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撰稿人 | 拾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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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歷史記錄誕生了!
2020年12月28日,《鬼滅之刃》官方速報,其備受矚目的劇場版《無限列車篇》上映73天後,斬獲票房共計324.7億日元。
成功超過《千與千尋》的316.8億日元,登頂日本票房榜第一。
或者你也可以說,終於打破了後者保持18年的日本影史票房紀錄,一躍成為日本歷史上人氣最高的院線影片。
「勝負」分曉,塵埃落定。
這個結果對於兩個月來執著於下注押賭「誰是第一」的吃瓜群眾來說,也算是情理之中,毫不意外了。
時光君特別請到一位人在日本,已二刷完劇場版的鬼滅迷@拾愚,為大家回顧鬼滅在日本的爆紅實況,以及無劇透解讀。
在內地映期尚未確定之前,再饞億遍——
「全集中」破圈的鬼滅旋風
對於大多數中國觀眾來說,受限於影片的引進情況與市場信息的滯後,也許很難想像這部動畫電影,於日本國內的火爆程度。
僅以東京新宿東寶影院(TOHOシネマズ)為例。即使已經上映了73天,12月28日《鬼滅之刃:無限列車篇》(以下簡稱《無限列車篇》)當天的排片量依然高達70%,單場上座率始終維持在半數以上。
對比同期上映的《哆啦A夢:伴我同行2》與後續熱門影片《神奇女俠1984》《新解釋·三國志》,三者的統計數據合併相加,才能勉強達到《無限列車篇》相關數據的二分之一。
更有甚者,經此片所引發的「鬼滅效應」,也早已超出了影視行業本身。
無論是網友戲稱的「對日本經濟的生殺予奪之權掌握在鬼滅手中」,還是新任首相菅義偉在國會答辯上引用「全集中呼吸」(該作主角炭治郎所使用的「必殺技」之一)作為活躍氣氛的發言金句。
乃至一批拒絕向《鬼滅之刃》「繳械投降」的民眾,自發在SNS上貼出「鬼滅騷擾」的tag並送上推特熱搜(日語原文為「キメハラ」:キメ是《鬼滅之刃》的縮寫,ハラ取自「騷擾」,合成詞キメハラ指代「對不看《鬼滅之刃》的人進行強行安利,或瞧不起對《鬼滅之刃》沒興趣的人」)……
就連北野武都加入鬼滅cos大軍
自10月16日《無限列車篇》上映起,這股來勢洶洶的「鬼滅旋風」便以前所未有的出圈程度,迅速席捲了日本社會的方方面面。
但有趣的是,與《鬼滅之刃》在2019年推出的動畫第一季有所不同。
隨著《無限列車篇》上映時間的「超長待機」,對於影片本身的評價在經過最初一波鋪天蓋地的「封神」盛讚後,似乎開始呈現出毀譽參半的趨勢。
「慢熱」「囉嗦」「煽情尷尬」「為人詬病的回憶殺」等等,諸如此類的看法,也不乏代表著另一種「偏離主流」的聲音。
鑑於影片尚未在內地公映和一條眾所周知的基本真理——「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讓我們拋開影響觀感的電影劇透(以防被罵)和涉及品牌營銷的商業角度(知識盲區),試著從劇情之外,聊一聊這部現象級的「少年Jump新臺柱」、「2019年霸權番」《鬼滅之刃》的改編電影《無限列車篇》。
影片開始於動畫第一季結尾。講述主角灶門炭治郎加入鬼殺隊,並在完成蝴蝶屋修業後,與被稱為「炎柱」的鬼殺隊前輩煉獄杏壽郎,一同搭乘無限號列車執行任務時,所發生的故事。
根據漫畫原作的情節發展,劇場版內容不僅是推動整個故事進入高潮的轉折點,也是承啟已播動畫第一季,與尚無準信第二季的關鍵。
單就故事本身來說,《鬼滅之刃》乍一看,似乎並沒有脫離Jump系熱血少年漫打怪升級的傳統結構與經典元素——
天賦異稟又身世悲慘的主角、特立獨行且往往能收穫高人氣的隊友和師長,正邪對抗、親友犧牲,僅存的羈絆與互相的救贖。
倘若只有這些,那麼《鬼滅之刃》在前有「死火海」領跑榜單(《死神》《火影忍者》《海賊王》,曾被公認為最受歡迎的「三大民工漫」),後有《鋼煉》《巨人》一戰封神的情況,仍能從百家爭鳴的熱血少年漫中殺出重圍,成為年度爆款。
大概就得歸類於某種求仁得仁老天垂憐的「二次元玄學事件」。
但顯然,《鬼滅之刃》及其劇場版《無限列車篇》自播出和上映日起就延續至今且居高不下的熱度,並非是一次成功的營銷案例,又或者誤打誤撞的偶然。
「非典型」熱血少年漫的走紅之路
在眾多有關「鬼滅走紅」的解讀中,一些被再三提及的關鍵詞,如「對內容作減法」;「細膩的情感表達」;「飛碟社(ufotable)的良心製作」與「OP《紅蓮華》的加持」;以及動畫與電影的熱度銜接,或許都能視作《鬼滅之刃》脫穎而出的原因。
但當我們拋開那些大開大合的框架分析,嘗試從更加「內容」的角度切入。
另一些觀點,譬如「模糊善惡的對立」、「富有人情味的小格局」,似乎才更接近「鬼滅」故事與眾不同的內核。
很多時候,當我們談論「善惡」,往往會默認二者具有正當對立的天然屬性。
十惡不赦之人必會遭到嫉惡如仇者是非分明的無情扼殺,一切都顯得板上釘釘順理成章,並沒有什麼好深究的。
當上述語境被放進人鬼共存的「鬼滅」世界裡,觀眾們無需思考便能迅速接受的設定,必然包括天經地義的正邪對抗:
有罪無可赦的殺人惡鬼,就會有反治其身的滅鬼劍士。
這似乎成為主角與反派之所以會存在、故事之所以能夠展開的全部理由。真的就只是如此嗎?
