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兒子讀完睡前故事書、進入夢鄉後,陸繹夫婦才放心地回到房中。
兩人心裡想的全是今日之事,只不過陸繹想的更多的是學堂打架事件的延伸,今夏想的更多的卻是父子倆的互動關係。
她扯了扯陸大人的衣袖,發出微微撒嬌的語氣。
「大人,您對盛兒是不是太過嚴苛了?」
「怎麼?」
「別人家的孩子5歲都在玩樂,咱們盛兒卻要讀那麼多,要懂那麼多道理,再說了咱們盛兒伴讀是二皇子,又不是太子,用得著那麼拼嗎?太過出色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呢,不是有句話說過慧易折,呸呸,咱們盛兒長命百歲,我就是這麼打個比方,大人您懂我意思的。」
「你的意思是希望咱兒子跟二皇子將來都成為紈絝子弟,吃喝玩樂平安一生?」陸繹臉色一凜,「果然學渣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好吧,我是學渣,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哼,睡覺了。」今夏氣呼呼地躺床上去,連鞋子都懶得脫。
陸繹一瞧神情不對,趕緊湊上去幫她脫了鞋襪,坐下來伸出手指在她腳底板揉按起來,力度拿捏得恰到好處,連說話的聲線都變得像婉約的曲子一般:「我的夏寶寶即便是個學渣,生的孩子也一個比一個聰明。」
「大人,其實我就希望咱們家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就夠了。」
「好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平平安安。」陸大人一個勁地哄著。
今夏笑得很得意,因為成為孕媽,家庭地位就是不一樣,好好享受這種不用拍彩虹屁也能讓陸大人心甘情願俯首稱臣的日子吧。雖然拍陸大人的馬屁已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日常,並且她也樂在其中,但是偶爾改變一下食物鏈的順序也是挺新鮮好玩的事。
夜已深,陸繹卻心緒不寧,一點睡意都沒有,想起日間高駿儒惡毒的詛咒,他就一陣陣心悸。
高拱從來就沒有停止過要害他們。
不僅在朝堂上攻擊自己,還在暗地裡謀劃著要令今夏滑胎致使陸家頹敗,惡毒至極,惡毒至極,他不能再被動了,必須主動出擊。
陸繹輾轉反側,他的夏寶寶倒是睡得踏實,呼呼呼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正面對著自己側臥,四肢誇張地擺出一個神仙造型,枕頭上還流了一灘口水,他笑著用錦帕輕輕沾了沾她唇邊的濡汁,手掌下移,貼在隆起的肚皮上,感受到來自幼小生命的波動。
胎兒似乎能感知到他兩隻手掌的動作,在裡面一動一動的,忽然砰,踢了他一腳。
真奇妙!
小東西居然踢我……陸繹的心柔軟得快要化了。
砰,又一腳,他能明顯地感覺到是兩個孩子,他們在娘親肚子裡打架呢。
調皮。
陸繹的笑容綻放開來,如花兒一樣燦爛,又漸漸收斂起來,他不能忍受有人想殺死他如此可愛的孩子,傷害他至親至愛的夏寶寶,想想都不行。
倏忽起身,快速穿上衣服,出去叫了秦媽守在房內,吩咐府兵打起十二分精神巡夜,又臨時徵調了兩隊錦衣衛來加強防衛。
然後,趁著夜色,他出門,騎馬至東江米巷,又轉去北鎮撫司。
錦衣衛最高長官夜間突然降臨,查崗?秘密審訊?令值守的下屬們瞬間清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陸大人。」
陸繹不說話,直奔詔獄。
提起詔獄,那是一個駭人聽聞的名詞。
人間煉獄般的存在,陰暗的牢房,五花八門的刑具,非人的折磨,怎麼最快把最恐懼最卑劣的人性激發出來就怎麼來,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即使是最狡猾的犯人,也敵不過那18種刑罰摧殘。
且詔獄是皇帝直接管轄的監獄,連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都無權過問,權力之大超乎想像,犯人進去了幾乎就出不來了。
對於陸繹,這裡卻是他曾經最熟悉的戰場。
與囚犯玩心理對決的戰場。
走進詔獄,他就是閻王,也是絕對的勝利者。
他走過曾經關押吳鵬的牢籠,在他回京的第一天,就發現吳鵬死在了裡面。
吳鵬看似熬不住刑罰而咬舌自盡,實則是被人拔去了舌頭。後來追查暗殺者,是一名潛伏在北鎮撫司的內奸,被發現後當場服毒自盡。
高拱以為殺死了吳鵬——這個唯一與他有直接聯繫的證人就死無對證了,他以為楚王朱英腦子不清楚、前言不搭後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錯了,陸繹今夜就要突破這個憨傻愚昧的朱英,拿出一份像樣的口供來。
大踏步踱到最裡面一間。
這一間跟別的牢房隔開了一段距離,是單獨的偏安一隅,關的自然是身份尊貴且最重要的犯人。
楚王朱英。
「打開。」
陸繹的命令毫無溫度,獄卒立刻拿鑰匙打開了牢門。
畢竟關的是朱姓後代,一代藩王,牢獄打掃得還算乾淨,少了許多酸臭氣味,有一個木板床鋪和被子,比起睡稻草待遇上要好了幾個級別。
朱英此刻正側臥在木板床上,慘白的面色在火把的映照下多了幾分煙火氣。養尊處優慣了的藩王在陰暗的牢裡住上一陣子,形象發生360度大轉變,王者變乞丐。
