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一首詩,造就了最倒黴的國民黨將領張輝瓚。
1931年春,毛澤東在寧都黃陂村揮筆寫下在第一次反圍剿勝利之後,做詞《漁家傲·反第一大「圍剿」》:「萬木霜天紅爛漫,天邊怒氣衝霄漢。霧滿龍岡千嶂暗,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二十萬軍重入贛,風煙滾滾來天半。喚起工農千百萬,同心幹,不周山下紅旗亂。」
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隨著毛主席《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詞的廣為傳誦,使張輝瓚成了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名字。
有學者認為,這首《漁家傲》中,「前頭捉了張輝瓚」一句太過直白,簡直就是以口語入詞,為作詞家所諱。但也許正是因為直白,才容易被文化水平不高的根據地群眾所傳唱。另外,它也反映了毛澤東打了勝仗以後,寫作此詞時的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心情。
在軍閥時代,張輝瓚不算是大人物,他的出名,主要由於他是國民黨對中央蘇區第一次大規模「圍剿」的前敵總指揮,而且一敗塗地,受過毛澤東詩詞的「表彰」。
清末湘軍興起以來,湖南出將軍,但戰事也多,外面的人打還不夠,自己關起門來打。北洋時期,就數湖南軍閥的派系多,有趙(恆惕)派、程(潛)派和譚(延ND064)派,後來趙派中又分裂出唐(生智)派,湘西還自成一個系統,誰也不理。張輝瓚就屬於勢力最弱的譚派的一個小小的師長。那個年月,軍長、師長、司令遍地都是,有兩枝槍就可以充司令,一枝手槍自己拿,另一枝長槍衛兵扛。
譚派在湖南,多數時候在野,甚至四下流浪,寄人籬下,所以,這種師長能有多少軍隊,天才知道。當然,張輝瓚還比較幸運,由於主公譚延站隊正確,選擇了國民黨,在國民黨內又選擇了蔣介石,所以,在協助蔣介石打敗了政敵唐生智之後,譚派居然在湖南當家作主了,雖然此時譚延已經將軍隊交給了部下魯滌平。
在譚延短暫的主政湖南期間,論功行賞,張輝瓚曾做過一任湖南的警察廳長。說起來,張輝瓚也算是個讀書人,日本士官學校的畢業生,向有儒將之名,所以,在警察廳長任上,很是出了一迴風頭。據說有次設計抓了一個很傷風化,卻又在政界很有靠山的老鴇,將其就地正法,還附了一篇駢四驪六的判決書,很是讓遺老遺少們興奮了一陣子。
在跟魯滌平之後,對付打算跟蔣介石叫板的唐生智,抄後路,也抄得不錯,害得唐生智兵馬未動,就已經四分五裂崩潰了。
不過,此公跟紅軍打仗卻運氣很差,第一仗就被殲滅(師部並兩個旅),自己做了俘虜。幸好由他小舅子朱耀華率領的一個旅,見機得早,開溜及時,不然後來為他修墳的人都沒有了。
被俘之後,據紅軍的叛將龔楚說,張被帶到了朱德那裡,朱德表示要辦一個紅軍學校,讓張來做教授。張輝瓚還見到了同鄉毛澤東,張口便稱潤之先生,彼此還敘了舊,他們原在大革命時期的廣州,曾經相識,毛還到湘軍做過演講。張輝瓚表示,可以給紅軍捐獻藥品和彈藥。據郭化若回憶,毛澤東當時顯然沒有要殺張輝瓚的意思,雙方談得還不錯,而且張的利用價值還挺大,至少對紅軍的裝備改善會有幫助。
如何處理張輝瓚,是殺是留還是放,由於以前從來沒有俘虜過這麼大的官,紅軍內部意見也不統一。毛澤東和朱德都主張不殺張輝瓚,毛澤東說:「諸葛亮擒孟獲敢七擒七縱,我們為什麼連兩擒兩縱也不行呢我看不能一擒就殺。」
按照朱、毛的想法,把張輝瓚放到即將開辦的紅軍學校當教員。有軍就有校,治軍先治校,國民黨辦黃埔,共產黨就要辦一個「紅埔」。毛澤東在1927年11月下旬,就帶領秋收暴動的部隊在井岡山麓龍狀元橋畔的龍江書院,創辦了井岡山紅軍教導隊;1928年春,朱、毛會師,紅軍教導隊擴編為紅4軍教導大隊。可教導隊畢竟帶有隨營學校的性質,辦一個正規化的紅軍學校才是朱、毛的理想。
而辦紅軍學校此刻正缺少軍事教員,張輝瓚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1931年深秋,毛澤東在江西寧都縣的小布村,創辦了中央蘇區最高指揮學校——工農紅軍學校。不過,張輝瓚已經被殺多時了。
1931年1月28日,江西吉安東固區蘇維埃政府召開公審大會,3000多人參加了大會。原定在鎮裡的廣場,但因為參加公審會的人太多,會場臨時改在小山坡上召開。張輝瓚被頭戴高帽,五花大綁地從龍岡押回東固,被拖到一大群農民、鄉鎮貧民、手執紅纓槍的年輕赤衛隊員和身披徵塵的憤怒的紅軍戰士面前。
毛澤東本不想讓張輝瓚去東固,但張輝瓚在距龍岡30華裡的東固大搞「三光」政策,民憤太大,不讓批鬥群眾不答應。
張輝瓚做的壞事實在是太多了。1929年他任南昌衛戍司令時,曾屠殺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1000餘人,人稱「張屠夫」。一個月前,在「進剿「東固的時候,張輝瓚命令部下:東固已匪化,石頭要過刀,板凳要火燒。40裡內,凡10歲以上的男女老少,格殺勿論。不論民房公房,草屋土屋,在部隊撤退前,一律燒光!凡可攜帶之物資、食物,全部帶走!