TV動畫裡的小boss,被炭治郎打倒後也得到了「解脫」
對於故事背景簡單粗暴地全盤接受,常常會導致我們忽略作者想要表達的、隱藏在背景之下的某些內容。
吾峠呼世晴老師通過塑造一個有悖慣例的「平庸」男主——
既非典型的「美強慘」,也很難讓人第一眼就心生憐愛,反倒使觀眾的目光能夠更多地聚焦在主角行為本身與豐富的群像故事上。
由此我們注意到,進入鬼殺隊之後的主人公炭治郎,在實戰中面對每隻惡鬼都不吝給予「多此一舉」的「臨終關懷」。
他並非簡單地、居高臨下地消滅「鬼」、除掉「惡」,而是平等地、抱以悲憫地嘗試理解異於自己的他者、並找出「惡」的根源。
炭治郎對敵手「鬼」的憐憫,是他最大的魅力所在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看到了從未收穫認可的寫作者、誤解了父母之愛的小兒子,他們並非生而為鬼,在此之前也擁有人的經歷,所遭受的種種折磨與命運不公令人唏噓。
然而善惡,也即作品中的人鬼,從來都是一體兩面的。
無論出於何種原因,當一個人決定斬斷「為人」的根基——對生命的敬畏,對他人的共情,對是非的堅守,對意志的傳承。
轉而追求凌駕於自然常理之上的個體永恆,或是放任一己私慾的無限膨脹,實際上也就與鬼無異了。
從這一點上可以說,鬼不過是人內心惡意的外化。
至於我們「平平無奇」的主角炭治郎,在殺鬼行動中並沒有選擇長篇大論的「口遁」教化,他為守護生命討伐惡鬼,也為理解生命寬容亡魂。
從這個角度來說,炭治郎所代表的立場,既非身為「主體」視角的鬼殺隊,更非定義為「他者」概念的惡鬼。
而是跳出了善惡二元論的結構,回到人之所以為人(或曾經為人)的起點和根源。
在《鬼滅之刃》及其劇場版電影中,處處可見類似的情節安排。
人與鬼、善與惡的動態轉化、牽引拉扯,並沒有削弱作品想要傳達的正向情感,也沒有使主角淪為遭人詬病的「聖母心」,同時又遠高於簡單粗暴的「一刀切」。
假如非得上上價值,這樣的安排除了能夠體現「主體哲學」的人本主義外,「所貴乎君子者以能兼容並蓄,使才智者有以自見,而愚不肖者有以自全」。
也不乏是對網際網路生態中,多以立場絞殺代替觀點交鋒的輿論現狀的反思。
致每一代人的「炭治郎」
回到《無限列車篇》。
這部片子我在日本電影院裡前後看了兩遍,老實說,兩遍感受截然不同。
早在電影還未上映前,各種「鬼滅」宣發、商品聯動就已鋪天蓋地吊足胃口,再加上CG製作大佬「飛碟社」在動畫第一季的出色表現,都讓我對劇場版「列車篇」充滿期待。
但是,一個恐怕沒人願意看到的「但是」——
有人說《無限列車篇》「德不配位」、「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如此刻薄的評價倒也不至於。
就我個人而言,在公映日首刷「列車篇」的觀影體驗,更像是一次被迫接受在成熟商業套路下,批量產出的煽情敘事。
它沒有不好,只是不夠精巧。
燃燒不滅的火炎意志我看到了,為所要守護之物孤注一擲的勇氣我看到了,溫柔而堅定的強者、有血有肉的人類,我都看到了(在「被暗幕」邊緣來回試探的視覺畫面我也看到了)。
但長達117分鐘的影片裡,總有一些套路鮮明的片段,如同開了B站彈幕一樣,掐點兒提醒你「這裡可以開始哭了」。
至少在我稍顯無理的苛求中,對本片主角——「炎柱」大哥煉獄杏壽郎的形象塑造和背景鋪墊,或許都還能更豐滿些。
畢竟我們的漫畫原作「鱷魚」老師(漫畫家吾峠呼世晴給自己的自畫像是一隻戴眼鏡的鱷魚)正是以細膩的人物刻畫見長。
