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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舊金山街頭,一個消瘦的黑人男子帶著一個小男孩,他一手提著行李箱,另一隻手提著一個大盒子,他們不是去度假,而是去找尋今天晚上的住處,如果找不到,便只能露宿街頭了。
這個男子叫做克裡斯,是美國電影《當幸福來敲門》的男主角,小男孩是他的兒子克裡斯託夫,他手上提的那個看上去有些沉的大盒子,學名叫做「可攜式骨密度掃描儀」,他之所以隨身攜帶,每日形影不離,是因為全家的命運與這臺機器緊密相連。
克裡斯動用了家裡所有的儲蓄成為了這種掃描儀全美的唯一代理人,本來寄希望以此來改變命運,但未曾想到醫生們並不太認同這種作用不大且價格又貴的機器,克裡斯每天提著機器穿梭於各種醫院進行推銷,但銷售狀況不佳,不僅沒有改善生活,反而使得家裡的財務狀況急轉直下。
看不到前途的克裡斯決心轉行去做證券經紀人,他好不容易爭取了到一家股票投資公司實習的機會,但卻暫時無助於改變命運,因為實習期裡沒有任何報酬,而且二十個實習生最後只能留下一個,成功的機率僅有百分之五,即便如此,克裡斯也不願放棄。
由此,他只能一邊在公司裡拼命學習和工作,一邊利用其他時間去推銷骨密度掃描儀,以維持全家人的生活。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異常的骨感,克裡斯的妻子無法繼續忍受這樣窘困的生活,選擇一走了之,丟下了只有五歲的兒子與他相依為命。克裡斯的銀行帳戶裡只剩下21塊錢,到了破產邊緣,因為沒錢交房租,他和兒子被攆出了公寓,從此開始了四處遷移的生活。汽車旅館、收容所,甚至地鐵衛生間,都成為父子倆的棲身之所。
克裡斯活得太難了,生活對於他來講,可以簡單的歸結為三個字——活下去。
在公司裡,只有高中畢業的他,要與一群年輕的大學畢業生爭搶將來的飯碗,為了節省時間,他上班不喝水,以避免上廁所。並以瘋狂的速度給客戶打電話,打完一個,直接按掛機鍵打下一個。
結束了一天「打仗」似的工作,還要抓緊帶著兒子到收容所排隊,爭取得到一張床位,以免露宿街頭。兒子睡著了,他要看書複習以應對公司考試,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時、每一分鐘,對於克裡斯來講都至關重要,沒有絲毫可以喘息的機會。
雖然超級努力,但生活依舊艱難,走投無路的克裡斯只能去「賣血」,當鮮血在塑膠袋裡滲開時,他知道,這是自己可做的最後奉獻,前路如何尚不可知,當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堅持。
幸運的是,克裡斯最終成為那個百分之五,他擊敗所有的實習生,拿到了正式員工的名額,終於迎來了幸福敲門的時刻。
這部排名很高的勵志電影,套路並無太多新鮮之處,看上去像是編導為了傳遞正能量而刻意虛構,實則不然,它是取材於美國黑人投資專家克裡斯·加德納的真實故事。
加德納和片中的男主角克裡斯一樣,妻子因不滿艱辛的生活而離去,他帶著兒子被迫流落街頭。由於居無定所,加德納只能將自己僅有的財產都背在身上,帶著兒子前往無家可歸者收容所,實在無處容身時,父子倆只能去公園、地鐵衛生間、辦公室桌底這樣的地方過夜。
後來,他在一家經紀公司得到了接受培訓的機會,通過考試後成為一名持有執照的股票經紀人,經過不斷的努力,最終擁有了自己的經紀公司,成為了百萬富翁,命運實現了徹底逆轉。
加德納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撰寫出版了自傳《當幸福來敲門》,他在序言中寫道:「這本書講述我的故事,但是它實際上講述的是我們的故事。這裡的『我們』一詞的定義是,每個有十足充分的機會和藉口,屈從於一切能夠想像到的負面事物的人,他們可能遇到的是酗酒,家庭暴力,虐待孩子,沒有文化,心懷恐懼,無可奈何等等,但是所有這些人都決心走另外一條道路,而不是成為他們所處的周圍環境會把他們所塑造成的樣子。」
威爾·史密斯正是被這個真實的故事所打動,決定出演男主角,讓自己的兒子賈登·史密斯飾演片中的克裡斯託夫,並邀請加布裡爾·穆其諾來執導,成就了這樣一部溫情勵志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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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不少朋友喜歡這部影片,為其中的故事情節所打動,但由於觀影角度和自身經歷不同,想必觀後體味也不一樣,就我而言,最為感動的是片中克裡斯和兒子間那種濃烈的父子情誼。
昆德拉在《生命不可承受之輕》裡說道:「生活時常會讓我們感到艱辛,並會讓我們無數次目睹在各種重壓下的扭曲與變形。」在這部電影中,我們便看到了這樣重壓下的扭曲和變形。
平日裡西裝革履、彬彬有禮的克裡斯,一度被艱難的生活逼得快發了瘋,半路跳車逃避計程車費,因為十四美元和好友鬧僵,為了得到一個床位無禮插隊爆粗……
唯有在兒子面前,他始終是正常的,永遠是一個樂觀且慈愛的父親。這是因為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願意做的,還是不願意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活著,和兒子一起。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影片中克裡斯第一次流淚是當他和兒子因無錢支付房租而被趕出來,流浪到地鐵站廁所裡過夜。這是整部影片裡最為打動我的一個橋段.
