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忍者日本史 | 忍者五道(中)漢方醫學與十字密傳法

文 | 江隱龍

藥道：漢方醫學與蘭方醫學的忍術朋克

在《火影忍者》中，有一群專攻輔助的忍者，叫醫療忍者。所謂醫療忍者，指的是負責醫療以減低執行任務時的死傷率的忍者。因為第五代火影綱手本人是醫療忍者出身，故其上任之後便開始了大力加強醫療忍者培養的改革，除了綱手之外，靜音、春野櫻、千代婆婆也都是《火影忍者》中著名的忍者；而且除了從鬼莫辨的藥師兜外，其餘都是清一色的「娘子軍」，從中也可以看出醫療忍者濃濃的女性特質。

在歷史上，藥道是忍者五道之一，也是忍者的必修課。出於職業的特殊性，常年行走江湖的忍者必須善於運用各種植物和草藥來治傷醫病，以保證忍者在生病負傷的情況下迅速擺脫困境並完成任務。藥，既指草藥，也指藥理知識；而其起源，則指向日本的「中醫」——漢方醫學。

大約源於更強的實用性，日本吸收中醫的時間要比香道更早。公元五至六世紀，中醫經朝鮮半島與遣隋使傳入日本，首先至日本大寶元年制定的《大寶律令》中，官方所採用的教科書已盡數是唐朝傳入的醫書。當然，在民間傳說中，真正讓漢方醫學得以在日本立足的，依然是那個被譽為「日本漢方醫藥之祖」的唐朝僧人：鑑真。

《火影忍者》中的醫療術

鑑真六次東渡，給日本帶來了極為深遠的影響。鑑真是個全才，除了佛法之外，這位南山宗大師對建築、雕塑、醫學方面也頗多建樹，也正是其豐富的醫藥知識，最終開創了日本漢方醫學。

據日本《本草醫談》記載，鑑真可以通過嗅覺辨別藥草的真假與種類，並且為日本帶去了麻黃、細辛、芍藥等36味草藥。鑑真辨別藥草的能力真假莫辨，但對於忍者來說這卻是一項必備技能，以應對複雜多變的生存環境。只是相比之下，中醫離理論，而忍者重實用，忍者以「藥」之道而非以「醫」為道，的確有其側重了。

自奈良時代至明治維新之前，漢方醫學一直是日本醫學界的主導，忍者藥道在其影響之下，亦有創新之處。忍者流派中的甲賀流與伊賀流均是草藥行家，尤其是甲賀流，更以高超的用藥技術而聞名於整個日本，這背後是甲賀地區的天時地利：甲賀地區位於近江國南部，自古以來便以盛產天然草藥著稱。安土桃生時代，織田信長在琵琶湖南岸建設了藥用植物園，又藉助西方傳教士栽培了數千種藥用植物。有此得天獨厚的條件，甲賀忍者用藥技術獨霸一方，也便不奇怪了。

鑑真

不過《火影忍者》中醫療忍術以查克拉為基礎概念而相對架空，與漢方醫學中的陰陽五行、臟腑經絡等理論便不沾邊了。大多數醫療忍術並未解釋其原理，比如治癒術，僅通過將查克拉集中在手掌對準治療目標，便可達到治療的效果——這一模式既與中國武俠小說中的內功療傷相似，又與西方白魔法中的治癒術相似。更具跳躍性的是藥師兜擅長的「查克拉手術刀」，這一忍術是將查克拉聚集在手上做刀切割對方神經系統，這一設定反倒與西方近代醫學更為相似了。

《火影忍者》本就古今元素混雜，故事中出現西方近代醫學也並不奇怪，不過僅就「查克拉手術刀」而言，倒也不一定是刻意為了營造時空錯亂的「忍術朋克」。日本有漢方醫學，除此之外還有本土的和方醫學以及由歐洲舶來的西方醫學。在明治維新之前，有「南蠻外科」；明治維新之後，又產生了蘭方醫學。「蘭」指的是荷蘭，蘭方醫學自然也是蘭學風靡的背景下以荷蘭語為媒介流傳至日本的西方近代醫學。

隨著東西方文明的碰撞與中華文明的日漸衰落，《大寶律令》中以中醫書籍為教科書的時代也漸漸過去了。嘉永二年（1849年），德川幕府還曾下令控制蘭醫，短短十年之後，便正式啟用蘭醫任幕府醫官了。這一轉變也拉開了漢方醫學與蘭方醫學大戰的序幕，直到明治維新前，漢方醫學內部也漸漸出現了「漢蘭折衷」 和「實證親試」的呼聲，如漢方醫學家山脅東洋、永富獨嘯庵等，便積極倡導不明人體構造便無法確立實際治療方針」的實證思想，並繼而對漢方醫學所傳陰陽五行與五臟六腑學說提出質疑與抨擊。

《蘭學階梯》

歷史上的忍者以藥為主，但在《火影忍者》中，草藥出場的次數並不算多，倒是有一種融合的草藥的忍術：自來也的「蛤蟆油彈」。日本有一個民間傳說：深山中有一種蛤蟆，在其同類中奇醜無比。將其放在鏡前，蛤蟆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外表會嚇出一身油，這種油便是蛤蟆沒，用來治療燒傷燙傷有奇效——黑澤明以此自喻，也出過一本名為《蛤蟆的油》的書。真實的蛤蟆油其實不是油或脂肪而是雌性蛤蟆體內的輸卵管。在中醫眼中，蛤蟆油是補腎益精、養陰潤肺的佳品，中國東北的林蛙油更是千金難求。不過《火影忍者》中「蛤蟆油彈」倒沒有半點養生的意思，只是藉助了油生火之意，成了火遁的輔助忍術。

