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北京的張慶坤,70多歲了,從1981年開始追隨中國女排,一直到現在。那時候電視還沒普及,就在筒子樓裡,男女老少一起看女排比賽。郎指導是我們心中的標杆和燈塔。
可是她卻不是鐵人,她的柔情,她的軟弱、俏皮、她的不容易,我們一直到今天才看見。
郎平探班女排的《奪冠》:「陳導,一切還順利吧?」
陳可辛:「挺順利,姑娘們的演技都很好!」
郎平:「演技一個比一個好,看來平常都是在我面前演戲。」
郎平原來是個這麼調皮的人,我一直以為世界級的大指導是很嚴肅的人。這或許就是人們說的,越是在高位的人反倒越親和。
陳可辛導演、鞏俐、黃渤出演,讓朱婷等女排隊員演自己的電影《奪冠》上映兩天就票房過億。
《奪冠》刷新了我們對郎平的固有印象,增進了我們對女排精神的新認知。
我們不應該只看到強者站在榮譽之巔的樣子,還應該看到他們的平凡和落寞
郎平是個很懂進退,將分寸拿捏的很好不只給你灌雞湯的一個人。
郎平寫自傳,開篇就是「我離婚了,我身後的家庭搖搖欲墜,大廈將傾,我考慮了一下,如果一個人從家庭裡既得不到精神上的支撐也得不到物質上的給予,那麼不如就一個人吧。」
徵戰在世界戰場上的她,那一刻落寞而悲壯,婚姻失敗,沒有愛人支持,也沒有時間照顧女兒。
她也曾想過,做一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跟丈夫朝夕相伴,每天接送女兒上下學。
郎平說:「我不會公開談離婚,因為我面對媒體的機會比較多,他沒有機會去講,這樣對他不公平。」
此時,你也能覺得她是個為別人著想的普通女人,大氣而且細緻。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人怎麼能道盡兩個人的事。
了解了她的感情,《奪冠》裡她跟姑娘們說:「去談戀愛吧」,這句話裡滲透出來的竟是辛酸和祝福,而並非只有一開始的簡單感動和美好。
郎平的這種柔情就像她在指導《奪冠》的拍攝的時候指導吳剛:「你儘量不要想著去砸球,一砸就不真實了,要想著手臂、手腕用力。」
她有多專業有多刻苦,也能理解別人新手入門,並沒有像很多教練教駕照一樣,把別人想成他自己,罵罵咧咧。
郎平接受採訪李靜的採訪時說:「她們都叫我「朝陽大炮」,因為我長得高,打球猛,但其實我並不是一開始就熱愛排球才去打球的。」
「以前,我的姐姐在籃球隊,她每天只要負責打球,回家就不用幹家務活,我覺得很好,就想著我能不能也找個這樣的活動參加參加,後來我就打排球去了。」
人們很難想像郎平從「朝陽大炮」到世界冠軍「鐵榔頭」,只是因為她不想幹家務活和她們家天然的身高優勢。
這起因竟源自一個偶然的想法。偶然的成功可能會有運氣和很多成因,可是能一直能站在高點,肯定有必然的人格特質在裡面。
剛開始加入國家隊的郎平就顯示出了弱的一面:她不夠高。要打世界戰,面對世界級的選手,1米84的郎平處於劣勢。
後來她們就開始跟男排對打,這個點在電影《奪冠》裡也有拍到,男的身高就夠了,可是郎平經常會被扣球在臉上。
「我當時感覺到的不是疼,而是 臉爆了,後來她們說瞳孔都放大了,腦震蕩。我後來一直覺得自己記憶力不好,估計就跟這腦震蕩有關。」
她覺得自己記憶力不太好,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訓練被扣成腦震蕩的原因。
不多談及功勳的郎平,反而比站在榮譽之巔的她更魅力動人。沒有人的成功能不帶傷,沒有人一直是個鐵人,她普通卻不平凡。
路可以回頭看,但不能回頭走
電影《奪冠》中的第一場大戰1981年的「中日之戰」,中國隊3比2打敗「東洋魔女」日本隊,奪得世界冠軍。
郎平93次扣球,52次得分,郎平一戰成名,「鐵榔頭」名號響徹中華大地,名滿國際體壇。
而郎平,並不想別人成為她。
《奪冠》中給我印象最深的點就是鞏俐飾演的郎平問:「你們為什麼打球?」
隊員:「成為你!」
郎平:「那你永遠不可能成功,再想!」
郎平不僅不想讓別人成為她,更不想用以前她的訓練模式去對待現在年輕的一代。
如她所說,她們那個年代是苦過來的,不是說不要求你拼,只是覺得踩在父輩的肩膀上,你不必再那麼辛苦。
