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上面兩張照片你知道是哪裡嗎?上面是深圳,下面是摩納哥的蒙特卡洛。乍一看,它們的風格還頗有一些相同。蒙特卡洛是世界三大著名賭城之一,其他兩座城市是澳門和阿斯維加斯。1930年代,深圳因為毗鄰香港的特殊位置,和粵省政要的利益關係,一度賭業發達,被稱為「東方蒙特卡洛」。到1945年抗戰勝利後,甚至有數以億計的投資準備砸到深圳發展賭業。但最終深圳並未按照資本期待的方向發展。這一切有著什麼必然和偶然的因素?我們今天讀完深圳博物館李飛博士對1930年代深圳賭場變遷的梳理,一定有許多感慨。
位於歐洲南部、地中海之濱的小城蒙特卡洛(Monte Carlo),19世紀中期成為世界聞名的賭城。地處南海之濱、廣九鐵路交界處的小鎮深圳(Shumchun),20世紀30年代亦因賭業發達而被稱作「東方的蒙特卡洛」。
深圳賭業繁盛於1931到1936年,正是「南天王」陳濟棠治粵時期,深圳賭場因和廣東軍政要員有著直接關係,發展飛快,成為聞名粵港的「銷金窟」。1936年7月,兩廣事變和平解決,陳濟棠宣告下野,深圳賭場自行解散。
如何處理深圳賭場的遺留產業,國民政府中央僑委胡文虎、中國銀行董事長宋子文和新任廣東省財政廳長宋子良曾進行專門討論。
1938年10月,華南抗戰爆發,賭場一度被充作日軍兵營。抗戰勝利後,曾有港商想在深圳投資,興建和擴大賭場,深圳賭業稍有些許復興之象。未幾人民解放軍大軍南下,廣東宣告解放,深圳賭場連同「東方的蒙特卡洛」的諢名,遂被掃入歷史的塵埃。
蒙特卡洛位於摩納哥東部,以豪華的賭場聞名於世
廣九鐵路未通車前,深圳(墟)僅是深圳河沿岸的一個繁華墟鎮,鐵路開通後才成為粵港之間往來的重要樞紐。
從香港九龍出發,坐火車到深圳(墟)當天即可來回,這給香港賭客提供了便利。
民國初年深圳墟內,有一個叫張壽的本地土豪開了一家番攤館,招引香港人來聚賭,規模不大。這家賭場為從香港招徠生意,專門聘請了一些男、女「進客」,到香港拉人來賭,並按照賭客賭注多少,給「進客」提取佣金。其中女「進客」們最為活躍,所以從香港招引來賭的婦女較多。中間有一位女進客,人稱「肥婆五姑」,又稱「鬼抓五」,因打扮闊綽、言多聲大,最為有名,她拉來的都是港商們的寵妾和妻女,賭注一般下的很大,給張壽的番攤館帶來不少利潤。
1930年左右,廣東全省稅捐局局長關道瞄上了深圳賭場的生意,決心插手,他派了心腹鄭潤琦,到寶安縣以「籌措寶安防務經費」的名義要接管張壽的番攤館。鄭潤琦的弟弟鄭潤珧,人稱「鄭六叔」,帶了十萬元到寶安,在深圳墟上大街開了「大利公司」,表面上是籌措寶安防務經費,實則強行收買了張壽的番攤館,獨佔賭利。
大利公司因有官方背景,資本雄厚,而張壽的番攤館原設在深圳墟內,距離火車站有些距離,鄭六叔便在火車站附近搭了一個大棚,把番攤館遷到那裡。同時在深圳墟內分設五家小賭場,六個賭場一本大帳,統由鄭六叔負責。賭場繼續使用「進客」四處招攬賭徒,對外地來深的賭客,不論輸贏,一律贈送回家路費,當時香港有句歇後語,就叫「深圳賭番攤——唔憂冇歸翻」。賭場內設有自助香菸、瓜子、糖果、點心,服務周到,順便還帶旺了墟內旅館、酒店等相關行業。
民國初年的深圳火車站
不過鄭六叔好景不長。1931年,陳濟棠掌控廣東,關道下了臺,深圳賭業重新洗牌,改由陳濟棠的心腹霍芝庭接手。霍芝庭是聞名省港的大賭王,能和上海的杜月笙分庭抗禮。在廣東省財政廳長區芳浦支持下,還是以承辦寶安防務經費的名義,霍芝庭和澳門傅老榕聯合,接管了鄭六叔的賭場,把大利公司改名為又生公司。與此同時,霍芝庭看到深圳地處省港交界,往來香港非常便利,再加上當時廣州禁賭,來深圳賭博的賭客人數激增,霍芝庭決定在深圳墟內再建一個大賭場,旁邊配套建設大酒店、大餐館等。他從香港請了建築設計師設計,由香港著名的新昌營造廠負責施工。
霍芝庭(左一)
1949年深圳鎮(墟)街道及附近地形簡圖,霍芝庭的又生公司遺址即在左下角。
就在霍芝庭的賭場生意「蓬勃發展」之際,陳濟棠的哥哥陳維周和寵妾莫秀英,看到深圳賭場利潤豐厚,便也想插上一足,遂在火車站附近開了一間深圳大飯店。深圳大飯店內賭場、煙館、餐廳、淫窟,一應俱全,據說只要在賭場「開牌」1000元以上,便可進入享用各種服務。深圳大飯店因是新建且後臺強硬,僅從建築外表看就「脫穎而出」,非同一般。
陳濟棠
