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Mercedes Sosa的又一張遺作選集《Ángel（天使）》問世。時值Sosa去世五周年。
2014年《Ángel》CD封面、封底
據Sosa兒子Fabián Matus說，這張選集的原始錄音資料來自1992年至1996年期間Sosa在歐洲和拉美的巡演現場，發現過程「十分偶然（casi de casualidad）」，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還有未公開的現場錄音（「buscando en rincones de su casa, me encontré con estas cintas, que no se publicaron nunca y no lo pude creer」）。
相較於2010年，Sosa去世一周年時發布的《Deja la vida volar | En gira》，《Ángel》在曲目方面算不上出眾，至少沒有廣為人知的那幾首，比如《Gracias a la vida》，但它的特別之處大概也在這裡。即便是不為聽眾熟悉的歌，只要是Sosa，只要她開口，就能聽到那嗓音裡彌散出的滄桑人生感、厚重歷史感，以及兼具輕盈和穩重的生命態度。
比較有意思也是我特別想提的一曲，是這首叫《Ni Na No》的。
從歌名裡完全看不出所以然，CD封底的作曲人介紹寫的是「Anóimo Japonés（日本無名氏）」。如果帶著西班牙語的耳朵聽，也會一頭霧水。因為這其實是一首由阿根廷人按照西班牙語發音唱的日語歌。意識到這一點時，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原曲是什麼的焦灼心情就湧出來了。
跟著感覺大致聽了一下Sosa這版的歌詞：
是的，你還能聽到Sosa把「何処に（dokoni）」唱成「dogoni」、「遠い（tooi）」唱成「dooi」，諸如此類的刻印在DNA裡的無法抹滅的西語發音習慣，但這些已經不太妨礙按圖索驥搜到原曲了——由森田公一作曲作詞、森山良子1968年演唱的《愛する人に歌わせないで》，原曲標題意為，「別讓你愛的人唱歌」。Sosa唱的是這首歌的第一部分，連唱兩遍。
1968年《愛する人に歌わせないで》黑膠版封面、歌詞
島國人的原曲是為何而做，一時很難找到相應的資料。只看歌詞，這是一個母親唱著搖籃曲，安慰自己的孩子不要哭泣，上戰場的父親一定會歸來，「但你長大後一定不要再讓你愛的人唱這首搖籃曲（あなたが大きくなったら 愛する人に二度と 歌わせないでちょうだい ママの子守唄を ）」。聯繫島國上世紀6、70年代的某些社會情緒，從母親、女性的切身感受反思戰爭帶來的痛苦，應該是無疑的。這個語境下的「別讓你愛的人唱歌」，尤其有一種無可奈何、無力與時代抗衡的悲傷。或許這也是Sosa會唱這首歌的原因，雖然她不曾唱到歌詞感情最飽滿的部分。
在Sosa的版本裡，第二句歌詞「ママは何処にいるの」相較於原詞「ママはそばにいるの」，有一個詞的改動。如此一來，不僅語意從原來的「媽媽就在你身邊」變成「你的媽媽在哪裡」，敘事角度也跟著變化。唱著《Ni Na No》的Sosa不再是歌中孩子的母親，而是一位看到孤獨男孩的女性長輩，她走近他、鼓勵他、關心他、安慰他，但她也知道，這個孩子遭受的損失已無從挽回，他只能獨自堅強地活下去。唯有堅強，唯有活著，才有希望。這個改編不知道是誰做的，但在我想來，這非常拉美，也非常Sosa。
（本文首發豆瓣）
（封面：《Ángel》封面）
2020.0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