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10月是專屬於女詩人的,露易絲·格麗克得諾貝爾文學獎,葉嘉瑩的傳記電影《掬水月在手》首映,灰娃《不要玫瑰》的詩歌研討會在上海舉辦,大家讀女詩人作品似乎已經蔚然成風了,在我們越不需要詩歌的時候,越會產生偉大的作品。
10月10日下午,在黃浦江畔的建投書局,廣西師大出版社舉辦了一場灰娃的詩歌研討會暨新書《不要玫瑰——灰娃自選集》的發布活動,九十三歲的詩人灰娃從北京來到現場,參與研討會的還有金宇澄、陳子善、嚴鋒等近二十位重要嘉賓,另有十餘家媒體、讀者代表參與了活動。
北京大學中國詩歌研究院院長謝冕,通過視頻向現場的灰娃表達祝福,他說:「 『地上的路你還沒有走完,每個人必須走完自己的路,這就是人生。』 灰娃的這句話讓我非常感動,而且很震驚······中國居然有這麼一個詩人,她幾乎沒有受到潮流的影響,沒有受到時尚的影響,也可以說 她沒有『師承』······ 在中國詩歌界,灰娃是一個奇蹟,她的生命是奇蹟,她的詩也是奇蹟······」
主持人汪家明老師說,從1997年,2009年,2016年,到2020年,今天是灰娃詩歌的第四個研討會了,他本人也已經是第三次參加。
在研討會現場,詩人楊鍵做了精煉陳述:「灰」是20世紀的背景,「娃」是詩人,「灰娃」這個名字理應成為漢語詩歌受難和不死的象徵。
作家金宇澄在創作了《繁花》《回望》等著作之後,他的繪畫作品也吸引了大眾目光。在《不要玫瑰》中,他看到了灰娃詩歌中的畫面感,金宇澄直言灰娃的每一首詩,都可以讓優秀的插畫家去配畫。金老師還評論道:「一般年紀大的作者,以及從年輕到年老的作者,會老化,會有一種樣式,但是灰娃的獨立性給我很強的感受,一種不同於常人的感受,她聽從一種召喚,我一定要這樣做,給人一種非常開闊的感覺,讓人看到另外一種風景。每一首詩,都可以配畫。」
復旦大學教授嚴鋒則從他的父親辛豐年當年兩次前去見灰娃的往事談起,他認為灰娃的聲音不是孤單的聲音,有很多應和的聲音,前幾天露易絲·格麗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算一個應和,嚴鋒說:「現在是一個娛樂至死的時代,別說詩歌了,連文學都可以不要了,可是諾貝爾文學獎這個時候頒給了詩人,頒獎詞居然還說:充滿詩意的聲音和樸素的美,使個體的存在具有普遍性,其實灰娃的詩也有這個特性。」
「有些詩,沒有再回看的餘地,但是灰娃的不一樣,真正的好詩,是可以重複讀的。」陳子善教授評論說。
出版人王為松說:「灰娃有一顆極為敏感的心,這個時代的冷暖,哪怕有細小的溫差,她都能敏銳地體會到。灰娃的詩給我的感覺是很大的恐懼感,詩歌構成了生活真相的一部分,如果這個真相是令我們恐懼的,我們要反思。」
活動中場,丁薇老師和家屬冷山朗誦了灰娃的詩作。
詩人陳東東從詩歌研究的角度給予了專業解讀,他提到灰娃的詩歌發生機制,詩歌觀念非常不一樣,詩歌出現在她身上,可以說是一種自白,自白的強度,像是從身體裡分泌出來的,是一種語言的分泌物出現在紙上。他總結說:「很多批評家在評論詩人的時候,說這個詩人是中國的阿赫瑪託娃,說那個詩人是中國的茨維塔耶娃,說灰娃就不需要,她就是中國的灰娃。」
詩人、文藝評論家孫孟晉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我覺得上帝還是很公平的,灰娃同時代的詩人其實是有光環的,灰娃沒有得到詩歌的光環,卻得到了神性的光芒,我在她的詩歌裡獲得了人美好、寬容活下去的理由。如果一個人一直在苦難裡透不過氣來,這是沒有希望的,我在她晚期的詩歌裡看到了愛。」
作家小白也出席了本次活動,他說:「今天看到灰娃老師剛才說話,又像小孩,又像看透一切,經歷了生活當中的痛苦折磨和巨大的精神壓力。通過在文字當中,在詩歌當中,不知道通過一種什麼樣的方式,也許是擺脫了這種痛苦,也許是給自己建立一道屏障,這就是文字的力量,詩歌的力量。」
出版人黃昱寧老師說:「詩如果要去解釋的話,是徒勞的,但是大聲朗讀,是有效的,視覺表現,是很重要的。從同行的角度來說,我要讚美這本書,做得很好,光用紙就有好幾種,裝訂形式很複雜,能完全攤開的裸脊是最適合詩歌閱讀的。其中冷冰川的插畫更讓人驚喜,以前看到冷老師的作品都是非常黑的,這一次不一樣。」
盛韻博士說:「我是一個翻譯,看到文本我就會想像變成另外一種語言應該是怎麼樣的,但是詩是最抵抗翻譯的,跟語言特性結合越緊密,越難以翻譯。其實恐懼感這種情感是最容易翻譯的,可難以翻譯是和語言附著最緊的那一層東西,比如金宇澄的「不響」很難很難,灰娃的「不要玫瑰」沒有主語,「我額頭青枝綠葉」全是名詞,「文豹」衍生出來的文質彬彬的意思,這些都該怎麼翻譯?」
灰娃新書的設計師周晨也專程從蘇州趕過來,周老師說:「灰娃老師之前有好幾本詩集出版,基本是黑白灰色調。這次還是灰,儘管大家看到是偏綠色調的,但裡面有不同的紙張,還配了一些植物,跟綠色有關係。從灰娃老師詩歌的意境裡,青枝綠葉、長青藤、有很多植物的意向。灰本身也是很豐富的,並不是我們看到黑白灰的灰,事實上灰可以有很多傾向性。我覺得這個灰也可以暗合灰娃老師的詩的豐富意境,表達出一種生命力。書的邊緣也做了綠,都是想表現自由生長的、生命時間的感覺。」
在研討會的最後,當代藝術家冷冰川以家人的身份總結點評了灰娃:「沒有規循的抑制性的寫作,灰娃的詩歌一直有這種動力去寫,表面上看似洋溢著歡歌和色彩,其實我認為很多東西是相反的。我甚至覺得她寫作的根本體現就是一種無助和憤怒......她的每個字反覆都是從生命地底下噴出來的火熱巖漿。從上世紀20年代到現在,只有像她這麼豐盛的閱歷,才能有現在追求的潔淨的豐厚的靈性。她在寫現實生活的灰娃日記,那麼複雜的東西都已經過完了,現在只剩下最簡單的。她是一個絕對的在自由渴望中寫作的人,可能正是因為種種的絕望,反而表現出她對良善和自由與正義渴望的強烈。我一直在心裡有一個形象,她是一個住在近代苦難史上像仙人一樣寫作的浪漫詩人,這是她人生必須要做的作業。」
2.
