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是誰?
劉雲是北京七三八廠五號車間的鑽床工兼車間工會主席。
所謂兼職,就是一邊幹活一邊當工會主席,幹活兒為主,當工會主席為輔。不,不是這樣的,劉雲沒有主輔之分,既要完成繁重的生產定額,還要做好繁忙的工會主席,都不耽誤。
當年七三八廠好幾千人,說起劉雲,認識他的都伸大拇指。
老張這輩子佩服的人不多,劉雲是一個。
在老張眼裡,劉雲不是一個普通工人,也不是一個兼職的工會主席,他是老張心裡的一面旗幟一座高山。
今天一大早,老張向這面旗幟這座高山告別。在酒仙橋職工醫院太平間,他像睡著了一樣,安詳地躺在棺槨裡,享年85歲。
老張記憶裡的劉雲,永遠是笑呵呵的,因為常年在噪聲轟鳴的車間工作,耳朵有一點點背,說話習慣把耳朵湊過來,感覺像有點遲鈍的樣子。
身穿一件藍色咔嘰布的中山裝,騎一輛半新不舊的二八車,提著一個破舊的黑色提包。上班、下班、家訪、辦事、開會、做調解,都是這套裝束。
好人有很多特徵,劉雲具備好人所有的特徵。
孝順和擔當,是好人的根本。劉雲從六十年代開始,就帶著老母親和老丈人一起生活,把兩位老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無微不至。劉雲常說:老丈人舊社會是拉洋車的,吃了一輩子苦。如今跟著我過,絕不能讓老人再吃苦。六十年代生活最困難的時候,也要保證老丈人每天有酒喝。劉雲的老母親老年痴呆了,經常走失。為了防止老人走失,他在老母親衣服上寫上地址和電話。經常上班的時候匆忙跑回家,因為老母親又丟了。能把這種特殊關係的一家人柔和在一起,而且在劉雲的精心伺候下,兩位老人都高壽辭世,足見劉雲孝心滿滿。
據說,劉雲年輕時曾經是小學老師,五十年代進工廠後,有多次提幹的機會,他都放棄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家裡人口多,糧食不夠吃,當工人糧票定量高,每個月能多拿十來斤糧票。這就是男人的擔當。
劉雲的老伴兒常說,他是個狼虎人。『狼虎人』是北京形容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為什麼說他是狼虎人,因為他愛吃毛雞蛋。毛雞蛋是什麼?毛雞蛋是那種已經即將孵出小雞帶雞毛的雞蛋。劉雲除了愛吃毛雞蛋,還不怕死人。現在人去世了,醫院周圍到處都是穿衣服、化妝、火化、下葬的『一條龍』服務。過去則不然,當年社會上什麼服務都沒有,誰家遇到喪事,火燒眉毛走投無路,全靠組織幫忙。劉雲是車間級的兼職工會主席,也是『組織』的代名詞,大事小事,職工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劉雲,特別是遇到喪事,他更是大家的主心骨。在太平間給故人擦洗、化妝、穿衣服時,站在一旁的年輕人哆哆嗦嗦地問:劉師傅您害怕嗎?劉雲總會笑呵呵地說:怕什麼?他又不咬人。
在那個助人為樂還是美德的時候,劉雲就是助人為樂的楷模。劉雲講究吃,所以做得一手好菜。九十年代前,家裡辦事,比如婚喪嫁娶生孩子做壽,沒有去飯館的,都在家裡置辦。一來因為窮,二來還是因為窮。在家裡辦宴席,就要有廚師,劉雲經常被請去擔當主廚的重任,少則兩三桌,多則七八桌,頭天晚上就開始忙碌,第二天再忙碌一天,完全義務勞動。誰家搬家、蓋房等重體力勞動的時候,當年沒有搬家公司和工程隊,也是找組織,說白了就是找劉雲。劉雲一招呼,他的徒弟們和車間的一幫年輕人二話不說,跟著他就出發。
年輕人都喜歡劉雲相信劉雲,因為他沒有架子,和氣可親,不急不躁,談話循循善誘,像一個老師。
作為『組織』代名詞的劉雲,常說一句話:職工家裡有事,領導必須最先到場,而且一定是帶著錢去。由於他個人的魅力,五號車間形成了非常好的風氣,是一個特別溫暖的集體。劉雲雖然代表了『組織』但他不是一個呆板的人,喜歡跳舞和下象棋。他自己說,五一勞動節聯歡的時候,曾和朱德、陳毅下過棋。作為兼職的工會主席,經常組織豐富多彩的文體活動,唱歌、跳舞、聯歡會、體育比賽、春遊等活動接二連三,大家可樂和了。
小年輕外邊打架,把人家打傷了,人家不是報警,而是來單位找『組織』,代表『組織』的劉雲硬著頭皮賠禮道歉。有人喝酒喝多了鬧事,被抓進派出所,派出所不拘留,也是找組織。正在家休息的劉雲,大夏天頂著烈日騎自行車穿半個北京城去領人。一個職工和父親打架,把劉雲找去調解,勸了半天,總算和解了。趕上中午吃飯,老父親一定要留下喝酒,剛要舉杯,這對父子一言不合又打起來了,劉雲飯一口沒吃,繼續調解。
說到調解,很多人不知道,上世紀五十年代,酒仙橋這些工廠因為調解工作做得出色,被外國譽為『東方之花』,如果酒仙橋是『東方之花』,劉雲就是『東方之花』裡最絢爛的一朵。
劉雲喜歡喝酒,喝酒都不忘調解糾紛。他經常把有矛盾的當事人招呼到家裡,做上一桌子菜,邊喝邊聊,一頓酒下來,矛盾就化解了。酒到酣處,劉雲會樂呵呵地說,等我死了,不用骨灰盒,找一個酒瓶子裝就行了。
劉雲的故事多極了,老張只知道一點點。
今天,老張心中的旗幟和高山安詳地走了,做了一輩子好人,幫助了無數的人,人生一世,功德圓滿了,他將化作一朵流雲,融化在蔚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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