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國內外的「105」湄公河慘案,從2011年10月5日多名中國船員慘遭殺害開始,到嫌犯糯康2012年4月25日被抓捕,隨後押回中國受審而告一段落。但案件仍不斷有新的進展。今年7月2日,主管案件偵破的泰國警察副總監巴帕瓦披露,泰警方已向9名涉案泰國軍人發出逮捕令,他們將面臨參與殺人、藏匿屍體兩項指控。
然而,7月3日,泰國第三軍區發言人特薩上校表示,警方無權對9名軍人發逮捕令。理由是案發後,第三軍區一直配合警方調查,讓9名軍人多次接受警方詢問並接受取證。目前,9名軍人被限制在軍營中,沒有拒絕配合或者企圖逃脫的行為,不必發出逮捕令。負責安全事務的泰國副總理差林則稱,湄公河案件偵破有所進展,但此案由巴帕瓦負責,詳細情況自己尚未掌握。泰國軍方和警方的不同立場再次顯露。
環球人物雜誌記者日前深入「金三角」地區採訪,走訪多個緬甸、泰國、寮國交界的邊境城鎮,探訪了糯康在大其力東郊的豪宅,廣泛接觸了當地政府執法機構和民間人士,聽到的普遍反映是,雖然糯康被抓,「金三角」安全形勢並未發生根本改觀,而「105」湄公河慘案至今也還有隱情沒有揭開。
關鍵證人或遭滅口
7月2日,巴帕瓦召集泰國警方舉行了2個小時的閉門會議。會後他表示,「105」湄公河慘案發生當日,一夥黑衣人乘坐湄公河上常見的長尾船,挾持了中國商船,將毒品放置在中國商船上。證據顯示,中國商船出發時根本沒有夾帶毒品,船上只有準備運到泰國的水果,且中國船員從無涉毒記錄。在對商船上的毒品進行指紋鑑定後發現,毒品上沒有中國船員的指紋,確定為作案者栽贓陷害。至於嫌犯栽贓的動機,巴帕瓦表示,其中涉及「泰國公職人員」,內情暫時無法公布。
巴帕瓦說,目前已查實挾持中國商船的黑衣人是糯康手下,而在「泰國公職人員」和黑衣人之間牽線搭橋的人叫沃蘭,又稱甲穆拉或者糯頌蓬潘,泰國人,有涉毒記錄。目前,泰國警方已經對沃蘭發出逮捕令。泰國清盛水上警察局局長他寧瓦上校說,有消息稱糯康否認殺害中國船員,這有兩層含義,一是他未親手殺人,二是他的手下人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作案。因此,沃蘭對確定糯康的罪行以及調查泰國9位軍人涉案內情極為重要。但沃蘭目前是死是活,不得而知。有警方人士告訴記者,沃蘭已被涉案的黑勢力滅口。
他寧瓦還說,以前在湄公河上收保護費的除了糯康,還有不少冒充糯康的,在糯康被抓後,收保護費的水匪基本銷聲匿跡了,但「金三角」的武裝勢力沒有減少。糯康團夥固定人員只有二十來人,「主要靠對船隻收保護費和受僱販運毒品掙錢,但不會因為拒交保護費殺害13名船員去惹怒中國,其背後肯定有指使之人。」他寧瓦說,「指使糯康的一定是對糯康有恩、長期在金三角庇護他的人,因為糯康在『金三角』活動多年,和在當地有利益糾葛的泰老緬三國政界、軍界、警界都有交往。」
湄公河依舊不太平
糯康的勢力遭到沉重打擊,這是事實。據泰國媒體報導,緬甸政府最近對糯康位於大其力的基地進行了突擊,繳獲大量毒品,並抓捕了4名嫌犯。泰國軍方的消息人士稱,緬軍突襲地點位於「金三角」以北10公裡的緬甸境內,繳獲了60萬粒搖頭丸及大量海洛因。但湄公河依舊不太平。湄公河金三角水域不久前又有3名緬甸人被槍殺,屍體被遺棄在一艘長尾快船甲板上。目前,緬甸警方正在調查此案是否和糯康販毒集團有關。泰方官員稱,今年的反毒形勢嚴峻,僅前5個月,泰國已經在該地區繳獲搖頭丸5200萬粒,而且毒品包裝的標誌更多樣,說明毒品來源更多樣化。
