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9年1月19日,星期日」,貝萊林對著鏡頭說道。「現在是11點。我剛剛在對切爾西的比賽中被擔架抬下場……我感覺我的左膝有些不對,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上賽季初至今,阿森納已經有3名球員因前交叉韌帶撕裂而長期缺陣,他們分別是:霍爾丁、貝萊林和錢伯斯。
距離霍爾丁和貝萊林的重傷都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其中只有後者看上去找回了曾經的狀態。從韌帶斷裂到回歸球場有著一段漫長的道路,而球員們的恢復進展也不是線性的。前段時間重傷的錢伯斯預計將在6月至9月左右恢復,但現實情況是,在2021年到來前阿森納都不會迎來狀態最好的他。一位前英超隊醫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對於交叉韌帶斷裂的傷病,我們一般從醫學的角度上評估的康復時間是6個月,從身體狀態的角度講是9個月,而從心理角度講則差不多需要1年。」
我們下面就將與大家一起回顧、探索貝萊林和霍爾丁從受傷到恢復的過程中所需克服的重重困難,以及隨後在找回狀態、儲存體能的過程中遭遇的阻礙。
霍爾丁的重傷發生在2018年12月,球隊2-2戰平曼聯的比賽。那場比賽也是他第一在作客老特拉福德球場時以首發身份登場,要知道童年時這位英格蘭中衛還是一名曼聯球迷。然而,這個霍爾丁童年的聖地卻最終成為了他尚且不長的職業生涯中的一個不幸的拐點。
在與拉什福德的一次看似並不激烈的對抗後,霍爾丁癱倒在球場左側的邊線旁,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膝蓋。在阿森納的YouTube官方頻道中名為《恢復之路》的短片中,霍爾丁描述了自己起初還想堅持繼續比賽時的身體感受:
「我試著讓膝蓋稍微多受力一點,我的膝蓋陷了下去,我還記得那種感覺就像……就像是(在膝蓋裡)出現了一個小氣囊,它像一個皮球一樣,我膝蓋上下的兩塊骨頭隨即就交叉滑了過去——一塊去了這邊,另一塊滑向了那邊。」
在更衣室,阿森納的隊醫開始著手確診霍爾丁傷病。拉赫曼試驗(Lachman test)是判斷前交叉韌帶損傷的最常用方式,醫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評估脛骨相對於股骨的前移程度。
運動醫學專家拉賈帕爾-布拉爾對此解釋道:「前交叉韌帶是一條維持膝蓋穩定的韌帶。其主要的作用是在膝蓋旋轉的過程中維持穩定。最常見的斷裂原因是膝蓋過度內收旋轉或過度外展。」
在阿森納的醫療團隊對霍爾丁的傷情以這種方式進行評估後,他們發現這個過程中他們沒有感受到霍爾丁的膝蓋有任何的阻力。隊醫們決定不直接告訴霍爾丁傷病的實情。其實他們也不必如此,因為這位英格蘭中衛已經很清楚了。
霍爾丁同時還損傷了幫助他吸收、分散脛骨與股骨之間摩擦力的軟骨及半月板。在諸多前交叉韌帶斷裂的傷病中,這是十分常見的並發傷病,同時這也從一種角度證明了為什麼這種傷病的恢復時間要比預期的更長。
「前交叉韌帶在斷裂後幾乎一定會波及到其他組織」,在霍爾丁受傷期間擔任阿森納球員表現主管的達倫-伯吉斯表示。「前交叉韌帶受損的原因在於膝蓋處於一個不應出現的位置,因此自然而然地,你還會損傷半月板以及其他韌帶,通常這種損傷也就意味著恢復需要更長的時間。」
