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萬曆五年(1577),有一位叫陳以忠的官員被從寧州知州任上貶官,補任寶雞縣令。清《寶雞縣誌》記載:「陳以忠,直隸無錫縣人」在任時「持躬清約,敷政寬平,當時幾至無訟」。
陳以忠,原名忠言,字貞父(貞甫)、雲浦,直隸無錫縣人。嘉靖四十三年(1564)入太學後改名以忠,隆慶元年(1567)中舉,五年後被任命為寧鄉知縣。萬曆三年(1575),任寧州知州以事貶職。萬曆五年(1577),在大學士張四維的推薦下任寶雞縣令。三年後的萬曆八年(1580)調任光州知州,「逾月而病」秋末初冬去世。 從現有的歷史資料中,我們很難被陳貞父這樣的歷史人物所吸引,陳在主政寶雞縣時沒有留下令人稱道的政績工程,也算不得宦跡十分突出,但正是這樣一個末流官宦卻與當時很多社會名流有著不淺的交往。
內閣大臣張四維垂青
在以監察和刑戮為特點的明代吏治下,陳貞父以一介舉人出身,遭到貶官,一般會復出無望,作為稀缺資源的知縣往往會傾向那些兩榜出身的進士。但陳貞父卻仰仗張四維的竭力推薦,再度出仕,足見張四維對陳貞父的愛護和器重。推薦陳貞父出任寶雞知縣之季,正是張四維如日中天之時,張四維在萬曆五年加太子太保,晉升文淵閣大學士,為後來替代張居正成為內閣首輔奠定基礎。由此可見陳貞父雖然長期在州縣任職,卻能得到內閣大學士那樣的權臣垂青,陳貞父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顧憲成、沈懋學為其作傳
明代著名思想家、東林黨領袖,因創辦東林書院而被人尊稱「東林先生」的顧憲成算得上陳貞父的崇拜者之一。顧憲成的著作《涇皋藏稿》中有《雲浦陳先生傳》一篇。顧憲成作為陳貞父的同鄉兼晚輩,對陳貞父「淹於州縣」不得志和早逝表達了深深地惋惜。顧憲成對陳貞父的為人和為官評價僅了了數語便躍然紙上,「所在有聲跡,天下知其非庸人也」。對這位好讀書、善騎射、大度於天下、無所不可簡而近人、天性好善的知識分子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仰之情。與陳貞父同時代的沈懋學,在陳貞父貶官寶雞縣時,則金榜題名,高中萬曆五年狀元。沈懋學的《郊居遺稿》卷四《陳貞甫傳》雖然沒有陳貞父生卒年月的記載,卻對陳入太學後的記載頗為翔實,由《陳貞甫傳》可知,陳貞父去世時當為四十歲左右。
陳繼儒敬其為師友
在陳貞父去世時,年僅二十二歲、後來成為一代著名文學家、書畫家的陳繼儒在他的筆記小說中,記錄了陳貞父講述的關於寶雞的故事。陳繼儒少年時期便賦盛名,三吳名士爭相與他結為師友,與陳貞父這樣的名人唱和是很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陳繼儒的《偃曝餘談》記載了數篇陳貞父在寶雞的見聞,頗為有趣。「陳貞父云:寶雞有尹喜故宅,張三丰、邱長春、馬丹陽、王重陽、劉綱、樊夫人、秦弄玉仙跡。」這些人物的列舉無疑是陳貞父對寶雞縣最有說服力的推介。而對各類各類近乎神話的獸類介紹則展示了寶雞縣神秘的一面。「有獨角獸,樵者見其臥林間,或搏虎而食之。食輒餘其半,山家每得殘虎以飽」。這種獨角獸在「虎豹熊羆時出伺人」的寶雞無疑是不可或缺的吉祥瑞獸。陳貞父對金絲猴(狨)的描述,在陳繼儒筆下變得更是十分詼諧有趣。「又嘗見鬻皮於市,似猿猱而長尾,尾色紅。問之曰:狨也,去來林間如飛。猿猱之族,千百為群,出採山核。狨至莫不俯首貼服,不敢張目視,狨歷視其肥腯者,取小石或落葉,識其首。噉且飽,狨臥或他去,猿猱散走。其首有識者,惴惴待牙吻無動,其黠者,乘間竊去首所識,移之鄰,己得脫去,而鄰代之矣。」陳貞父講述中的金絲猴不僅稱霸於山林,還要掠奪獼猴採摘的山核,在那些肥碩的獼猴頭上放置小石塊或者樹葉極盡捉弄之能事,自己吃飽睡足後,獼猴們才敢散去。當然其中狡黠些的獼猴總是把自己頭上的樹葉偷偷挪到別人頭上而脫身溜走,讓老實的獼猴惴惴不安的等候金絲猴的發落。陳繼儒在文中還記述了關於山民屏住呼吸佯裝死亡逃脫熊襲擊的技巧,南山巨蟒和山民在山中置蜂箱取蜜等見聞。經過陳貞父口述和陳繼儒的筆跡小說的推介,這個遠在陝甘西陲的寶雞縣人情風物便成為意趣盎然的妙談。
湯顯祖灑淚作詠
另一位與陳貞父交好的名流便是被譽為東方莎士比亞的湯顯祖。陳貞父如何認識湯顯祖並且感情甚篤,沒有更多的歷史資料可以探究,但從多首湯顯祖的詩中可知,他們是經常雅集唱和的朋友。萬曆十七年(1589),在陳貞父物故九年後,湯顯祖寫了一首詩來緬懷這位未曾留下片言隻語的時代名人陳貞父。
哭陳寶雞貞父
鳳去陳倉見玉京,楚歌燕築最含情。
春漿袖枕青童送,夜雪幨籠白馬迎。
嘆世動如臨廣武,為官應與築懷情。
身後故人誰作誄,元方兄妹已先成。
湯顯祖另一首仍然以紀念陳貞父為內容的詩作《過宛平縣治,憶庚辰春雪,寶雞令陳貞父同訪李岝峉,時雙鶴飛舞,今岝峉已去郎位,而貞父物故,鶴猶迎舞,泫焉悲之》,表達了物是人非的悲痛心情。詩中庚辰即萬曆八年,正是陳貞父病逝之年。當時正值湯顯祖北京春試不第失意之時,陳貞父和李岝峉(宛平縣知縣)兩位知縣陪同湯顯祖踏雪觀鶴舞顯然是在排遣湯的憂悶。痛失這樣的朋友,難免讓這位文學巨匠觸景情傷。
與陳貞父有著往來的文人雅士絕不止上述幾位。與顧憲成齊名同為東林黨領袖的鄒元標稱「陳貞父,世之陳亮」也。明代進士王士性在《五嶽遊草》中也記述了陳貞父的行跡。嘉靖、隆慶年間的詩人陳濟之《宿金山海潮軒送陳貞父》、「後七子」之一與王世貞齊名的吳國倫《昆陵陳貞父見訪》、王叔承《遊金焦兩山記》等詩文均對陳貞父有所提及,足見陳貞父在當時的影響。
這樣一位在明代萬曆年間與社會名流交往甚密的文人,卻鮮有他的作品存世,實在令人不解。另據縣誌記載,陳貞父去世後,寶雞縣曾為其立祠祀供奉於學宮大成殿,也是對這位英年早逝的時代名人功過的肯定。然而,我們今天看到的陳貞父畢竟是通過多位名人的詩文才逐漸變得清晰,甚至有血有肉,卻難免慨嘆他「淹於州縣之間,以死為恨」,難以窺其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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