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職業生涯有些奇怪，但我也能接受。這是很棒的旅程，我很感恩。」
2020年3月12日，43歲的文斯-卡特在老鷹主場對尼克斯一戰中，完成了自己NBA生涯第1541場比賽，而就在這一天，NBA因為新冠疫情宣布停擺，賽季何時重啟不得而知。
在NBA「飛行」了22年的卡特，也許已經結束了他的籃球航程，這是提前說出的再見，有遺憾，有不舍，卻也讓我們更加懂得珍視眼前的美好，因為那些美好，或許就在某個不可抗拒之力襲來時，不得不迎來結尾。
2019年10月25日，老鷹客場對活塞，首節比賽結束前6分52秒，卡特披掛上陣，一項新的歷史紀錄誕生，卡特成為NBA歷史首位徵戰22個賽季的球員。這一天，卡特42歲271天，當他在1998年通過選秀進入NBA的時候，如今的NBA現役球員中有50人尚未出生，其中就包括四位老鷹隊友。卡特比老鷹球星特雷-楊的父親雷福德-楊還要大一歲，當卡特迎來NBA生涯首個賽季的時候，雷福德還在得州理工讀大三。在2018-19賽季臨近結束時，關於卡特是否會繼續徵戰NBA有許多猜測，在接受騰訊體育採訪時，卡特給出了明確的答案。「我會再打一年，驚喜吧，嘿嘿。」卡特笑著說。再打一年，也意味著2019-20賽季將是卡特的告別之年。這位42歲的老兵對於NBA有著非凡的意義，當卡特1998年空降聯盟的時候，NBA正處於勞資糾紛停擺後的掙扎期，又蒙受了喬丹退役的重創，聯盟需要新的籃球偶像扮演拯救者。卡特在這個時候如神兵天降，振翅滑翔，以無與倫比的身體天賦和球場藝術細胞，將NBA帶出困境。卡特翱翔天際的華美，堅持不懈的努力，守護熱愛的真誠，是NBA歷史一道絢麗多姿卻又腳踏實地的別樣風景，卡特配得上高調的告別，但他對此不感興趣。「當我不再繼續，我會轉身離開，我永遠不會對比賽不敬，因為比賽一直善待我，」卡特說，「我不喜歡告別巡演那些內容，對於大家的支持，我非常感激，但我打籃球是因為熱愛這項運動，如果我要退役了，就會脫下球衣，悄悄地走開。」卡特想要的是一個簡單的告別季，安靜地享受心愛的比賽，等待職業生涯終場哨的響起，但籃球會給予這位老兵嘉獎。2020年1月5日，卡特在老鷹主場對步行者的比賽中出戰18分鐘，他成為NBA歷史首位生涯橫跨四個十年的球員（90年代、2000年代、2010年代和2020年代）。當裡程碑那一刻來臨時，隊友特雷-楊衝著卡特大喊：「四個十年了！」卡特笑著回應道：「你給我閉嘴！」「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我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張照片，一端是我和老隊友們在一起，比如奧拉朱旺（1984年進入NBA，曾在猛龍與卡特合作），另一端則是剛才和我開玩笑的特雷-楊（2018年進入NBA），還有其他的隊友們，」卡特說，「我現在還能上場打球，保持競爭力，很感恩。我之前從未想過會在NBA打這麼久，剛進聯盟的時候，我想如果能打15年，那就非常了不起了，我現在比15年這個目標又多打了7年，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當你走了很久的路，有時候會忘記起點的樣子，但歷史會幫助你回想。2月8日，卡特NBA生涯最後一次客場對凱爾特人，他進入聯盟後首場常規賽，就是在波士頓打綠衫軍。這一次，凱爾特人為卡特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綠衫軍總裁安吉將一個專屬相框贈送給卡特，裡面有卡特拿到NBA生涯第一分的照片，凱爾特人對他的祝賀，以及波士頓花園球館的一塊地板。「看到這張照片，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場比賽，我感謝凱爾特人準備的禮物，我知道籃球對於這座城市意味著什麼，」卡特說，「我很感動，過去我們曾是對手，有過無數次交鋒，我在這裡聽到了許多噓聲，但現在波士頓的球迷為我送上了歡呼和祝福，這太美妙了。」