儘管阿森納的工作人員們認為霍爾丁的受傷純粹是因為不夠幸運,但當貝萊林在2019年1月遭遇了前十字韌帶撕裂後,有人將這兩次重傷聯繫在了一起。那個賽季阿森納在邊後衛位置上遭遇了傷病危機,而在這樣的背景下,貝萊林的出場次數也比預期的更多。在醫學界,人們對於如何避免前交叉韌帶撕裂有激烈的爭論,不過阿森納的部分工作人員認為貝萊林的傷病是比賽時間過多所導致的,他的受傷或許要歸因於其當時的疲勞程度。
當貝萊林在那場球隊2-0戰勝切爾西的比賽中受傷下場時,正處於手術恢復期的霍爾丁坐在酋長球場的包廂裡目睹了這一切。霍爾丁從回放中看到了貝萊林的膝蓋陷了下去,然後就被擔架抬下了場,這樣的場景觸動了他,這位英格蘭中衛止不住地落下了眼淚。他太清楚自己的隊友將會經歷一番怎樣的道路。
過去二三十年來,前交叉韌帶修復手術的成功率有著巨大的提高。曾幾何時,這樣的手術往往預示著球員的職業生涯可能將直接終結,而如今,相關的手術及恢復已經相對變得司空見慣了。前交叉韌帶的兩種最常見的修複方式主要是將腿筋或髕腱的一部分「嫁接」至受傷處,以其為基礎「製作」一條新韌帶。
霍爾丁的手術使用了他在髕骨的肌腱,目前人們廣泛認為這種方式下其與骨頭的修復與連接更好,感染風險也更低。不過一些臨床醫生表示,這種修複方式的負面效果是,患者的膝蓋需要相對更長的時間才能重新獲得完整的活動能力,其膝蓋前側也會因副作用而產生疼痛。
就在這次手術的幾個月後,貝萊林在著名運動醫學專家拉蒙-庫加特位於巴塞隆納的診所接受的手術,這也是這位西班牙邊衛職業生涯中的第一次開刀。在接受手術前,貝萊林諮詢了來自英格蘭和西班牙的建議,最後決定在庫加特這裡接受手術。值得一提的是,瓜迪奧拉曾將這位醫生稱為「世界上最棒的醫生」。
(圖)貝萊林的術後的縫合痕跡
阿森納方面支持了貝萊林的選擇,他們允許其返回巴塞隆納接受手術,並在術後恢復的前幾周時間裡與朋友和家人共度時光——對於在職業生涯中經歷如此重傷的球員而言,這也是一種非常珍貴的在情感上的支持。
「我希望能夠克服這一切,把傷病恢復好,儘快投入到復健的過程中」,貝萊林在YouTube上的自拍視頻中講到。「這聽起來或許有些奇怪,但我對逾越這道難關感到非常興奮,事情總有另外的一面。」
在2019年1月30日那天,貝萊林在「戰場」上奮鬥了90分鐘,不過那並不是他熟悉的綠茵場,而是手術臺。在接受膝蓋局部麻醉後,貝萊林一邊接受手術,一邊以清醒的狀態與拉加特聊起了韌帶損傷的修複方式。
對於運動員們來說,他們在手術後遇到的首個問題就是肌肉萎縮。在霍爾丁完成手術後,他就遭遇了這樣的情況,這位英格蘭中衛的體重減輕了6公斤,其中大約有2公斤是股四頭肌部位的萎縮。因此霍爾丁在復健起首先使用機器電刺激的方式激活、重建自己的腿部肌肉。
貝萊林術後恢復的前6周時間都在西班牙度過,隨後他在3月中旬回到了科爾尼訓練基地,那一天距離他的24歲生日只剩1天之隔。
在術後的這段期間,球員們往往會陷入到一個循環中,他們會試圖增加自己的運動量,但與此同時也需要減輕受傷部位的腫脹。貝萊林正是這個原因決定儘快飛回英格蘭的。阿森納為貝萊林和霍爾丁配置了冷敷壓縮裝置,以便兩人可以在家使用,這種機器的零售價高達3000美元。
在回到訓練場後,兩名球員開始在蒂姆-帕勒姆的指導下開始了恢復性訓練,作為阿森納的復健協調員,帕勒姆也是跟隨伯吉斯從阿得萊德港加盟阿森納的。兩名球員還與葡萄牙理療師保羅-巴雷拉密切合作,而後者則是伯吉斯在利物浦時期開始合作的專家。
貝萊林和霍爾丁都表示,他們從維爾貝克和喬丹-諾布斯那裡得到了很大的鼓勵,如今已經加盟沃特福德的維爾貝克曾遭遇腳踝骨折的重傷,而喬丹-諾布斯則遭遇了類似的前交叉韌帶撕裂的傷病。