克裡斯和兒子在空蕩蕩的地鐵站裡坐著,兒子不理解為什麼不能回家住,克裡斯不願讓兒子幼小的心靈蒙上陰影,只好開玩笑說:「我們通過時光機到達古代了。」父子倆玩起了遊戲,最後在「恐龍」的追殺下逃到一個「山洞」裡,所謂「山洞」,其實就是間男廁所,也是今晚的棲身地。
克裡斯摟著熟睡的兒子,坐靠在牆面上,他用腳抵著廁所的門,外面傳來了近乎瘋狂的砸門聲。此時,眼淚慢慢從克裡斯的眼角滑落,這份淚水中飽含自責和痛楚,不過,所有的情緒通過這樣的方式發洩完後,他意識到為了懷中的兒子,再難也要堅持下去。
很顯然,困頓到極致的克裡斯能夠挺到最後,從而聽到幸福的敲門聲,原因就在於克裡斯託夫。這個五歲的兒子給予他希望,帶來了一份強勁的力量,在放棄與不放棄的邊緣,正是這份希望的力量牽引著電影中的克裡斯和現實中的加德納,讓他們堅定的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加德納在自傳裡寫道:「在大街上生活了一年之後,我們終於找到了一個棲身之所,那個房子沒有電,因為我們當時負擔不起。我點著蠟燭給我的兒子洗澡。那個時刻,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會放棄,崩潰或者哭泣。我當時處於精神意志的最低潮。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小男孩站在浴盆裡對我說了一句:『爸爸,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好爸爸。』」
「你是一個好爸爸「,多麼簡單和普通的一句話,但卻給了加德納巨大的鼓勵,使得他最終從人生的低谷中艱難的走了出來。
克裡斯父子不僅相依為命,而且相互鼓勵,他們之間的不少對話,成為了這部電影的經典臺詞。克裡斯在籃球場對兒子說:「別讓別人告訴你你成不了才,即使我也不行。如果你有夢想的話,就要去捍衛它。那些一事無成的人想告訴你,你成不了大器,如果你有理想,就要努力去實現。」
克裡斯看上去是在教育鼓勵兒子,實際上更是為自己打氣。
克裡斯託夫則在街頭給老爸講了一個笑話,他說:「一個人落到水裡,一艘路過的船要救他,他拒絕了,說上帝會來救他。不久,又一艘船經過,並且要救他,再次被他拒絕了,他艱辛上帝會來救他。最後,落水者死了,他來到天堂後指責上帝為什麼不來救他,上帝說:『我派了兩艘船去救你,都被你拒絕了,大傻瓜……"
克裡斯聽說宛然一笑,兒子是當個笑話來講,他卻不能只當個笑話來聽,他知道,自己不能成為那個落水者,要想方設法抓住一切機會來自救。
就這樣,無論多麼不堪的生活,都沒有影響父子間的親情,而是使其更加彌堅,同樣,無論經歷什麼樣的不幸,也始終沒有摧毀克裡斯的信念,只要有兒子在,就有希望在,就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推著他向前行。
電影的最後,當克裡斯被通知成為了投資公司的正式員工,他強忍著淚水,走入茫茫人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舉起為雙手,一次又一次的為自己鼓掌,看到這裡,我的內心也為這種藉助希望的力量而改變人生命運的結局而暗暗喝彩!
3
由希望帶來的力量,無疑是巨大的!
