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約翰-湯普森和阿倫-艾弗森的故事

「I'd like to thank Coach Thompson. For saving my life.」

「我想謝謝我的教練，約翰-湯普森，他拯救了我的生命。」

阿倫-艾弗森在自己名人堂入選儀式的演講中，除了感謝名人堂的主席科朗吉洛先生外，此後第一個感謝的人，甚至不是他的媽媽，安-艾弗森，而是他大學時期的教練，坐在他身後的艾弗森的人生導師，時年75歲的約翰-湯普森。

他哽咽著，帶著哭腔說出這句話，湯普森教練，他拯救了我的生命。

「謝謝他給了我一個機會，曾經全美的大學都要招我進他們的校籃球隊，校橄欖球隊，但高中時期的那個事情發生後，所有的招募，全部消失了，一個都沒有了，沒有學校願意再要我。」

「我的媽媽去了喬治城大學，乞求他（約翰-湯普森）給我一次機會，他答應了。」

這個所謂的「高中時期發生的事情」，大概也會被球迷所熟知，1993年，高中最後一年級的艾弗森和朋友一起去當地的保齡球館玩耍，剛剛獲得橄欖球和籃球兩個州際冠軍的艾弗森，意氣風發，他和朋友們有說有笑，享受著高中最後一年的生活。

但麻煩正在走來的路上。

一群二三十歲的白人青年，按照後來艾弗森描述的說法，這個地區有一群人專門找黑人挑釁，而這些所謂的「混混們」盯上了當地家喻戶曉的艾弗森。

雙方的口頭衝突很快就演變成一場數十人的鬥毆，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而艾弗森逐漸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場意外。

隨之而來的，是指控，是傳喚，是逮捕，是上法庭。

艾弗森甚至都沒有參與鬥毆，而只是因為他是那幾十餘人中最出名的一個，他被逮捕，被宣判有罪，他因為一場自己沒有參與的鬥毆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緩刑5年，並且還不允許被取保候審。

艾弗森當時的代理律師James Ellenson這麼形容這個宣判：「我從業這麼多年都沒遇到這種情況，此前唯一一個沒有得到取保候審的，是一位一級殺人重犯。」

而那時的艾弗森，只有17歲而已，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一個家喻戶曉冉冉升起的體育屆新星，一個和白人朋友黑人朋友都能打成一片的少年，一個成長過程雖然艱難，但還未真正見識過世界黑暗面的人。

他不明白，並不是因為他出名而被審判，是因為他是出名的黑人，而被監禁，有人想毀了這個少年的人生，哪怕他的人生已經足夠艱難。

艾弗森的媽媽安在僅僅15歲時，生下了這個天賦異稟的少年，身處黑人貧民窟，身處最混亂的維吉尼亞州漢普頓，艾弗森能夠抵住身邊種種惡魔的誘惑健康長大就已經足夠不容易，這多虧了積極向上的母親的引導，但在他3個月內展現極致運動天賦，帶領高中校隊，斬獲史無前例的籃球橄欖球雙份州際冠軍後，他的人生原本應該光輝燦爛，應該前程似錦，應該一片光明才對。

可隨著這次惡劣的事件，隨著他的入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艾弗森並無法接受這樣的改變，但身處監獄的事實讓他越來越清醒，也越來越絕望，他甚至聽從了朋友的建議，別想著出去。

入獄期間他接受採訪時表示：「我會全力以赴準備監獄的工作，或許我會在這裡一直幹下去，但我必須去適應這些，我得接受命運。」

多麼絕望的話語。

17歲的少年不懂，但有人清楚，這是不公平的審判，大量的當地居民自發組織抗議示威隊，強烈譴責這種種族歧視行為，媒體也對此給予了更高級別的關注，最終，美國第一位黑人州長，維吉尼亞州的黑人州長懷爾德最終赦免了艾弗森。

4個月的監禁之後，艾弗森重獲自由。

只是艾弗森並不明白，4個月的時間，為何此前還漫天飛的名校招募、名校獎學金如今全部消失不見了。

那個信息流通還不夠迅速的年代，艾弗森的入獄履歷已經相當於架在了他頭頂的紅色信號燈，所有的學校都默不作聲，他們不願意接收一個吃過牢飯的「壞孩子」，況且還是個黑人壞孩子。

「這是我用命換來的機會。」

作為第一個贏得NCAA冠軍的黑人教練，約翰-湯普森大概是那個時候唯一會真正和艾弗森家庭產生共情心理的教練。

為了學校少數族裔的獎學金權益，約翰-湯普森甚至曾在比賽當天進行罷賽，抗議NCAA新出的法案，這個黑人教練是真正關心自己的球員的，他也不懼這世界扔給他的批評和質疑。

