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即將收場,各大製作公司的2021新片單也基本發布完畢,當下,正是回顧和遙望的雙重時刻。這一年,宏觀市場回歸理性的大背景和突發疫情催生的新增長點,令劇集市場為之一變,懸疑短劇與劇場化相輔相成,主旋律與商業化結合趨於成熟,女性話題劇引爆市場,男性向作品扭轉口碑,這背後當然離不開各大製作公司的蓄力,而它們的布局排兵也往往決定著接下來劇集市場的競局。
近日,骨朵網絡影視發起了「大公司訪談錄」系列專題,分別與耀客傳媒、檸萌影業、正午陽光、華策影視和慈文傳媒等引領行業、製造爆款作品的大公司進行了對話,聊了聊這一年的表現、作品心得、市場洞察以及創新方向,試圖給行業帶來一些啟發。
「大公司訪談錄」第三期對話者是正午陽光董事長侯鴻亮。
文│飛魚
「能夠讓我任性一次,我很開心。」
起初,當從侯鴻亮口中聽到「任性」兩個字時,你很難跟有著「國劇招牌」之稱的正午陽光聯繫起來。畢竟在被高光籠罩的多年裡,類似「任性」這樣鋒利閃耀的心聲已被高品質的代表作和低調的團隊作風包裹得嚴嚴實實,但這不僅是侯鴻亮在本次採訪中帶給我們的印象,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截至目前,這一年正午陽光共播出了兩部作品,分別是《我是餘歡水》和《清平樂》,前者是一部帶有實驗意味的現實主義荒誕短劇,後者則是一部意在呈現宋朝文人風骨的古裝歷史長劇,在劇集市場上,幾乎找不到同類作品。
「我們得找時機想辦法任性一下,任性了以後成功的話挺好,不成功的話也沒關係,那就悶頭做兩年,再找合適的時機去任性。不創新內容是沒有活路的。」站在創作和市場的角度,侯鴻亮向骨朵表達了自己的「任性創新論」。
而受到行業密集關注的新劇依然保持著某種程度的「任性」,對於侯鴻亮而言,他個人很喜歡《大江大河2》,《閩寧鎮》則是讓他「一直覺得很難,最近才有了信心」的作品,此外,他也表示《落花時節》「更加極致」,《喬家的兒女》「跟《父母愛情》有相似的地方」,《歡樂頌》之所以會拍3、4、5季是「基於阿耐還有新的歡樂頌小區的故事」……
不只是新劇,我們聊劇集市場,也聊正午陽光這一年的心路歷程,以及與創作有關的一切。
在重大歷史時刻,電視劇作為一種藝術形式不能缺席,而在所有脫貧攻堅題材的劇集中,《閩寧鎮》無疑是讓人很期待的一部。
回憶起接到這個任務時的場景,侯鴻亮表示:「總局提出《閩寧鎮》要有平民視角、國家敘事和國際表達這三點要求。一開始我是懵的,直到去年11月去採訪後才稍微具象了些。」
《閩寧鎮》的故事從1992年開始講起,一直走到了新時代,為了更好展現時代變遷和人物成長,它沒有選擇操作性強的單元劇形式,而是選擇了傳統電視劇敘事方式。接受扶貧題材需要一個過程,隨著對扶貧工作的深入了解,侯鴻亮意識到這是一個值得深挖的題材,也理解了總局提出的三點要求。
「《閩寧鎮》寫的是最普通的老百姓,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他們能夠堅韌不拔地去改變生活,背後當然離不開國家體制的推動。而脫貧是一個國際性的任務,聯合國唯一認可的就是中國的脫貧方式,即通過國家意志推動最終解決老百姓的生存問題。」
這些年侯鴻亮看了很多新時代人物的傳記和資料,想從中找到適合電視劇表達的東西,但一直沒找到。「一開始我也不認為《閩寧鎮》是,但隨著對故事的深挖,我發現原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這是《閩寧鎮》帶給我很突出的一個感受。」
2004年侯鴻亮去西海固拍戲,那裡一片荒蕪,甚至沒水。侯鴻亮認為,「拍《閩寧鎮》最核心地方在於老百姓的生活最終是否發生了變化,當地的生態是否發生了變化,在這部戲最後,我們又回到了西海固,現在那裡完全不同。」