一位42歲的球員，還能打NBA嗎？在2019年夏天，卡特回答了這個問題，有12支球隊給他打去了邀請電話。「在這個年紀，還能得到球隊的青睞，接到他們打來的電話，我心懷感激。」卡特說。卡特應該感謝他自己，歲月的流逝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都會留下痕跡，這些痕跡累加就是變老的過程，不可避免，但可以延緩，前提是你要有嚴以律己的精神和堅持不懈的態度。「文斯，要不要嘗一嘗？」老鷹新秀亨特給卡特遞過去一包巧克力曲奇餅，給老將們買零食是菜鳥的日常工作之一，甜甜圈和曲奇餅是最受球員們歡迎的，但也有例外，卡特就是。卡特笑著接過餅乾，又放到了桌子上，巧克力曲奇曾經是卡特的最愛，但他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了。在卡特的食譜中，無論甜甜圈還是曲奇餅，或者蛋糕之類的東西，都被排除掉了，即便他愛吃，但為了繼續打球，必須管住嘴。為了保障身體狀態，卡特不但控制自己的飲食，還在家中建了一個健身房，裡面有全套的訓練裝備。「如果你看過文斯的私人訓練，你就不會對他寶刀不老感到驚訝了，」曾在灰熊執教卡特的菲茲戴爾說，「他在自己的健身房進行各種各樣的訓練，訓練項目之多都足夠開辦一個訓練營了。」當球隊打客場的時候，通常會安排兩輛大巴載著球員去球館訓練，之所以是兩輛車，因為有些球員起來得晚，而老鷹將士從未在第二輛車上見過卡特，他總是早早動身趕上第一輛大巴去球館熱身，有時候時間太早，卡特就自己打車前往。卡特也承認，他有時候身體感覺並不好，尤其是2014年接受了腳踝手術之後，身體的老化進程加快了。「年齡和多年來累積的傷病確實對我有影響，」卡特說，「有些時候，我身體感覺很糟。當你年輕的時候，你即便打了艱苦的加時賽，也能在睡一覺之後很快恢復，但現在不行了。你的年齡擺在那裡，你必須要接受現實。」接受現實的方式就是自控，更好地保養身體。卡特有著嚴格的作息時間表，每晚必須保證至少八個小時的睡眠時間。能夠在NBA打22個賽季，飛過四個十年，卡特沒有什麼神秘的方法，唯有自律。「作息要有規律，保障睡眠，要利用各種訓練器材，堅持做拉伸，另外還有冰桶。」卡特說。3月12日，亞特蘭大州立農場體育館，老鷹與尼克斯的比賽還剩19秒，蘭德爾走上罰球線，第一罰命中，尼克斯領先老鷹7分，此刻球館內的觀眾齊聲高喊，呼喚卡特上場。在這一天，爵士球員戈貝爾確診感染新冠病毒的消息傳來，聯盟做出了停擺決定。老鷹與尼克斯一戰進行到第四節，球隊得知了這個消息，現場的球迷也通過不同的渠道獲知賽季暫停，何時恢復難以預估，這意味著卡特的謝幕戰提前了。戴德蒙在2月的交易中重返老鷹後，每場比賽都為卡特統計距離最後一戰還有多遠。按照原定賽程，老鷹本賽季常規賽在當地時間4月15日結束，那一天才是計劃中的卡特告別戰，老鷹原本策劃了「H15tory之夜」（註：H15tory是History的改寫，15是卡特的球衣號碼，15與字母is字形相似），沒有人想到這一刻會提前到來。老鷹來不及準備紀念視頻等致敬方式，卡特也沒有家人到場見證，只有隊友，對手，觀眾和籃球。戴德蒙和亨特等老鷹球員，推著卡特上場，卡特第一反應是拒絕。「兄弟們，你們在搞什麼？」卡特笑著說。「我們要文斯」的呼喊聲更大了，老鷹主教練勞埃德-皮爾斯，他只比卡特大一歲，向卡特揮了揮手，做出了換人的決定。一瞬間，球館沸騰了，球迷們起立鼓掌。特雷-楊運球至弧頂位置，將球傳給跟進的卡特，卡特接球揚手三分命中，這是他NBA生涯投進的第9293個運動戰進球，第2290記三分。老鷹球員和現場球迷都高舉雙臂慶祝，卡特笑著一頭扎入特雷-楊的懷中。當卡特打NBA生涯第一場比賽時，特雷-楊才5個月大，而當卡特完成或許是NBA生涯最後一戰時，特雷-楊已經是NBA的全明星。在這個賽季，卡特經常和特雷-楊交流，以自己的經歷幫助特雷-楊適應明星效應給他帶來的正面和負面的影響。不僅僅是特雷-楊，老鷹的年輕球員們都從卡特那裡獲得了有利於NBA生涯發展的知識，比如22歲的科林斯和20歲的雷迪什，卡特是他們的投籃導師，將自己在開放三分技能方面的經驗傳授給年輕人，科林斯已經是聯盟內遠投火力強勁的大個子，雷迪什的三分球逐月進步，在3月三分命中率已經達到47.6%。