較老派的類型上,風格都非常正,唯一比較符合年輕人口味的《少年包青天》系列又是抄襲了島田庄司的《佔星殺人魔法》,太跌面兒了。

而後來,東野圭吾有養活了國內一大批正規非正規的推理作家。確實,推理很難寫,一方面是因為推理小說的核心詭計不夠用了。

殺人手法日漸窮盡,推理模式日益僵化,寫一本少一本,寫到最後一半都繞不開密室殺人。寫到今天,推理小說已經不得不祭出「殭屍」和「暴風雪山莊殺人」強行融梗的新本格推理《屍人莊謎案》突入讀者視野。

另一方面,是因為科技更新太快了,從前那些看起來精妙絕倫的殺人詭計,如今在攝像頭、DNA檢測、人臉識別等高科技手段面前蒼白得可笑。

那邊貝克街的夏洛克還要趴在地上舉著放大鏡查找蛛絲馬跡,這邊平原上的夏洛克看看監控錄像就敢跑進城裡胡鬧緝兇。

郭大班主說:「藝人拼到最後拼的都是文化。」這句話擱紫金陳嘴裡說就是:「推理小說拼到最後拼的都是故事。」

局限性越強,越能證明故事為王。推理小說寫到最後都是為故事這一核心服務,別出心裁的謎題設計和縝密翔實的邏輯推理才是類型小說最大的魅力——也是理工男紫金陳的看家本領。

紫金陳出書非常快,《高智商犯罪》是紫金陳一夜成名的本格推理小說處女作,小說中紫金陳布置了一個眾目睽睽下的殺人遊戲:工商所員工在旅行途中連同司機在內全部憑空消失,高速監控只拍到了商務車駛入監控卻沒拍到駛出監控。

休說細節裡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和酣暢淋漓的推理過程,單拎出來這一匪夷所思的謎案設計,就足夠吊起讀者胃口,無一不為腦洞大開驚奇。

中國讀者最服的日本推理小說作家「暢銷君」東野圭吾早些年間也靠本格推理出道,待到他開始感到詭計日漸窮盡後,感慨對於一個完美的推理故事來說,詭計並不是萬能的,他說:「比起詭計,我更看重疼痛。」

紫金陳的創作軌跡同樣如此,可能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年少說有800個推理作家自稱「中國東野圭吾」,而公認的「中國東野圭吾」只有紫金陳一人。

《高智商犯罪》系列之後,紫金陳的寫作重點開始偏向於描寫人性掙扎和社會演進的社會推理,把核心詭計掰開敲碎了糅進奇情的「推理之王」系列,寫盡了世態炎涼。

小說中超強的故事性讓紫金陳備受影視改編的垂青,文筆不夠編劇來湊,只要核心故事紮實,編劇怎麼改都不難出彩。

接著來重點說一下嚴良三部曲——《無證之罪》《壞小孩》《長夜難明》,這三本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三部裡都有嚴良這個人物。

三部書的情節都非常厲害,尺度非常大,也最適合改編成劇,而紫金陳非常幸運地遇到了愛奇藝,桃廠自從2015年試水懸疑劇成功後一發不可收拾,在改完了雷米的《心理罪》系列之後,將目光移向了紫金陳,請的都是業內最優秀的人才保駕護航。

認識不?

所以在三部成片中,你幾乎看不到小說裡那些令人尷尬的文筆段落和厭女情節,而那些精彩爆表的靈魂時刻都被保留了。

改編自同名小說的《無證之罪》,表面鋪的是一層錯綜複雜的大案:哈市命案頻發,連環殺手每次都會刻意在現場留下一枚指紋和一張「請來抓我」的紙條,野獸刑警嚴良臨危受命,精心布置追查無證之罪。

而裡子講的則是人性裡的犯罪本能。社會對小案件的漠視,能把人畜無害的小白領逼成犯罪老手,把儒雅隨和的老法醫逼成復仇修羅。三條線索、六組人物因為連環殺人案被糾纏在一起,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提線木偶一般任由紫金陳擺弄,窺視人心。

《無證之罪》影視改編錦上添花的一筆當然是李豐田,aka Toyota Lee。原著小說中,李豐田篇幅不多,但他邊緣人身世和人狠話不多的性格被製片方相中,擴寫為劇中混亂邪惡的化身,四處攪局,絕對是這些年國產網劇最有魅力的反派角色。

襖叔抽菸是的螢屏噩夢

改編自《壞小孩》的《隱秘的角落》,講述三個孩子在景區遊玩時無意拍攝記錄了一次謀殺案,謀殺案中數學老師張東升為了挽救失敗的婚姻將嶽父母推下了懸崖。手握價值連城的拍攝記錄,三個孩子和殺人魔張東升鬥智鬥勇,百般斡旋,終於犯下了一出只屬於孩子的完美罪行。

除了反轉再反轉的懸念和邏輯縝密的犯罪歷程外,《隱秘的角落》最獨特的便是故事的切入視角:對壘的雙方並非正邪二元,終將長大成人的孩子和曾經是孩子的成人作為對手,處處殺機。紫金陳筆下的孩子有陰暗毒辣的一面,成人有脆弱天真的一面,全員惡役的境地下,不由得逼觀眾對「人之初,性本惡」這檔子事重新考量。