隨後,他用「真窮」來形容這部劇,「我好多年沒看到帶著泥土氣息的人物了,這部劇的服裝、造型、臺詞、演員表演都很有感染力,問題就是拍攝時間太短了。不過我們很幸運,這個項目讓我們把一種不可能做到了可能。剛開始我一直跟總局說難,最近我才對他們說我有信心了。」
目前《閩寧鎮》正在後期製作中,較早殺青的《大江大河2》則處於審片階段。如果說《閩寧鎮》的難點之一是周期短,那麼《大江大河2》的波折則是遇上了突發疫情,以至於不得不停工了47天。
「考慮到就地解散後劇組很難組合在一起,所以決定要求大家就地隔離,停工一個月後我開始有點焦灼,那段時間每天晚上最怕劇組給我打電話。不過之後公司內部看完了《大江大河2》後,他們還挺喜歡的,起碼第二部沒有往下掉。」
《大江大河》系列劇採用的是編年體敘事,第一部拍1978年到1988年這10年間的故事,第二部從1988年拍到90年代初,雷東寶、楊巡、宋運輝這三個角色依然延續了下來,而由於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外資進入,《大江大河2》增加了一個新的角色——梁思申。
侯鴻亮很喜歡《大江大河》這個系列劇,「因為這是我們經歷過和沉澱過的,所以談到那個年代特別有興趣。第二部的矛盾在於是否要改革開放,南巡講話前,我們的集體經濟、國有經濟和個體經濟都碰到了巨大的困難,而很多事情是許多銳意進取的人推動著歷史往前走。」
目前正午正在準備《大江大河3》的劇本,這樣改革開放的前20年就能用電視劇的形式完整呈現出來。被問及「《大江大河3》拍完後,這個系列還會延續下去嗎?」,侯鴻亮表示:「我們一直在尋找,也看了很多新時代的商業傳記故事,《閩寧鎮》的拍攝也為我們開拓了思路。」
孔笙、李雪、簡川訸、孫墨龍、張開宙,他們或兩兩合作,或獨立執導,負責著正午所有劇目的拍攝工作。侯鴻亮認為導演們各有各的特別,而且每個階段的特點還都不一樣。
「孔笙導演,到他這個地步,他不將就。他一定會拍他感興趣的東西,他也一定會把他拍的東西變得他感興趣的,這是孔笙的能力。他對《閩寧鎮》這部劇的情感是最深的,這會是他最愛的一部戲。」
在選擇作品的時候,導演們會給正午設置一道防火牆。「有時候我們覺得作品挺好,但導演不接受,接下來要麼你說服導演,要麼就是導演說服你。不過我們家導演的好處是他們都特別投入,重要的是得了解每個導演的訴求,然後根據導演那個時間點的訴求去選擇作品。」
從《歡樂頌》到《都挺好》,再到如今的《落花時節》,簡川訸和阿耐的都市現實主義系列逐漸成了一對固定組合,侯鴻亮認為簡川訸是一個對家庭、人情很通達的導演。
「《都挺好》這部劇很多都源於他自己的想法。其實我對父親形象的理解還停留在李安的『父親三部曲』,我接受父親形象的坍塌,覺得做這麼一部戲算創新了,但簡導可以做到很極致,這就是在於創作者對生活的理解。」
在拿到《落花時節》的劇本後,簡川訸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去完善,之後才進入拍攝;而《歡樂頌》3、4、5部也依然由簡川訸執導,這一次他向侯鴻亮提出多給點時間,讓他能夠回到普通的都市生活中去。「在對家庭、人情通達的基礎上,他又增加了體驗生活的感受,我相信他會把現實主義的都市作品做得更好。」
作為製片人,侯鴻亮不僅要對作品負責,也需要對導演負責,保護他們的興趣和創作激情,使其創作有新鮮感。「完成任務式的拍攝,不是我們相互想要的。拍戲必須是一個創作過程,而不是機器生產過程。張開宙導演就是一個特別享受劇組的人,他在劇組裡很開心,對畫面、光線、影像到了痴迷的狀態,他陶醉其中。」
而孫墨龍之所以選擇拍《我是餘歡水》,是因為他偏愛創新類作品。「其實我們骨子裡還是現實主義的,我們很難拍得跳脫,但希望自己能夠跳脫一點,所以會有《我是餘歡水》。」
而除了這幾位導演外,正午也在培養更加年輕的後備導演人才,在侯鴻亮看來,在導演這條道路上能走多遠比第一部劇要做成什麼樣更重要。