在兩人復健的早期階段,阿森納使用了血流量限制(Blood Flow Restriction, BFR)的訓練方式。球員們需要在受傷的腿部使用氣壓式袖套或壓力帶進行阻力訓練。通過限制血氧的流通,其可以起到高強度訓練的效果,從而刺激肌肉以更快速的速度生長。
在球員們的身體狀態合格後,他們會在健身房開啟自己的復健之路。訓練中的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但隨之而來的也有心理層面上的打擊。1999年,當時在阿森納效力的年輕後衛馬修-厄普森也曾遭遇過前交叉韌帶的傷病,他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復出之路是十分枯燥的。
「一切會非常無趣」,厄普森說。「復健的早期階段尤其如此。回到健身房後你就會面臨第一道考驗,你會發現自己的雙腳不聽使喚,隨後就要一點點努力找回狀態了。在一節節極為單調的訓練中,你要非常努力才行,儘管你知道它們非常重要,但一切也極為枯燥。你會發現自己心裡想的都是上場比賽,但是眼前能做的只有騎腳踏車和泳池訓練。」
在復健的過程中,霍爾丁得到了球員們的幫助。「我的隊友們回來訓練對我激勵很大」,霍爾丁在《恢復之路》中講道。「他們在早晨8點就開始準備訓練,一直到下午四五點,隨後他們還要去健身房開始相關的訓練……這種情況下我再去找藉口說『我今天真的做不到了』就太糟糕了,他們可是完成了一整天的訓練後還要來到健身房繼續努力。」
在復健的日子裡,霍爾丁和貝萊林每天都要經歷冰敷、伸展、健身房訓練,然後繼續冰敷的過程。當然,在每天恢復的枯燥過程中,兩人也會尋找一些新的興趣點:比如說霍爾丁就開始對鄉村音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貝萊林則喜歡上了美劇《神煩警探》。耐心總是最重要的。「我腦海裡總有一塊地方像是在說『我就是想離開這裡』」,貝萊林表示。「而另一部分則在說著『要穩定下來』。」
對於如今的頂級運動員來說,他們幾乎一定會選擇復出。「我對來說,沒有什麼『準備復出嗎?』這樣的疑問,因為如今的手術技術已經非常強大了」,厄普森解釋道。「真正要面對的問題是『你是否可以不帶著任何憂慮實現復出?』」
在這個階段最大的挑戰在於你的腿部、關節要恢復到正常、完整的活動範圍。這是非常關鍵的,因為我在那次重傷後遭遇了一系列的傷病困擾。我的腿筋、背部……由於在起初的手術後腿部沒有完全延展,活動範圍沒有做到足夠充分,我遭遇各式各樣的後續傷病。」
布拉爾醫生表示,「研究顯示,在出現前交叉韌帶斷裂後,由於身體運動鏈(kinetic chain)需要代償,因此運動員在復出後下半身出現傷病的風險會隨之提高。」而在復健的過程中,運動員們是不可能進行哪怕是適當的對抗性訓練的。
腿筋往往是前交叉韌帶撕裂恢復後頻繁出現傷病的位置。如果球員的韌帶修復術是從腿筋取出部分組織的話,那麼這塊區域就會對於短時間內緊張、拉伸尤為敏感。運動員在經歷肌肉傷病甚至是小型的矯正手術後,往往都會重回賽場。但從長期的角度講,更大的問題在於代償所引發的一系列隱患。
球隊會對恢復期的球員們的運動負荷進行縝密、謹慎的管理。為了確保整個復出過程平穩、有序,球隊會檢測GPS數據、衝刺情況、累計的疲勞程度甚至是睡眠狀況。去年7月25日,貝萊林在霍爾丁之後也重新踏上了訓練場的草皮。「第一天是瘋狂的」,這位西班牙邊衛說。「第一天讓人百感交集……你太興奮了,心裡想著『我就要跑起來了!我就要跑起來了!我就要跑起來了!』——似乎一下子就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疼痛感還是伴隨著他們,而這也意味著更多的冰敷,還有對於自我的質疑。「在復出的過程中,球員的自信心是非常重要的」,伯吉斯解釋道。「問題在於球員要完全信任自己的身體。」