6月底,環球人物雜誌記者計劃前往地處「金三角」中心地帶的孟喜灘探訪。孟喜灘距泰國清盛港20多公裡,河兩岸分屬緬甸和寮國,順水時要行駛約一個小時,被稱為湄公河上最兇險的一段,暗灘眾多,行船困難,非法武裝活動猖獗。去年「105」事件,中國船隻就是在孟喜灘被劫持的。記者好不容易找到一位願意送記者前往上遊的寮國船夫諾猜。他的小漁船是湄公河上最常見的長尾船,幾米長的小船能坐六七個人,使用煤氣發動機,開得飛快。
6月的湄公河水位不高,河流不算湍急。坐在窄窄的長尾船上,近百米寬的江面顯得十分寬闊,船隻很少,兩岸基本看不到村莊,只有連綿起伏的群山,偶爾有一兩座排屋漂浮在江面上,岸上也基本看不到道路。小船一直向北,沿途船隻很少。諾猜說,小船最多只能開到寮國班莫碼頭,不能再向上遊走,因為寮國邊防軍發布了警示:漁民的長尾船和非法武裝的船隻一模一樣,如果進入孟喜灘,可能會受到攻擊。
小船行駛近一個小時,到達了湄公河上寮國兩大碼頭之一的班莫碼頭,距中國255.8公裡。另一座是上遊的清括碼頭。班莫碼頭只有幾十米長,沿堤岸鋪了石塊,可停靠較大的船隻,而上岸的道路仍坑窪不平。這裡的風景比下遊更漂亮,但「再上去一點就是孟喜灘了,當地村民都不敢去,遊客哪裡敢來呢?」
當地人不敢談糯康
從班莫返回後,記者決定走陸路前往緬甸大其力特區,看看糯康在那裡的豪宅。大其力老城區十分破舊,多是一兩層的老舊房屋,但在東郊有成片的別墅區。大其力街頭的汽車普遍較新,不乏豪車。一當地人說,這裡不少富人都靠灰色行業致富。
幾經周折,記者在大其力郊區找到了糯康豪宅,深黃色屋頂、幾層樓高的別墅十分顯眼。記者拍照時,司機警告記者不要下車停留,怕惹麻煩。記者私下同當地人聊天談起糯康,對方都露出戒備表情,拒絕談下去。一名商人說:「糯康雖已經落網,但他的勢力還存在。他只是代罪羔羊,背後肯定有指使者。」一名計程車司機說:「糯康只是在湄公河慘案後名氣大了起來,在大其力比糯康勢力大的派別還不少。」
記者了解到,大其力至少有五六家賭場,都分布在豪華酒店內。其中最大的Allure酒店由泰國副總理差林控制,而大其力雷吉娜高爾夫球場和飛機場有泰國前陸軍司令差瓦立的投資。賭場旁通常都有酒吧、迪廳等色情場所,但大其力的財富來源不是「黃和賭」,而是毒品網絡。「金三角」一帶還活動著撣邦軍、佤邦軍等少數民族武裝,他們不屑收取保護費,販毒是其收入的重要來源,但是販毒過程中產生的問題會威脅整個地區。
主管泰北地區禁毒的泰國禁毒委員會第五區主任威猜告訴環球人物雜誌記者,從泰北進入泰國的毒品佔總量的80%以上,而該地區毒品猖獗與緬甸少數民族武裝需要購置軍火的經費有關,只有緬甸實現國內和解,不再需要軍火資金,「金三角」的毒品才會消失。泰國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派汕表示,解決問題的關鍵在緬甸。如果緬甸政府能建立一個統一、有序的國家,妥善整編地方民族武裝,「金三角」問題就可逐步解決,糯康也很難「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