首先大飯店選址在羅湖火車站和深圳墟之間的一塊大平地,距離深圳墟只有半裡地,視野開闊,人坐在火車車廂中,就能遠遠望見賭場招搖,足以勾起賭客們心中的賭癮。其次飯店屋頂還插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迎風招展,宣揚著它的官方身份,暗示安全可靠。
大飯店樓面嶄新,四周還挖了池塘蓄水,池塘裡還有幾艘畫舫停泊,作為賭場的水上旅社,賭客們可在這裡免費過夜。從火車站出來後走進大飯店門內,首先經過一個甬道,可看到一眾國民革命軍、憲兵、警察等全副武裝,嚴密巡邏,這是陳濟棠委派的守衛。甬道盡頭,有兩個大棚廠,才是賭場的主體。一間棚廠門上掛著國民黨黨旗和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張貼著廣東財政廳長區芳浦籤發的許可證,進去后里面還設有會客室和傳達室。另一間棚廠門上則寫著「娛樂場」,正門匾額「別有天地」,進去後走到盡頭有個戲臺,經常會有省港名班前來表演,不過看戲的人不多,因為來此之人多「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民初深圳。
整個大飯店,面積不到百畝,可賭博的種類有番攤、骰寶、輪盤等,賭客中女性居多。場內中餐西餐,隨便享用,還可以掛帳。最絕的是還提供各類假首飾,可讓那些把真金白銀輸的精光的貴婦賭客,回家後能遮人耳目,瞞天過海。這樣「賓至如歸」的貼心服務,使得深圳很快成為省港地區賭客們趨之若鶩的大賭窟。當時的報紙也煽風點火,給賭場打廣告,廣告的標題常常只有四個字:深圳可去!深圳,短短幾年間,就成為了「東方蒙特卡羅」。且看當時的報導:
深圳的賭場,架搭大蓬廠,掘地為池,特建兩艘大紫洞艇,粵劇場,酒樓妓院,無所不有。賭徒倘由廣州或香港而來的,一切車費,統由賭場支給,火車上並派有妓女招待導引。晚間如看戲嫖妓,隨客自便,取價很低微。要是有一兩百元的輸贏,便可在場內食宿。倘若沒有盤纏回家,他們也可以代購車票,並送給零用特。因此每一次車到深圳,中外男女賭客到的,人山人海,十分熱鬧。
賭場無疑敗壞了當地的淳樸風氣,附近村莊對此深表不滿,幾次聯合起來設法驅逐,無奈賭場背景深厚,鄉民們無可奈何。從1931年開始,在小小的深圳墟內外,便有了三座聞名粵港的大賭場,霍芝庭的又生公司、深圳墟內的賭樓和莫秀英的深圳大飯店。深圳賭場「規模甚大,番攤輪盤酒店煙館無一不有,省港人士前往賭博者,日必數百人。每年所獲,竟達七百餘萬元」。當時報紙提起深圳,也總冠以「東方的蒙地卡羅(或蒙脫卡羅、孟地加羅)」之名。
1936年6月,陳濟棠聯合李宗仁等兩廣武力,擁兵反蔣,是為兩廣事變;7月,兩廣事變和平解決,南京國民政府接管廣東,陳濟棠宣告下野,樹倒猢猻散,當月深圳賭場就被清理。關於深圳賭場的善後事宜,當時國民政府中央僑委胡文虎、中國銀行董事長宋子文、廣東省財政廳長宋子良曾在廣東銀行二樓專門進行了討論,胡文虎提議把賭場的全部樓層獨立劃出,設立一個教養兒童機關,定名為革命遺族學校,計劃撥款11萬,當辦校費用。然而限於種種原因,這個規劃後來並未實現。
胡文虎
1938年10月,日軍進犯廣東,華南抗戰打響,在此期間,深圳賭場一度被日軍佔領,充當營房。抗戰勝利後,新一軍進駐深圳,把賭場改作馬房。
新一軍調離後,國內政局動蕩不安,大量遊資趨向香港,香港娛樂業開始發達,粵語片、戲院、舞場等遍地開花。因當時香港、廣州仍然禁賭,深圳因地利之便,1948年左右又被港商選中。有投資者擬投資一億元,準備在深圳買地,打通關係後再建一個大賭場,「比十年前之原有規模更龐大,設備務求齊全,高慶坊、四方城、不夜天之類而外,字花、白鴿票兼備,西式賭具如探波拿、撲克及輪盤等等,一應求全」,同時附設酒店、妓院、按摩、浴室、談話室、靶子場、舞場、溜冰場、小戲場、歌壇等,並在香港大埔墟修建汽車站,直達深圳賭場。消息傳出,很多人看好商機,紛紛來到深圳墟物色店鋪,準備做生意。墟內的大小旅館和茶樓酒家,也開始裝修,準備迎接蜂擁而至的賭客。
然而隨著1949年10月解放大軍南下,華南陸續解放,某些人再造深圳為賭城的「夢想」,也就成為「空想」。深圳,從此才把「東方賭城」的稱號,永遠掃入了歷史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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