每天吃的東西在他看來就是豬飼料,因此常常因為挑剔而餓肚子,整張臉由白嫩圓潤變成了乾癟瘦削。
陸繹把一份美食擱在他鼻子尖前,那是剛才他去東江米巷李記烤魚鋪買的,這家店是『餓了叫我』體系成員,見了大老闆,二話不說特地給他加餐做的。
這家店最特色的就是鐵板烤魚和熱乾麵,而且做出了武昌魚特有的地方味道。
在獄中從來都沒吃飽過的楚王,一聞到熟悉的香味,這道連做夢都心心念念的家鄉美食,猛地睜開眼睛,驚喜地叫起來:「武昌烤魚,熱乾麵!」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陸繹,滿臉疑惑,「給我的?」
「吃吧,你一定餓了。」陸繹語氣平和,哪還有半分閻王的兇惡,分明就是久別重逢的好友相見嘛。
楚王終於確認了這份美食歸他一個人這個事實,口水一咽,雙手抓起烤魚,忘情地啃咬起來,連上面細碎的剁椒都不放過。
又用手抓起熱乾麵吃了個乾淨。
還配了熱湯。他又把熱湯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
吃到後來,邊吃邊贊,還滿足地打了一個嗝。
「好吃,好吃,你想得真周到,本王好久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那些個下賤的獄卒,給本王吃的什麼玩意兒,本王要面見皇兄,本王冤枉啊,到時候皇上念在皇親的份上,一定會赦免本王的罪,本王再美言幾句,一定升你的官,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現在是幾品官?」
酒足飯飽,語氣也變得狂妄起來,陸繹只能呵呵,說道:「要見皇上,估計很難。」
「為什麼?」
「皇上龍體欠安,在病榻上躺著,沒空見你,你呀還得在詔獄裡住個幾年,可能要住上一輩子嘍。」
啊——楚王嚎啕大哭,一想到要在這麼又臭又髒的地方待一輩子,眼淚鼻涕混沌不堪,哭得癱倒在地上。
「我冤枉啊!」
陸繹在他身邊蹲下,拍了怕他的肩,一副古道熱腸的樣子,「兄弟,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想不想出去?」
「當然想啊,好兄弟,你有什麼辦法讓本王出去?」楚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問題,就可以了。」
「就這麼簡單?」楚王狐疑地盯著陸繹,看他一身蟒袍官服,驚異起來,「你看起來是這裡的大官?」
「這裡呢我最大,我想放誰就放誰,想關誰幾年就幾年,你說我有沒有辦法把你弄出去?」
楚王萬分驚喜,但隨即眼眸又黯淡下去,「錦衣衛最大的官,你是陸繹?我聽說陸繹是個人間閻王,你對我這麼好,一定不是他,你在騙我。」
「哎,傳聞有假,我陸繹對囚犯也是有分別的,對待十惡不赦之徒自然是人間閻王,對待像楚王這等被人蒙蔽一不小心犯錯的初犯還是很仁慈的,剛才的武昌烤魚和熱乾麵可對胃口?」
楚王回味著剛才的美味,如此有心之人,必定是個正直善良的好人,「嗯,本王相信你。」
「楚王殿下,你若配合陸繹問話,不僅天天給殿下送好吃的來,而且還會幫殿下洗脫謀逆的罪名。」
陸繹給他作了一個深揖,這讓楚王受寵若驚,十分感動,連忙說:「來,來,這就問話。」
一個轉身的工夫,陸繹叫喚了筆錄進來,開始了輕鬆地談話。
「聽聞楚王殿下在武昌當地風流瀟灑,過的是燈火酒綠、鶯歌燕舞、遊山玩水的日子,怎麼可能有興趣謀反呢?」
「對啊,對啊,本王只是被一位友人請了一頓飯,受邀一起到廬山一遊,僅此而已。」
「那位友人是男是女,個子高不高?脾氣拱不拱?」
「男的,個子很高,脾氣很拱,本王要請客,他偏不讓,本王不想到廬山,他偏說廬山好玩,還說去了廬山就能做皇帝。」
「他是不是又高又拱?」陸繹故意把「又」字說得很輕,筆錄就省略了這個字。
「對,又高又拱。」
「如此高拱之人,他說去了廬山就讓你做皇帝,你就信了?」
「起初本王也不信,他說皇帝龍體欠佳,壽命無幾,定然會讓位給本王的。」
「他什麼身份?竟能如此口出狂言!」
「他說自己是內閣次輔張居正。」
「胡說,一個次輔而已,怎麼有權力確定誰來做皇帝?你被他騙了,比次輔大的官才有此可能。」
「比次輔大的官是誰?」
「你說呢?」
「那就是內閣首輔了,誰做這種殺頭的事會報上真名呢?必定是栽贓陷害給他人的。」
「其實楚王殿下您並不想真的做皇帝對嗎?」
「當然,本王並不想做什麼勞什子皇帝,就想去廬山看看,遊玩一番。」
「不,殿下不能這麼說,您應該說為了試探敵情,甘願深入虎穴,為皇上排除奸邪謀反之徒,這樣殿下您才能脫罪。」
「對,對,對,確實如此。」
「好了,籤字畫押吧。」
楚王看了看供詞,基本差不多,就籤字畫押了,然後哈哈大笑,終於有希望脫罪,他已經開始嚮往起外面自由的天空了。
當然,供詞是加工過的,有些誘導性的話語都改變了,有些字都刪除了,楚王朱英這個憨憨又怎麼能瞧得出來。
陸繹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承諾道:「殿下放心,每天都有好吃的。」
錦衣之下四39:今夏是貓媽媽,陸繹是虎爸爸,互補的育兒方式很贊
錦衣之下四38:兒子在國子監打架,還問傳宗接代的事,陸繹氣翻了
錦衣之下四37第二版:今夏受邀進宮賞花,陸繹獲得皇上的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