北京大學女學生灰娃,寫詩,成為她精神疾患的一種「自我療法」
灰娃,原名理昭。1927年生於陝西臨潼,幼時隨父母定居西安。全面抗戰期間小學畢業,隨母親逃難暫居鄉間。1939年姐姐、表姐將其送至延安,在延安兒童藝術學園學習、工作。1946年隨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輾轉晉、冀、魯、豫等地,部隊渡江參加京、滬、杭地區戰役,其間因病重入住南京原陸軍醫院,後轉北京繼續住院治療。1955年初愈後進入北京大學俄文系求學。1960年分配至北京編譯社工作。1966年「文革」中患精神分裂症。1970年代她在無人知曉,連她自己都身不由己的情形下開始寫詩,邊寫邊撕,或藏匿起來。其後,在畫家、她未來的丈夫張仃的鼓勵下,使寫作成為其精神疾患的一種「自我療法」。
3.
灰娃的詩,極端的真率,極端的真摯,極端的勇銳,充滿著女性的執著與堅韌
灰娃從來沒有過成為詩人的理想,她的詩歌寫作是自發的、本能的,甚至是被迫的。因循著心的聲音,灰娃在四十五歲的時候被命運帶入了詩的森林,成為一名真正的、優秀的詩人,成為當代詩壇的奇蹟。「是命運帶我到詩的森林詩的園子來的。我不是先有做一名詩人的志願,然後「體驗生活」創作。我寫,從最初起就不可能有將之發表、出版的念頭。」
灰娃的詩,突破了多年來中國新詩的常規。她沒有一般女性詩人的心態和情調,陽剛之氣和陰柔之氣並存,北方的雄奇與南方的纏綿並存,極端的真率,極端的真摯,極端的勇銳,充滿著女性的執著與堅韌。她的詩,是一種新的個性化語言的爆破,是靈魂冒險、靈魂遨遊的記錄。
4.
《不要玫瑰》,灰娃48年寫作生涯的自選詩歌65首,首部詩與文參差互補、交相唱和的選集
《不要玫瑰——灰娃自選集》是灰娃首部詩與文參差互補、交相唱和的選集,由廣西師大出版社在 2020年10月出版。全書收錄詩人灰娃自1972年始,48年寫作生涯的自選詩歌65首,輔以作者回想幼年本真田園生活的散文選篇,全面展現詩人創作的成長背景、靈感歷程和各個階段的精神風貌。
曾被評論家視作「自我教育」下的「素人詩人」,灰娃開始寫詩,源於身患嚴重的精神病痛後產生的寫作衝動。自田園禮樂墜入變革洪流,經歷劇烈的生活顛覆與人性磨難,灰娃的詩作個人特質突出,裹挾著一股不羈的野性,其中既表露她多年精神上的掙扎創痛,又體現個體靈魂無法被磨滅的自由與獨立。而《不要玫瑰》輔錄的自選散文,將帶領讀者重回懵懂真摯的童年、與詩人共同經歷故家的山川河流,蟲草鳥獸,率性虔誠的鄉人,民間古老而繁複的儀式和節日,這些建構本質的記憶成為灰娃日後展露真性詩情的能量。
身處動亂洪流的中心,卻又獨立於學院的、主流的語術之外,灰娃的詩高度原創且有極強烈的個人風格,詩人赤子之心與直覺的漫天馳騁的想像有一股超脫現實時空的強大野性。憂鬱同時激昂,溫柔同時倔強,如此本能且真摯的創作,使灰娃的作品擁有一種療愈自我也醫治、靈啟他人的力量。
5.
灰娃詩歌沙龍系列活動,將會在上海、南京、蘇州、南通多城舉辦
灰娃詩歌沙龍的系列活動,除了10月10日上海建投書局的研討會之外,還會在上海民生美術館(10月11日),南京先鋒書店(10月13日),南京藝術學院(10月14日),蘇州大學(10月16日),南通博物苑(10月18日)和南通大學藝術學院(10月19日)等多個城市,多個場所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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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這個10月是專屬於女詩人的,露易絲·格麗克,葉嘉瑩,以及灰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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