以此為主題的電影並不少見,就在我的觀影經驗,覺得除了這部電影外,還有一部經典影片詮釋的也很好,那便是《肖申克的救贖》。
第一次看這部電影,還是在大學時代,記得是在學校食堂旁邊的海報欄上看到一則影訊,大概是為了吸引眼球,上面用紅筆寫著這部電影的另一個片名——《刺激1995》,心裡頓覺好奇,便到學校的影院去觀看。看後覺得雖然整部電影沒有什麼「刺激「之處,但卻感到很大的震撼。
這份震撼還是在於那種希望的力量,它使得男主人公安迪在陰暗絕望的監獄裡,用一把小鶴嘴鋤,歷經十九年的時間重獲自由。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安迪不僅自己擁有這份力量,而且還輸出給同一個監獄服刑的好友瑞德。
已經被關押了30年的瑞德,本來對未來已經心灰意冷,他勸安迪說:「希望是危險的東西,會使人陷入瘋狂。」,但安迪告訴瑞德的是:「人的一生要麼忙著活,要麼忙著死。」
瑞德在與安迪的交往中逐步被感染,在他的不斷鼓勵下,瑞德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同時也避免走上另一個老囚犯老布的老路。
一輩子墨守成規的老布,高高的圍牆早已熄滅了他生命的火焰,終於等到了走出監獄那一天,但老布對突如其來的自由手足無措,不知何去何從,最終選擇了自殺,而瑞德出獄後住到了老布曾經住過的旅店,兩人在房間裡都刻下了「到此一遊」,老布死了,而瑞德卻奔向了蔚藍的大海,擁抱了新的生活。
在《當幸福在敲門》中,同樣有著這種力量的相互輸送,兒子是克裡斯的希望,也是力量的來源,只要和兒子在一起,再苦再難,克裡斯都能夠忍受。
同樣他用自己堅韌的表現又將這份力量反作用於兒子,努力讓克裡斯託夫感受到愛和關懷,不讓他幼小的心靈被絕望和憤懣所佔據。從這點上說,克裡斯既是力量的承接者,也是付出者,正是父子間這種相互的作用,支撐著他們走出了困境。
安迪在留給瑞德的紙條裡說:「希望是個好東西」,就我的理解,好就好在它能給予我們一種力量,特別是對於深處逆境和苦難中的朋友,希望就是暗夜中唯一的光亮,儘管可能非常微弱,但只要有一絲光亮,就不會使人徹底絕望,也會激勵著咬牙堅持,進而奮起,逐步走出困境,最終迎來天亮的時刻。
由此想到多年前和一位曾經身患重病後又痊癒的朋友的交流,她講述了自己一度陷入生命垂危狀態的感受,她說那是一種很獨特的感覺,所有的痛苦突然消失了,恍惚間好像有人在向自己招手.
但同時似乎還有一種力量與之抗衡,告訴自己要拼命呼吸堅持下去,正是這種力量將她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聽完她的講訴,我頗感震驚,在生死邊緣,居然會有這樣的較量,而對生的渴望最終擊敗了死神的進攻。
當然,對於我們大多數人來講,通常不會年紀輕輕便面臨生死考驗,但即便如此,我覺得,為希望而活是我們存在於世的根本意義和價值所在,雖然希望的來源不同,有的為孩子,有的為父母,有的為愛人,有的為自己,但無論如何,只要希望在,生活動力就在,就像劉歡在《從頭再來》唱到的——「再苦再難也要堅強,只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哀莫大於心死」,這句古話講得也是這個意思,它出自於《莊子》外篇《田子方》,這實際上是半句話,完整的表述是「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細細想來,這多少有些顛覆普遍的認知。
我們常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是最為寶貴的,生命不在,一切都不在,所謂「死去原知萬事空」。但在莊子看來,心死比身死更重要也更可怕,我理解,他想說的是精神的死亡遠勝於肉體的死亡,如果活得沒有任何指望,便完全喪失了生存的樂趣,這樣一來,即使活著也只是行屍走肉,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這部電影的官方海報寫錯了一個單詞——happiness,這顯然是故意的。這個錯詞也曾出現在電影中,因為沒有錢,克裡斯只能送兒子上唐人街最便宜的華人託兒所,託兒所旁邊的牆上有些塗鴉,將幸福拼寫為「happiness」。克裡斯似乎很在意這個拼錯的單詞,他對兒子說:「There is no Y in "happiness",It's an I」.
看似很不起眼的一句臺詞,實則是編導的良苦用心,「Y」和「I」,在這裡不單單是一個字母的區別,隱含深刻的內涵,即幸福裡沒有「為什麼」,有的是「我」。
對於這個隱喻,我如此理解,命運無常,不僅幸福不會主動找上門來,反而有時不幸卻會不請自到,這裡面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所以無需哭喪著臉追問自己為什麼不幸福。要做的是心懷希望,竭盡全力,努力奮鬥,無論身處何種境地,總會有很大的概率扳回一局,迎來屬於自己的光榮時刻。
電影中最多的場景就是克裡斯奔跑的鏡頭,為了奪回別人偷走他的儀器而狂奔;為了不付計程車費而狂奔;為了得到面試機會而狂奔;為了去收容所提前排隊而狂奔……,導演以此告訴我們,是克裡斯跑向了幸福,而不是幸福主動來敲門。
因此,無論身處什麼樣的逆境,是時候行動起來了,像克裡斯一樣,奔跑著去敲幸福的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