東固是個南北狹長,東西扁圓形的盆地,四周都是高山大澗,從四壁山崗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東固街上一片火光,聽得到殺害平民百姓的槍聲,以及受害者慘不忍聞的令人傷心落淚的啼哭聲,呼救聲。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雖說毛澤東已經安排紅8軍軍長何長工跟著去東固做群眾的說服工作,可到了公審批鬥會場,局面失去控制,根據地人民群情激憤,一片「剝皮」、「抽筋」的喊殺聲。
會場維持秩序的紅3軍戰士,也十分痛恨張輝瓚。就在剛剛結束的龍岡戰鬥中,紅3軍死傷3000人,當時沒有那麼多棺材,只好幾十個人埋一個坑。紅3軍的戰士多是土生土長的農民,他們寧可死在戰場上,也不願被自己人當作AB團殺了,所以,打仗勇猛頑強。
在群眾極其憤怒的聲討聲中,張輝瓚終被當眾槍決。
周恩來有意釋放張輝瓚
關於張輝瓚的被殺,有人歸因於王明左傾路線。1931年1月7日,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後,王明「左」傾路線開始統治中央蘇區。但通過事後中央採取的措施來看,證實中央也並不想處死張輝瓚。
第18師在龍岡覆滅,師長張輝瓚被擒,在國民黨軍界掀起軒然大波,國民黨南昌行營主任、江西省政府主席、第9路軍總指揮魯滌平傷心地向蔣介石報告:「龍岡一役,18師片甲未還。」
張輝瓚在國民黨高級將領中,私生活算比較嚴謹的一個,與妻子朱性芳感情甚好。朱性芳此時正在漢口,得悉丈夫在龍岡戰敗被俘,急得坐臥不安,派人去上海尋找中共中央所在地,欲傾家蕩產贖回其夫。
湖南軍界的程潛、唐生智、何鍵、範石生也紛紛向中共傳遞信息,要求紅軍不要殺掉張輝瓚。蔣介石也許諾了許多條件,只要放回張輝瓚,國民黨願釋放關押在白區的大批「政治犯」,而且由上海三家銀行作擔保,向紅軍贈送20萬元現款和20擔西藥及其他槍枝。
為此,蔣介石責令魯滌平派省府秘書王信一前往上海,秘密與中共中央聯絡人員龔飲冰取得聯繫。
中共中央鑑於此種情況,決定同意談判。張輝瓚在國民黨湘籍軍人中有一定的影響,利用其影響,可以做分化瓦解國民黨軍的工作。主持軍事工作的周恩來派中央軍事部副秘書長李翔梧為紅軍代表,派中共中央特科塗作潮為中共代表,隨王信一去南昌談判,並派通訊員去中央蘇區,交給朱德一封信,要求做好放回張輝瓚的準備。魯滌平已準備待張輝瓚釋放回來,為他設宴壓驚。
當時紅軍急需槍枝彈藥,紅3軍在龍岡戰役前,3個人才有一支步槍。許多戰士四肢打斷了,沒有麻藥,是用鹽水消毒,用鋼鋸截肢。
可惜,這些都晚了。因為當時交通不便,派往中央蘇區的送信的通訊員沒有趕在張輝瓚被殺前趕到。
朱德事後回憶這件事時,曾經痛心地說:「按說真不該殺張輝瓚。如果當時留著他,不但可以解決根據地的不少困難,還可以用他做人質,換回許多獄中的同志,可是把他殺掉之後,蔣介石為了報復,立刻處決了我們許多被捕的共產黨員,其中包括幾次起義失敗後被俘的軍官。」
小時候,我中學有個很好的朋友,父親是朱耀華的後人,跟張輝瓚有親戚關係,由於不滿於現實,而傾向革命,後來卻被發配到了黑龍江的北大荒。他和父親,一直都在為張輝瓚背黑鍋,混都混不過去,因為那是領袖詩裡提到的反面人物。在文革期間,革命小將見了他家的人,就會背誦:「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
記得有位著名的歷史學家說過,在歷史上,凡是跟共產黨作對的人,不管你出身有多麼的高貴,下場都很慘。這話不一定全對,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卻千真萬確。張輝瓚,就是這樣一個很慘的人,很不幸參與了第一次「圍剿」,很不幸碰上了毛澤東,碰上了毛澤東又不趕緊逃,還逞能孤軍深入,更不幸的是大名被毛澤東的詩記錄了下來,想不「出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