「我們都是跟著孔笙一部戲一部戲拍過來的,所以也希望後備人員能進行這樣的積累,因為只有對攝製組理解深刻後才能帶領攝製組。電視劇體量很大,它是各部門相互合作的產物,而不是說個人才華代表一切,我們希望給年輕導演進步空間,也希望能找到走得更長久的導演。其實我們這幫人挺笨的,有時候很努力去做也不見得能達到想要的效果,所以還是希望一步一個腳印地走。」
今年是12集短劇的破局之年,不論是年初的網劇《唐人街探案》還是之後的迷霧劇場,懸疑題材都是短劇賽道的主要切口,而正午陽光不僅是率先推出短劇的傳統影視公司,也是唯一一家以現實題材入局的玩家。
侯鴻亮表示:「如今視頻平臺已經變成了新的電視臺,它已經是主流了,那麼我給它的作品不會再考慮任何題材差異性,現在我把電視臺和視頻平臺一樣看待,除非有更新的平臺出來。之後正午會繼續做短劇,不過我個人覺得12集稍微有點短,因為要考慮項目的商業性,可能16到18集最合適。」
短劇之外,系列化也是正午一直在做的事。《大江大河》一開始就打算做三部;《歡樂頌》做了兩部先停了,阿耐又寫了三部關於歡樂頌小區的小說,換了新的人物,使這個系列得以繼續往前推進;而《琅琊榜》第三部的劇本也已經完成了,只是侯鴻亮還沒想好怎麼拍。
「系列化沒有市場成熟之說,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去探索這個IP是否可以成為系列。要把系列化的殼定好,還有要有一個好的創作者,比如阿耐,她是生活最好的發現者,《歡樂頌》前兩部寫了家庭和友情,後面三部就換了新的對她、對女性有困擾的東西。也許再往後寫還會有新的故事發生,就可以把《歡樂頌》延續下去,這是我比較理想的想法。」
《落花時節》是阿耐首次擔任編劇的作品,阿耐作為小說作者對讀者而言已經夠犀利、強衝突了,再加上編劇身份,很難想像這部劇到底有多極致。
對於IP改編,侯鴻亮認為:「如果原著作者能夠改編是最理想的,他們改編不了的話我們去找職業編劇,二者之間沒有分界,有時候一個項目只要找到合適的人,就一切都順暢了,我們挺幸運遇到阿耐的。」
這一年下來,侯鴻亮覺得觀眾的審美並沒有發生多大變化,他們一如既往地對好內容感興趣。「所以我們沒別的辦法,做東西一定要區別於其他人。什麼火了,我們就避開。一擁而上的話,市場格局就完全變了。」
不跟風的原則,很好理解,但是對於做什麼題材,都是出於什麼樣的考量,侯鴻亮的回答,簡單得讓人有些意外,因為「喜歡」所以「任性」。比如《清平樂》,因為他本人對宋朝很感興趣,於是決定「任性一次」。畢竟宋朝的皇帝和文人是很少被影視表達過的,多年以來觀眾對宋朝的影視認知就是「楊家將」。
「不管是當代史還是古代史,我們只能了解到一些很皮毛的東西,你深入到其中的一個段落,它有那個時代的特殊烙印而已。個人能力有限,如果正好碰到了當代和古代兩邊契合的地方,那就去做。當時遇到劉和平老師的《北平無戰事》是這樣,現在《清平樂》也是如此。」
小說單純講一個太監和公主的愛情故事是通不過的,正好侯鴻亮有關於宋朝歷史的表達,就決定改編成現在這樣。「我們刻意避開了宮鬥,《清平樂》散發著一種氣息,就是我們拍歷史劇很重要的一點——拍什麼朝代像什麼朝代,劇裡有大量的文言臺詞還有支線文人的描寫,滿足了我的求知慾。」
被問及正午的企業文化是什麼?侯鴻亮笑稱:「好好做人。」
隨後他對骨朵表示:「我們的企業文化就是『正午陽光』,雖然電視劇是一個市場行為,我們希望能在市場行為裡存續更長時間,但作為一個與文化、影視相關的公司,我們希望能留下的是一部部真正的作品,希望正午陽光的片子可以隨意給任何人看,也希望我們對這個社會的理解能夠照亮人。」
寒冬過後是疫情,這一年對影視行業而言充滿了考驗,不過侯鴻亮對未來市場依舊看好。「文化行業很重要,我們的文化發展還在初級階段,我們現在擔負的責任遠沒有達到我們應該擔負的,市場空間也沒有達到我們這個產業應該達到的市場佔有率。但千萬不要把前幾年市場的虛高當做應該的,事情總會有兩面性,在你特別好的時候前面一定會有一個危機埋伏著,你覺得快喪失信心時也一定會有轉機。大家應該有信心,這個時候我們恰恰應該把自己的內容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