「我真的不願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但無論怎樣，我都希望讓你知道，我非常感謝你，」在比賽結束後，科林斯更新社交媒體，向卡特表達了敬意，「能夠和你共同經歷這段美妙的旅程，我非常榮幸，這是你職業生涯第22個賽季，依舊全力以赴，你是當世傳奇，感謝你，我們會想念你的。」或許我們更希望卡特以一記扣籃為自己的職業生涯書寫句號，但三分球更能代表卡特在22年中的奮鬥。年輕時候的卡特，是飛翔在籃筐之上的空中漫步者，但這樣的打法賞心悅目的同時，為卡特帶來了大量的傷病，他一度被認為職業生涯會早早結束。如果當時卡特不做出改變，也許NBA賽場早已不見他的「航線」，對於籃球的熱愛，讓卡特努力完成了與身體狀況相匹配的調整。加練三分球，接受持球機會減少的現實，向接球跳投型角色切換，服從球隊安排改打替補，卡特放下曾經的光芒萬丈，爭取到NBA之路的延伸。「我熱愛比賽，希望能夠打得更加長久，想要實現這個目標，我就要打得更有智慧，」卡特說，「那對我來說並不是容易做出的調整，我要和自己的內心戰鬥，我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如果我依舊那麼自我，不思改變的話，我的職業生涯早就結束了，我必須要讓自己適應新的情況，只有這樣才能繼續活躍在NBA賽場上。」熱愛比賽的卡特，在是否退役上糾結了很久，是另一位籃壇傳奇幫助他做出了決定，那就是科比。卡特曾向科比詢問退役後的生活是怎樣的，科比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卡特，那是人生新的篇章，同樣非常開心，他可以看著女兒長大，可以帶著吉安娜去打比賽。12月22日，老鷹客場對壘籃網，科比到場觀戰，賽後與卡特聊天，卡特坦言在情感上還有很捨不得離開賽場，科比告訴卡特這一天終會到來，他們都要學會平靜面對。科比因墜機事故去世，老鷹在比賽中舉行了默哀儀式，卡特掩面而泣。生命無常，珍惜眼前，對於卡特而言，告別戰來得有些突然，或許還有遺憾，但他已經很滿足了。「賽季開始前，我很猶豫，無法確定自己能否說出『退役』這個詞，後來我和科比聊了聊，是他給了我信心和勇氣做出決定，」卡特說，「如果今晚是我最後一場比賽，那也還好，至少我投進了最後一球。在我心裡，我仍感覺還有15場比賽沒有打，但如果今晚就是結束，我也可以接受。」在賽後發布會現場的卡特，已經紅了眼眶，他希望人們能夠記住那個發自內心喜愛籃球，並為之從青春年少奮鬥到年逾不惑的卡特，而不是擁有著無數高光時刻的卡特。「任何人，在年過35歲或者40歲的時候，做一些運動，會強烈感受到歲月的無情，我43歲了，還在NBA打球，這是我希望被記住的，」卡特說，「那些很酷的鏡頭，很容易被記住，但我想，在我這個年紀，努力訓練保持身體狀態，與年齡只有我一半的年輕人競爭，證明自己還能打，那種感覺就是我的總冠軍，這是非常棒的旅程，我感謝大家這麼多年來對我的愛與支持。」或許是巧合，老鷹本賽季常規賽還剩15場，這個數字恰好是卡特的球衣號碼。4月11日，老鷹賽程表上是在客場對壘猛龍，那原本是卡特最後一次在多倫多打球。卡特曾經說過，他很期待那場比賽。儘管在離開猛龍的時候，卡特與球隊有一些不愉快，但那些都只是過去的事情了，多倫多是卡特NBA生涯起飛的地方，那裡的球迷依舊熱愛他。在1月老鷹客場對猛龍一戰中，猛龍為卡特準備了致敬視頻，多倫多的球迷以歡呼和喝彩迎接卡特的到來。卡特曾和隊友們說過，他很想知道等到4月再次回到多倫多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而如今，卡特也許得不到這個答案了。不僅僅是卡特，如果2019-20賽季不能恢復，40歲的哈斯勒姆、39歲的科沃爾，36歲的巴裡亞，都有可能NBA生涯就此終結。我們相信疫情終將過去，籃球終會回歸，但有些球員的職業生涯，也許就停止在3月12日那一天了，是那樣的猝不及防，甚至於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