此外，因為加入了靈魂這一概念，《火影忍者》中的醫療忍術更能勾連生死。比如「創造再生」，是以縮短壽命為代價釋放大量的查克拉使細胞迅速再生，完全治癒傷口的效果；還有「以生轉生」，可以將施術者自身的生命力被受術者，如果受術者已死，施術者的查克拉甚至能喚回死者的靈魂，當然其代價則是施術者的死亡。

由此看來，《火影忍者》中的醫療忍術雖然自成體系，但與歷史上忍者五道中的藥道還是頗有差異的。不過，醫療忍者的設定的確讓火影世界更為完善合理——從情節發展來看，《火影忍者》在初期並沒有醫療忍者的設定，相似的橋段在暴雪公司出品的《星際爭霸》也曾出現過，而且，《星際爭霸》中的醫療兵，也都是女性……

《星際爭霸》中的醫療兵

氣道：從道教氣禁之術到忍者十字秘傳法

忍者五道中最為玄乎其玄的，大約要數氣道。食、香、藥、體均有實體性的載體，而氣道所指向的則是精神領域。忍者常年在危機重重的敵營從事間諜工作，除了一身本領之外，更需要強大的勇氣、毅力與恆心。忍者所處的時代並沒有系統的心理輔導教學體系，那一代代的忍者要依靠什麼堅定自身的意志呢？

將這個問題的答案總結出來，便是氣道。所謂氣道，可以視為在遭遇困難、身處險境時快速集中意念排除恐懼平復心情的方式——當然氣道的外延遠不止於此。中國戰國時期的孟子有「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之言，忍者氣道也可以視為忍者所修的「浩然之氣」。孟子的「浩然之氣」需以仁義禮智信為基礎，而忍者氣道則多藉助於結印。

是的，正是《火影忍者》中各路忍者在施展忍術所結的一連串手印，只是歷史上的忍者用的乃是九字真言「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而《火影忍者》則將其與十二地支相結合，成了「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當然這一藝術創造也並非沒有借鑑，九字真言源於道教與佛教密宗，而十二地支的結印，則與道教的掐訣頗有相通之處。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掐訣與步罡同為道家的基本法術之一，指在手掌、手指上掐某些部位或者手指間結成某個固定的姿勢，以感召鬼神、摧伏邪精。道教的掐訣體系之複雜並不輸於佛教密宗，五行七星八卦九宮均有對應的掐訣，這裡便有與「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對應的十二辰文。

十二辰文的用字與《火影忍者》中的手印相同，但對應的並不是十二地支，而是十二辰。十二辰即是十二時辰，中國傳統文化中沿天赤道從東向西將周天等分為十二個部分作為佔星、計時之用，雖然其命名也沿用了十二地支，但其含義卻不盡相同：從天文學角度來看，「辰」拽夏曆月朔時太陽所在的位置，而地支則是指木星軌道被分成的十二個部分。中國古代以木星為歲星，東漢末年張角喊出的「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其中的「歲」指的就是木星。

《火影忍者》中的手印與九字真言的結印相似，相比之下道教的掐訣便簡單很多。比如十二辰文中的子文是以大指掐四指根部；酉文是以大指掐五指二、三節之間，當然也有複雜一些的：紫微訣是以小指從無名指背過，中指勾定．大指掐無名指第三節，中指掐掌心橫紋；變神訣是以小指從無名指背通過，用中指勾住，再用大指掐中指中節，食指伸直，然後從胸前抬至面前上方——不同的掐訣有不同的妙用，指揮鬼神、鎮邪建陰牢、召六丁六甲……不同的掐訣快速組合運轉下來如同敲擊琴鍵，一個「能掐會算」的算命先生形象便呼之欲，其風採一點不亞於忍者。

《火影忍者》中的結印

追根溯源，掐訣與忍者氣道還真有更深層次的聯繫。「山醫命相卜」合稱道教五術，其實道教還有氣禁之術，即是運用身體的精氣神配合咒術手決達到效果，九字真言本身也有氣禁之術的影子。這種氣禁之術威力極大，《後漢書·方術傳》載，徐登以氣「禁溪水，水為不流；炳複次禁枯樹，樹即生荑」，這簡直可以與《火影忍者》中忍術的威力一較高下了。

莫看《火影忍者》中忍者通過結印可以演繹出變化萬千的忍術，歷史上的結印對於忍者來說更多的是一種平復心情、摒除恐懼的心理暗示。不同結印對應著不同的功效，比如「臨」代表了身心穩定，「在」代表萬物平衡。不過，將這種心理暗示發揮到極致的，是忍者氣道中的另一套結印系統：秘傳十字法。

秘傳十字法比九字真言更為簡單：凝神固氣在手掌中寫十個特定的字，便能達到相應的功效。這十個字分別是天、龍、虎、王、命、勝、是、鬼、水、大，每個字的功效不同，比如「天」給人以勇氣，「命」讓人不挑剔飲食，「水」讓人消除怨念……當然功效如何，卻只有那些逝去的忍者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