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0前後,在河南、陰山之戰中頭曼單于戰敗,處於部落聯盟狀態、「時大時小,別散分離」的匈奴尚不足以與中原帝國正面對抗。連續丟失了鄂爾多斯高原、河套地區和陰山山脈的匈奴聯盟遭受重創,不僅被迫向月氏派出質子,還被東胡輕視。而這個被秦軍北逐七百餘裡的部落聯盟之所以沒有走向消亡,反而成為雄踞草原數百年的強大帝國,史書通常歸因於頭曼的太子冒頓(Mòdú)。冒頓單于與成吉思汗一樣有著傳奇的經歷。他雖然是頭曼單于的長子,但是其生母去世後,頭曼喜愛年輕貌美的新閼氏,愛屋及烏,冒頓繼母所生的幼子也深受頭曼寵愛。頭曼單于想廢除冒頓而改立幼子,便使出借刀殺人之計,派冒頓到月氏去當人質。冒頓當了月氏的質子之後,頭曼卻緊急調集軍隊攻打月氏,想借月氏之手除去冒頓。月氏果然中計,準備殺死冒頓作為報復。生死一瞬之間,冒頓偷走了月氏的寶馬,連夜逃回匈奴。冒頓的英勇機智令匈奴貴族欽佩,頭曼單于不便對冒頓下手,只得命令他擔任萬騎長。冒頓深知父親不可能讓自己繼位,而一旦弟弟繼位,自己將性命難保,於是他決定發動政變推翻父親,奪取單于之位。為此,冒頓首先要擁有一支絕對忠於自己的武裝力量。於是他對自己的部下發布命令,自己鳴鏑所射向的目標,眾人必須跟著射擊,否則將被處死(「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在打獵時,冒頓用鳴鏑射殺野獸,有部屬因為不跟著射擊而被處死。不久,冒頓又用鳴鏑射自己的寶馬,部下中有人不敢射,都被冒頓斬殺。後來冒頓又以鳴鏑射自己的愛妻,更多部下不敢射,他們都被斬首。後來冒頓出獵,用鳴鏑射頭曼單于的寶馬,冒頓的部屬都毫不猶豫地射擊。於是冒頓知道部下都對自己絕對忠實。當頭曼單于帶著冒頓出獵時,冒頓突然用鳴鏑射頭曼,他的部屬本能地跟著射擊,頭曼被亂箭射死。頭曼死後,冒頓又處死了自己的繼母和弟弟,反對他的匈奴貴族大臣也都被處死。憑藉著自己的勇敢、機智和權謀,冒頓成功登上單于之位。冒頓雖然自立為匈奴單于,但是還受到強大的東胡和月氏的威脅。東胡聽說冒頓殺父自立,認為匈奴剛剛發生政變、國內不穩,正好趁機挑釁。於是東胡派使節到匈奴向冒頓索要頭曼單于生前喜愛的千裡馬,這不僅是對匈奴示威,也是想獲得向匈奴開戰的藉口。群臣都認為這是匈奴寶馬,不應該送給東胡,但是冒頓單于深知匈奴國力尚弱且內部還不穩定,不能給東胡攻打匈奴的理由,便說:「奈何與人鄰國愛一馬乎?」便將寶馬送給東胡。東胡誤認為冒頓害怕東胡,不久派人向冒頓求取他的閼氏。匈奴的貴族大臣都憤怒地說這是對匈奴的侮辱,應該出兵攻打東胡,但是冒頓認為出兵的時機未到,說:「奈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將所愛的閼氏送給東胡。東胡王更加驕橫,認為冒頓軟弱可欺,便率軍西侵。當時東胡與匈奴中間有荒地千餘裡,東胡派人對冒頓說:「匈奴所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要求匈奴割讓這塊土地。冒頓召集群臣議論,有的大臣認為冒頓連寶馬、愛妻都能送給東胡,便建議將土地割給東胡。但冒頓並非真正的怯懦,而是在等待和東胡交戰的時機,他認為東胡已經被自己表面的怯戰所欺騙,而匈奴的國力也已經足以和東胡對抗,便大怒說:「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人!」將主張割地的人處死。之後,冒頓親自率軍攻打東胡,東胡因輕視冒頓而沒有足夠的軍事準備,在匈奴軍隊的襲擊下,東胡被擊潰,民眾、畜產被匈奴所虜。其殘部東逃,分為烏桓和鮮卑兩部。向南:由於中原內亂,河南地的秦軍內調,陰山山脈和河套地區的軍事要塞無人防守而紛紛廢棄。匈奴軍隊趁機越過陰山、渡過黃河,重新奪取了河南地,直達秦昭襄王時期修建的舊秦長城和趙武靈王時期修建的趙南長城。處於內亂中的中原政權只得退守白於山、六盤山、趙南長城一線。原本臣屬於中原政權的樓煩、白羊也轉而臣服於匈奴。向西:冒頓單于對原本遊牧於河西走廊(敦煌、祁連山間)的月氏發動攻擊,後來又派右賢王出擊月氏,將其重創。烏孫原本和月氏是鄰國,曾被月氏吞併,其國君難兜靡被月氏所殺,殘餘部眾逃入匈奴。