為了表達自己強烈的求生欲,還是要強調以上看法非常主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隨後,《無限列車篇》不僅在日本全境開畫,也陸續進駐中國港臺院線。
其票房之好、人氣之高無需贅述,甚至已達到能夠充當「社交貨幣」的全民話題熱度。
各類影評報導層出不窮,褒貶紛紜大都言之有理。
不能說沒有受到外界意見的影響,在被愈演愈烈的「鬼滅旋風」全方位橫掃了兩個月後,我終於決定再次走進電影院,拋開先入為主的印象,重看「無限列車」。
票根(和特典)在此
第二次面對這群少年的故事,我已經不再斤斤計較於所謂的「文戲」和「節奏」,而是試著把自己放進銀幕,帶入主角團的第一視角。
這一次是真的很好哭,並且沒有哭在片方希望觀眾落淚的煽情陷阱。
散場後,我沒忍住問了問鄰座從影片剛過半就開始啜泣的中學生,本意只是好奇,因為劇情發展到那裡,仍是個表情包滿天飛的喜劇。
他的回答卻意外戳中了我的內心:
「因為我也有個妹妹,但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我想她也會喜歡看《鬼滅》的。不能一起來電影院真是太遺憾了。」
在《鬼滅之刃》連續霸榜各大銷量排行榜後,不可避免地被人拿來與緊隨其後的《海賊王》、「頂流」前輩《進擊的巨人》,乃至上一代人的熱血回憶《聖鬥士星矢》和同樣出自女性漫畫家之手的公認神作《鋼之鍊金術師》等等作品反覆對比,其高下優劣得失異同。
總結出來大概可以寫成一篇ACG專業的優秀畢業論文。
但無論如何,有一點必須要承認,在創造「鬼滅世界」時,吾峠呼世晴老師沒有選擇走Jump系熱血少年漫的老路。
將故事發展與人物成長安置在一個恢宏複雜的格局中,如同嚴肅文學般探討生死宿命、族群政治、科技發展的盡頭,或是重塑文明的開始。
它甚至沒有什麼權謀智鬥內鬼反水的燒腦設計。
作為讀者,反而能夠輕而易舉地在閱讀過程中,找到屬於自己的情感共鳴。
同樣的,劇場版《無限列車篇》很好地延續了這一特點。
全程兩小時的觀影中,除了追隨劇情進展外,觀眾也能勻出精力尋找與當下現實相關聯的隱喻和伏線。
情緒共振無需仰仗氣氛烘託,哪怕是為一些近乎直給的內容感動落淚,也不會顯得過分矯情。
甚至在某些PG12的番茄醬畫面下,依然能準確抓住作品本身想要傳達的人與自己、人與他者之間最樸素的感情扭結、最溫暖的信任陪伴,以及少年人笑與淚的成長。
這或許是動輒人類毀滅、宗教哲學的宏大敘事之外,另一種直擊人心的熱血情懷。
當然,如果以上的主觀看法仍無法讓你贊同。
那麼至少在電影配樂,尤其是催淚「大殺器」《炎》上,相信所有人都能達成共識。
無論是「木葉飛舞之處,火亦生生不息」的《Sign》,還是「為了愛,人類能非常溫柔,也能非常堅強」的《天馬幻想》。
每一代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炭治郎」,也都有聽到前奏,就會立刻開啟回憶殺的BGM。
如果你對它們十分熟悉,那麼接下來的中二結尾,或許就不會顯得太過尷尬。
有血有肉的人類終有一死,但火之信念代代燃燒,永不熄滅。
懼怕光明之物,終其一生只能腐爛在永無的黑夜。
而夜再長也有盡頭,就像路再長也有終點。
所以少年啊,「挺起胸膛活下去吧!」
最後隔空喊話製作組,既然電影劇場版已經拔得頭籌,第二季麻煩能不能搞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