郎平坦言,她執教以後,中國女排每天訓練的都是最晚的,時間最長的,晚上她們吃飯的時候,很多時候食堂的大師傅都睡著了。
這個苦,是努力,但不再是以前的那種心態苦。以前的我們在國力和經濟能力上都比美國、日本差,中國女排得冠軍,是三大球項目中,只有女排還能給人們不斷的驚喜,中國女排在當時代表我國的國際形象和民族自信心。
可是郎平知道,她不可能一直站在榮譽上,我們的國家也遲早會像女排一樣站在世界之巔,不再像1981年一樣那麼需要女排精神。
郎平不打球以後,去美國學習,覺得美國真的「好」,不用進銀行就能取錢,能用支票、信用卡、開汽車。
可是她覺得人家的好也是慢慢奮鬥來的,我們也總會有那麼一天。郎平跟別人不一樣的,是她總能把這種事情想通透。
她不是那種盲目求勝、像婆婆媽媽一樣動不動就說「我們以前怎麼樣」的人,她是穿越一個時代,又能融入另一個時代,甚至超越時間的人。
當她去了美國隊,指導美國女子排球的時候,那一年中國隊輸給了美國隊,可是國人早已不是1981年的國人。這是《奪冠》裡的第二場大戰,「中美大戰」。
中國隊敗了以後,觀眾開始喊「郎平加油!」希望郎平代表的美國隊能贏。我們已經不再有那麼強的勝負心,因為我們已經足夠強大了。
「中美之戰」變成了「和平之戰」,「和」指黃渤飾演陳忠和,「平」指郎平,郎平執教美國女排,就跟劉翔當年的退賽一樣。
一開始鴉雀無聲,沉默之後是漫天指責:「你就算走也應該走到終點。」再後來就是媒體和大部分公眾出現的包容和理解的聲音。「和平之戰」最終和平結束了。
理智蓋過衝動,是我們心態的開放,更是祖國強盛之後的包容,就跟今年的疫情一樣,面對國際上的不和諧聲音,我們還是會選擇伸出援手。
我們回顧歷史,我們回頭看,但絕不走舊路。郎平早已活得通透。
抱著玩兒命的心態,也要有擁抱失敗的胸懷,己所欲也不施於人。
郎平說:「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只要還沒死,就必須贏!抱著玩兒命的心態。」
她說:「你們不要想著輸,我們是來贏的!」可是當過主攻的她,卻一直不想給朱婷壓力。
經歷過「中日大戰」和「中美大戰」的郎平,2013年再次回來指導中國女排。
「傳承女排精神、再創輝煌!」這是郎平當時的承諾。
2016年奧運會,《奪冠》裡的第三場大賽,郎平帶領中國女排奪得冠軍,實現了她的諾言。
而此刻的她,欲哭無淚,激動?圓夢?其實早已不是她想要的,此刻的排球,對她而言,已經升華到一種人類精神。
輸贏重要,也沒那麼重要了,她看中的已經是這個拼搏的過程了,以前人們只在乎結果,誰是第一,誰能站在榮譽之巔。此刻的郎平已經淡然,過去的榮耀和誤解在一刻化為雲煙。
網際網路迅猛發展的今天,很多人都是鍵盤俠,說話很不負責任,他們總是太過輕易地指責別人。
美團CEO王興曾評國足:「連12分鐘跑都跑不過清華的一個普通學生」。
北大學者王小東直接說:「講到國足,你要講到貢獻,說實話,你們就是回回拿世界盃,你們的貢獻也比不上北大和清華。比不上其中任何一個學校,任何一個系。我可能說多了一點,文科系貢獻沒這麼大,那也比你們強。你們連泰國都拿不下來,還拿那麼高的工資。你們的貢獻是負數啊!大負數啊!」
我其實蠻好奇,他們的言語為何如此犀利,說話為什麼這麼不負責任,為什麼會給別人施加這麼大的壓力,而從不審視自己?
《奪冠》開拍的時候,陳可辛說:「只有鞏俐適合演郎平!」
張藝謀曾經說過鞏俐是他心裡最好的女演員,她努力、精進、她的天賦和實力讓她在演藝圈一騎絕塵。
更重要的是,她們看得清時代的齒輪轉動下,人們需要的是什麼,我們最該關注的是自己的內心而不是別人的流言,真實地做自己,從來不把自己的欲望強加在別人身上,也不那麼著急去洗白自己。
都說時勢造英雄,如果說「鐵榔頭」是大環境下的精神偶像,那麼能一直活成標杆的郎平,一定是把全部融進工作的,她的睿智、堅持和健康,當然,她能給家庭的一部分自然就會變少。
女兒白浪一直到拍完《奪冠》才明白,媽媽為什麼那麼愛中國女排,聽見國歌響起你的那一刻,不可思議的理解就發生了。
世間本沒有什麼鐵人,我們都曾是普通人,劉翔也是,郎平也是,內心的熱望讓他們走上不凡的路,卻很少有人知他們的寂寞負雪。