難兜靡的兒子獵驕靡當時還是個嬰兒,被一個烏孫貴族保護著逃入匈奴,被單于養大。獵驕靡長大後,單于命他統領烏孫餘部,攻打月氏。後來烏孫追擊月氏,留在西域,成為匈奴的屬國。同時,樓蘭等西域數十個國家也歸附匈奴。匈奴在西域設置僮僕都尉,徵收賦稅。向北:匈奴先後打敗了渾窳(yǔ)、屈射、丁零、隔昆、新犁五國,徵服漠北各部,完成了對草原「引弓之民」的統一。匈奴帝國的崛起與冒頓單于這樣的天才人物的出現有直接關係。如果沒有冒頓單于,匈奴不會崛起得如此迅速,也可能失去崛起的機會。但是這一歷史事件的出現並非僅僅由冒頓一人可以造就,還有其他因素的作用。其一是環境的變化帶來的壓力。根據環境考古學的研究,公元前210年左右出現了一次明顯的降溫過程,10年之內降溫1攝氏度,這次降溫過程一直持續到公元前160年,其程度與明清小冰期相當。(山克強《歷史朝代興替的氣候冷暖變化背景》)這次寒冷期的到來讓草原的生態環境急劇惡化,各部族之間爭奪牧場、牲畜的鬥爭更為激烈。秦帝國軍隊的北伐行動讓匈奴的牧場大部喪失,加之又受到月氏和東胡的威脅和侵襲,因此匈奴必須依靠集權體制和對外劫掠來擺脫危機。在此背景下,軍事首領的權威必然大為增加,因為部族貴族及平民將對外劫掠以及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如頭曼單于雖然對冒頓欲除之而後快,但是因冒頓的英勇機智而不得不讓他統領萬騎。冒頓在發動政變和對外戰爭時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能,正是其得以建立集權帝國的基礎所在。其二是有利的國際環境。上文曾提到秦始皇派蒙恬率領30萬大軍出擊匈奴,打敗了頭曼單于,奪取了鄂爾多斯高原、河套地區和陰山山脈。之後秦朝又採取各種措施,全面加強了北方的防務。可想而知,如果秦朝持續存在下去,冒頓即便統一了草原,也很難奪取河南地,入侵中原,而且秦朝也不會對冒頓的徵伐行動坐視不理,必然出兵幹預。正是由於秦始皇死後,中原迅速發生反秦起義,遍地烽火,秦軍不得不把邊防軍主力內調,使匈奴得到機會奪回河南地。中原的內亂不但消除了匈奴的軍事壓力,還給匈奴帶來了眾多的人力。秦末的大亂迫使修建長城的民工、屯田墾殖的移民和邊疆的原住民四處逃散,很多人便流落匈奴。這些逃入匈奴的中原人,被稱作秦人。其中人數最多的一批秦人,恰恰是原河南地的居民,人數多達二三十萬。由於匈奴佔領河套時他們已經定居數年,有了家產親人,短時間內難以逃回故土,況且中原本身戰火紛飛,所以他們大多只能投靠匈奴。這些人有著從事耕作和建築城池的技能,讓匈奴的經濟水平大有提高,而且其中不乏工匠,更有利於匈奴軍事力量的增強。除了平民,一些中原上層人物由於在政治鬥爭中失敗等原因也流落匈奴,如韓王信、盧綰、臧荼之子臧衍等人,他們逃入匈奴時都帶著眾多的官員和軍隊。由於他們熟悉中原的政治和軍事情況,了解中原軍隊的戰術,更讓匈奴如虎添翼。其三是匈奴已經有了一定的物質基礎。早在戰國早期,匈奴文化的器物群中就有青銅短劍、銅刀、銅鏈、銅斧、銅鶴嘴斧等兵器和工具,以及銅帶扣、銅環、銅管狀飾等裝飾品。戰國中晚期,由於中原器物的傳入,匈奴開始流行鐵短劍,鐵長劍也開始流入,馬具也以鐵製品為主,工具也以鐵鶴嘴斧為主。這一時期的匈奴墓葬中出土了大量的鐵器,如鐵馬嚼、鐵鏈、鐵刀、鐵劍、鐵鐮和鐵鏵,可見此時匈奴已有了自己的鐵匠爐。又如建造於公元前3世紀末的伊沃爾加古城(俄羅斯外貝加爾地區布裡亞特自治共和國烏蘭烏德市西南16公裡,色楞格河西岸的古臺地上),面積達3.5平方公裡,已經初步具備城市規模。綜上所述,匈奴在公元前3世紀末的崛起,並非因冒頓一人而興,即便沒有冒頓,這個草原帝國亦會出現。
本文摘自《戰爭事典036》
目錄
並立於東亞大陸的狼與龍——匈奴的崛起與漢帝國的徵服者時代
繼業者血泊裡走出的埃及女王——託勒密王朝首任女法老阿西諾二世傳奇
轉折點,還是無足輕重?——詳解中法戰爭之鎮南關大捷
德川幕府的前奏曲——關原合戰前東西軍的明爭暗鬥
好盔甲要滿足哪些條件?——談談古代戰場軍人防護要素
以寡擊眾、死戰不退——說說大明帝國嘉靖朝的悍勇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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