看起來劇中的帶惡人是張東升,這個國產網劇中鮮有的眯眯眼殺人魔動機有愛有恨,嘴裡說的是人畜無害的「我還有機會嗎」,手下做的是冷血無情的屠殺暴行。

但真正讓觀眾不寒而慄,感到深入骨髓惡意的是朱朝陽。紫金陳說朱朝陽的原型是自己,父親出軌再婚,成績好但長期遭受霸凌都是他的親身體驗。被嫌棄一生的朱朝陽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得不到一點點愛,父親疏遠他、母親控制他、老師想殺他,人與人之間的淡漠澆注出世間最純粹的惡之花。

所謂「(朱)朝陽必將(張)東升」,即使《隱秘的角落》已經將小說原著浪漫化演繹,毅種循環的犯罪遺傳比犯罪本身更令人慄慄危懼,改編後開放結局的多譯性點下了神劇末尾最關鍵的神來之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隨著《無證之罪》熱播,自詡財務自由的紫金陳有更大的創作空間和更高的人文關懷去實現他的社會抱負,於是就有了小說《長夜難明》,也就是劇集《沉默的真相》。

這劇豆瓣開分8.8,超前點播後一路炸到了9.2,人看人哭,為所有秉持正義的人落淚。

《沉默的真相》中。三段正義接力交織在一起,跨越十年之久:嫌疑人張超在大庭廣眾下殺人拋屍被抓獲。人證物證面前,張超對案件供認不諱,可是庭審現場他卻陡然變卦,推翻了所有證詞。立案重新調查後,案件的疑點暴露出來,受害者江陽十年間與體制對抗的正義獻祭逐漸浮出水面。

今天的觀眾看到《沉默的真相》或許會感慨尺度之大,當初一口氣讀完原著,也曾掩卷長舒一口氣感慨:「盛世螻蟻,長夜難明。」

江潭市代表哥譚市,卡恩集團指代韋恩集團。歌舞昇平一派欣欣向榮的背後,是檢察官、法醫、律師、警察在墮落都市中為驅散黑暗四處奔勞、負重前行,十年間的三組人馬燃盡青春、事業、名譽、前途、家庭甚至生命只為以命作燭照亮這漫漫長夜。

除了沉重的現實性外,《沉默的真相》也把故事講得格外出彩。故事的情節是推理的,情緒是反推理的。

江陽的死亡早在開場即已寫好,一點點揭開他的前史就像是打一場註定失敗的戰役,不斷刺探觀眾惻隱之心的底線,使得到答案比尋找答案更揪心。

梁啓超口中:「十年飲冰,難涼熱血。千載暗室,一燈即明。」說的就是紫金陳筆下那個不肯同流合汙,因為熱血的正義感被現實錘得頭破血流,而毫無遺憾依然故我,至死方休的江陽。

《人民的名義》後,再也沒看到這麼驚心動魄的劇了。

最後,再說回紫金陳這位作家。

他是商業的,顯而易見,說到底推理小說作家賣的是信息,賣的是故事,賣的是邏輯縝密的詭計布局,賣的是出人意料的驚天反轉。

和菜頭點評:「紫金陳最大的長處不在於文筆優美,架構精巧,敘述熟練,而是他能夠寫出很強的核心故事。你不用管他是站著說,躺著說,翻滾著說,姿勢難看好看與否,只要他讓讀者感知到他要說的核心故事,讀者就跑不了。」

就這麼簡單粗暴單刀直入,卻每次看得人廢寢忘食,痴痴愣愣。

why?why?why?

因為,紫金陳的作品中存在當下少有的對於社會現實的反映和關照。

中國當代文學正在走進一個迴避魔幻現實的怪圈:人們熱衷回溯歷史和暢想未來,寧願寫些「45度仰望天空眼淚不會流下來」的無病呻吟也不願背過頭去面對社會現實。

對比下來,紫金陳的小說,尤其《長夜難明》,是當代中國為數不多敢於挑破太平盛世幻影的利器。

貪腐問題、未成年性侵問題是這個社會「房間裡的大象」,有人只敢隨口感嘆「魔 幻 現 實」,有人卻把魔幻現實記錄下來,在推理小說的世界裡藝術重構。

記得當時看完《長夜難明》後我的短評是這樣的:

「如果有松本清張三分白描,這會是部世界級作品,可是正像深度報導似的理中客,才顯得它多麼中式特色。我相信任何一個有新聞理想或浩然正氣的人看到後半段都會被主角們的行徑震撼到淚流滿面。事件駭人嗎?並不,我們在太多社會新聞中看到過,而這才是最駭人的。」

真的,它令我想起了已經死亡的媒體。

來自《自由主義的好奇心日報 最終稿》

而最難能可貴的,是紫金陳小說的故事性保護了他的社會表達,在影視改編的種種妥協後仍能保證形神俱在、靈魂不滅。

對於魔幻中國的記錄和公平正義的堅守由作者、幕後、幕前工作人員薪火相傳,秉燭夜行,在一片無病呻吟的同輩中更顯身形之偉岸。

長夜不會一直難明,長夜總會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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