AI的媽媽安乞求著湯普森教練收下艾弗森，只因為，如果他不收留艾弗森，艾弗森的人生大概就結束了。

正是這番話語，讓湯普森教練真正動了留下艾弗森的心。

艾弗森的生父在安生下他時就離家出走，艾弗森後來的養父，幾度鋃鐺入獄，到那時為止，18歲的艾弗森的生命中，父愛是缺失的。

但約翰-湯普森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艾弗森的這部分人生缺憾。

阿倫-艾弗森仍然是個性十足的孩子，他也有過闖禍，有過迷失，但約翰-湯普森不僅為他擋開流言蜚語，也會在私下呵斥艾弗森。

「你還想要繼續這樣的生活？還想讓你的媽媽一生受苦？想回到貧民窟？想讓你的妹妹繼續這樣下去？」

迷途的孩子，被聲聲震呵撼動了內心，天賦異稟的AI並不一定需要約翰-湯普森教導他如何打球，因為他已經足夠優秀，但他最需要的人生道理，是湯普森教練在那兩年中，一點一滴教給他的。

「我只是希望他成熟一點……」

約翰-湯普森教練的執教生涯中，有一個很另類的記錄和表述。

他是第一個獲得NCAA冠軍的黑人教練；

球員時期他隨凱爾特人奪得過兩次NBA總冠軍；

他教出了4個名人堂級別的球員（尤因、莫寧、穆託姆博和AI）；

他教過的喬治城大學的球員，有高達97%的畢業率。

現如今天賦異稟的年輕人，恨不得大一結束就立刻進入NBA，開始享受百萬千萬財富的樂趣，開始被眾人仰望，開始在NBA打出名堂，但約翰-湯普森的弟子們似乎有些不同，尤因上滿了大學，才以狀元身份進入NBA，莫寧和穆託姆博也在大學並肩作戰了三年，穆託姆博甚至還拿到了語言學和外交學的雙學位。

從恩師那裡接過喬治城大學帥位的尤因至今還視湯普森教練為人生導師：「他是在我的大學時期幫助我成長、長大的人，那時我才18歲，儘管我的爸爸媽媽生我養我，但如果我有什麼疑問，我有什麼問題，他是我第一個會把電話撥給的人。」

說起來艾弗森的存在反倒是湯普森教練履歷中的另類，他在大二結束之後選擇離開了喬治城大學，進軍NBA，隨後也成為了NBA96黃金一代的狀元，更是NBA歷史上最矮的狀元秀。

因為家庭的經濟情況，因為自己妹妹從小得的癲癇，艾弗森告知了教練湯普森這一情況，獲得了湯普森的許可，最終選擇進入NBA，艾弗森的經紀人都還是湯普森教練幫忙尋覓的。

艾弗森的家庭需要經濟來源，AI患病的妹妹也需要治療，所以湯普森教練並沒有阻止艾弗森的離開，但是他仍然擔心艾弗森的未來。

「當他離開時，雖然我支持他，但我覺得這個決定並不夠明智，我從來都不擔心他打球的能力，我只是害怕，他在打球之外的二十幾個小時會怎麼樣。我在NBA待過，我知道哪裡都有些什麼，我擔心他是否足夠成熟去面對這些事情。」

「我知道他的生活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我只是希望他成熟一點，不要受到傷害。」

「因為他張揚的個性，和帶有攻擊性的表達方式，人們會自然而然地曲解他的意思，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後來進入NBA的艾弗森，他的巔峰，他的風靡，他的驕傲，他的桀驁，他的固執，他的墜落，他的迷失，他的流浪，他的離開，NBA世界也很清楚，只是回頭看湯普森教練的話語，我們能聽得出來，約翰-湯普森，多希望能夠在AI身邊，多教他兩年，教給他如何面對無孔不入、斷章取義的媒體，教給他如何看慣了世界的黑暗面之後仍然心存美好，教給他面對不斷的誤解如何守住心中的清明……

又或許，如果被磨平了稜角的艾弗森來到NBA，又不會是那個「隻身對抗世界」的孤膽英雄了。

2020年8月31日，約翰-湯普森與世長辭，享年78歲。

「感謝您拯救了我的生命，教練。我會想念您的，但我也確定您會用燦爛的笑容在天上注視這我們。我只想再給你打一個電話，只想再聽您說一聲『嘿，小混蛋』，然後我們再討論所有籃球以外的事情。願您在天堂安息，願那裡沒有痛苦和苦難。您的面孔將會永遠留在我的腦海，希望我能讓您感到驕傲。您的浪子。」

悼念約翰-湯普森的話語中，艾弗森的真摯情感一如既往，一如這無數年間眼神乾淨、笑容迷人的他自己，那句「嘿，小混蛋」的插入更是讓人動容流淚。

「他是我的偶像，是我的英雄，是我離家在外時的父親。」

他拯救了他的生命，他挽救了他的一生，他牽掛著他的愛徒，他悼念著他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