正因如此,心理狀態在球員的恢復過程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而阿森納在這方面做了十分突出的工作。克萊爾-阿德爾恩是一位成長於澳大利亞的理療師,也是一位運動醫學方面的專家,近些年來,她一直致力於研究運動員在成功傷愈復出過程中各方面因素所產生的影響。2016年,在隊醫加裡-奧德裡斯科的邀請下,她在阿森納的體育與運動會議中發言,並在隨後與俱樂部合作,就探索球員心理層面的恢復問題進行了長期研究。
通過研究,阿德爾恩已經查明了運動員在受傷期間的兩個負面情緒的峰值點:其一是受傷的那一刻,其二則是他們開始嘗試使用技術動作。她將這些負面情緒分為三個不同的主題。
(圖)在經歷重傷之後,貝萊林和霍爾丁都完成了復出,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傷病背後的困難究竟有多大
首先是「能力」:對於再次受傷的恐懼,抑或是擔心自己的能力無法回到傷前的高度。
其次是「關聯性」,其主要指運動員對於自己身份的缺失。正如貝萊林所言:「你最懷念的之一便是那些賽前在賓館的時光,與大家一同吃飯餐,一同聊天……成為在那種生活中的一部分。」有時候球員們在受傷後就會直接失去作為球員的那種感覺。
最後是「自我管理」,也就是關於回到賽場的壓力。這種壓力不僅僅只來源於教練和醫療團隊,也有經紀人、朋友、家人乃至球員自己在無意間的施壓。這方面的壓力往往會讓運動員感到尤為緊張。阿森納就一直尋求對球員們進行鼓勵、支持,以確保球員們在回到賽場時能夠帶著自信。
不過即便如此,沮喪與挫折感還是不可避免的。厄普森描述了在回歸球場後那種從喜悅迅速轉為惱怒的情緒變化:「你會在大家的支持下開始訓練,融入集體,但隨後就會意識到自己距離曾經熟悉的自己還有十萬八千裡遠。
「那是最讓人沮喪的一段時間了,因為你的頭腦想到要在球場上做什麼,但身體卻完全跟不上。這樣的狀況大概要持續好幾個月。」
「你會想『我回歸了,從醫療角度上講我已經足夠健康,可以參加訓練了。』但在犀利程度、體能狀態、移動速度等方面,我卻還不夠。所有的一切……比賽意識、時機選擇、動作判斷等等,所有這些與球場表現相關的東西都已經『冬眠』了半年之久。想要把它們找回來是最難的。」
(圖)重傷的錢伯斯也將踏上一條不平坦的恢復之路
距離霍爾丁和貝萊林的受傷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西班牙邊衛也只是在最近才算是找回了隊內的常規首發位置。上個月,他在斯坦福橋的那粒進球讓人感覺他為自己的傷愈復出給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宣言。在那場比賽他也跪倒在球場上深情地親吻了草皮。
而從霍爾丁的情況看,這位英格蘭中衛仍然顯露出一定的掙扎跡象。而從霍爾丁的境況來講,本賽季遭遇重傷的錢伯斯想必也需要相當程度的耐心。如今的霍爾丁身體狀態上已無問題,但顯然還沒有找回昔日的狀態。
當然,霍爾丁還會繼續努力找回最好的自己。他表示:「職業運動員的內心深處都有些想法。你總要經歷這些挫折,但你也一直等待著克服困難,完成復出。」
原文作者:James McNicholas
翻譯:Equalizer
文章來源:The Athle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